第20章 凡尘无忧（4）
“阿楚，此剑为上品玄铁打造而成，可削铁如泥，护你周全，你要好生珍惜。”
奚嵘的话还回荡在耳边。
折夕出鞘。
果真如他所言一般，锋芒毕露，寒意逼人，楚曦挥剑而上，剑锋破空刺去。
她紧张得闭上了眼睛，不敢再看眼前景象。
奚嵘的衣袍被黑气卷动着，猎猎作响，被折夕的剑气从衣角处割断。
青色于空中缓缓落下。
剑锋却与他擦肩而过，直直冲撞上面前厚重的黑气。
黑气丝毫未有消减，却将楚曦的力量全部反弹而回。
幸好她没有灵力。
一屁股弹坐在了地上——
这一刻，她终于理解了卫翊的感受。
正在缠斗中的奚嵘脸上已被黑气划伤一道伤口，染着鲜血，他回眸看向楚曦，怒道，“阿楚！回去！”
楚曦咬了咬牙，捡起掉在一旁的折夕，继续向黑气砍去，毫无章法，只有蛮力。
她无法做一个狼心狗肺的人。
奚嵘救过她，也救了数不清的百姓。
他正在为保护苍生百姓以命奋战，而她怎能因一己私欲便让这么多的人为自己陪葬。
她不管他以后是什么人，此时此刻奚嵘这个人就是英雄。
“剑修？”一袭黑袍的魔族猖狂的笑着，“区区百年修为便想拦住本我？当真是自不量力！待我吸干这些凡人的精髓！必定将你碎尸万段！”
楚曦自认为阅读理解能力极佳，她当下立即明白了魔族的意图。毕竟魔界已被众大能合力封印百年，他想要挣脱而出必然耗费了许多的能量，需要大量精力来补充，而今日上元节的热闹便给了他可趁之机。
她调头便往人群躲藏的方向跑去。
“快跑！”
“你们快跑！”
“他的目标是你们！只要你们不在，魔族便没有能力抗衡！”
奚嵘显然也听见了楚曦的话。
“我来拖住！你同他们走！”说完他便汇聚灵力于剑，光芒乍现，他的身形如离弦之箭般冲了上去。
楚曦急忙引着人群分散开逃，避免魔族末路追逐，吸收过多的能量。
“你们几个！左边！”
“你们十个！右边！”
“你们！后面！”
“你们”
几人盯着她这个半大的小剑修，自信道，“我们往前面跑？对不？”
“屁！”楚曦吼道，“那不是跑回魔族那儿去了吗！”
“从桥上跑！”
她继续指挥着众人，终于看着人群分散而去。
“跑吧？任务再做也不迟。”系统焦急道。
楚曦回首，却见奚嵘被黑气击中，坠下半空，身形狼狈。
这一刻她很想问一问他，“苍生当真比性命还重要吗？”
楚曦再看了一眼逃生的方向，咬牙切齿着折返跑向他。
虽然知道自己大概帮不上什么忙，但冥冥中就是有一种人性的光辉笼罩着她。
楚曦暗自怒骂一句，“md！我这该死的五好青年品质！”
她这美丽的女人！真是该死的善良！
她大吼一声，“奚嵘！要死就一起死吧！”
吼完这一嗓子，她一个箭步冲在他的身前，伸开双臂目光灼灼的死死盯住魔族。
“胡闹！”奚嵘似乎真的怒了，他从未这样严厉的训斥过她。
“我没有胡闹！”
楚曦也怒道，“我就是这么一个义气的人！”
“奚嵘？”
楚曦已经准备好赴死的时候，魔族却忽然停下了攻击。
那双血红色的瞳孔中透露出疑惑的神色。
“你名唤奚嵘？”
楚曦一怔。
那魔族于半空中注视着，目光带着探究。
“再战！”奚嵘擦干脸上的血迹，用剑撑起身躯而立，提剑继续迎战。
“生得的确有几分像他”那魔族的声音中隐约还带着几分回忆。
楚曦皱眉，摸不清魔族的意图。
“倒是荒唐！身为渊明的子嗣怎能沦为道貌岸然的剑修之辈！”魔族骤然怒道。
闻言后，奚嵘的瞳孔一颤，下一瞬，识海翻涌气血倒流，心境大乱。
原本势均力敌的局势瞬间转变，节节败退。
魔族趁此时机抬手，一股黑气缠绕成的细线便卷起奚嵘，将他提至魔族的面前。
魔族的神情可怖，伸出如鹰爪般的手掌，死死扣住了奚嵘的脖颈。
“这是对他背叛！”他吼道。
随着他手指的逐渐收拢，奚嵘的面色也渐渐涨红。
但他已然无力抗衡。
“靠！你不是男主吗！怎么会连一个魔族都打不过！振作起来！杀了他啊！”楚曦怒吼着，挥剑一下一下砍向魔族身下的黑气。
“他乃是横行天地血溅凡世的魔尊渊明，而你身为他的儿子难道便只有这点厉害吗！”魔族邪笑着，玩味的看着奚嵘的挣扎。
楚曦愣在了原地。
“渊明？魔尊？”
恕她对原本的世界线不甚了解，但她还是能听懂——奚嵘是魔尊之子。
而奚嵘的神色一震，拼尽力气，一脚踢向魔族，解脱了桎梏。
“休得胡言乱语！”他再次将灵力注入剑中，剑气直逼魔族。
但魔族只是一个侧身，轻而易举便躲过。
“你到底是何人！”奚嵘的目光如燃起一把火焰。
“吾乃渊明护法，天祭。”
他轻蔑的笑道，“怎么？你究竟是不知自己身世还是接受无能？”
“当初那些自诩正道之辈合力将你父亲诛杀，封印魔界。唯有我侥幸逃脱，没成想你竟会与他们为伍！”他凌空而起，一掌击在奚嵘的肩膀。
“不如我便替他来教训你这无知小儿！”
奚嵘握紧了手中的剑。
尽管他未曾同他人提及，但这三百年来他最大的疑问便是对自己，对于身世，对于来历。
若他当真身为魔族之后，那么他所一直追求的，守护的，究竟是什么？
那些当真属于他吗？
两人继续缠斗在一起。奚嵘逐渐身处弱势，难以招架。
但天祭却仿佛并不想结束这一场战斗，只是如同逗弄一般，一招一式打在奚嵘的身上，虽不致命，却满含嘲讽。
奚嵘攥紧了手中的剑，剑意凌厉，拼命抵抗。
“你便只有这点能耐吗！”
“回击啊！让我瞧一瞧那些正道修士究竟都教会了你些什么！”
“当初你父亲被合力围剿，同他们大战了十日十夜尚且未退半步，你怎生现在如同蝼蚁般被轻易碾轧！”
“正道人士知晓后你的身世后绝不会允许你这样的存在！如此不如死在我的手中！”
天祭的嘲讽声不绝于耳。
而脱力后的奚嵘面对千年修为的天祭已然难以招架，招招败退。
许是感到无趣，天祭的嘴角忽然扯出一抹邪气的笑容，而后凌空而起，一掌毫无保留之力向奚嵘击去。
奚嵘被巨大的冲击倒地，他以剑撑地，猛然吐出一大口鲜血。
似乎是在儿时，他曾问过师尊，父母是谁。
十次百次。
却从未得到过回答。
这几乎成为了他一个心结，在每一次晋升之际都成为他叩问自己与纠缠的梦魇。
如若他身体中流动着最为罪恶的血脉，那么他又凭什么去守护那些纯粹的灵魂。
楚曦望向奚嵘。
他此刻单膝跪地，发丝凌乱，但最令人心悸的是那双仿若死潭的双眸，一动不动，了无生息。
有一瞬的伤感，什么模糊了视线，她的心脏隐隐作痛。
奚嵘的视线一片虚无，他只能看见茫茫黑夜中一盏孤零零的孔明灯。
他想起方始长街之上漫天的灯火。迎面而过的每一张脸上都挂着明媚的笑容。
他们笑着，闹着，各自幸福着。
“奚嵘！醒一醒！”
“你不是一人在战！若是你也放弃了，那么还有谁能守护他们！”
楚曦胡乱的喊着，没有停下挥剑的动作，此时她整个人已经被反力震到麻木。
有人在一声声呼唤他的名字。
奚嵘费力的抬起眼皮，一道小小的身影映入眼瞳，奋不顾身，在于她望尘莫及的力量面前毫无惧色。
尽管不大的年岁，却以一种不由分说的保护者姿态站在他的面前，守护着万千百姓的最后一道防线。
她刚入嵩玄山之际，他曾同她说过，“苍生便为我等修道人士守护的大义。”
那张稚气的面容上一双清澈的眸子若有所思，满不在乎道，“心中无大义，唯想苟活于苍生。”
他并未在意，只觉得她年岁尚小心性不成熟。
“守护苍生”这种话他以前从未同人提起，他见得人太多，他们把这四字挂在嘴边，行的却是谋利之事。故此他并不愿轻易提起怕辱没了它，但在那一刻莫名的埋在心中的道义理想却脱口而出。
他太寂寞了，这条路狭窄又没有尽头，不过想找个人说说罢了，并未期待过回应。
但便是那个倔强而弱小的姑娘，那个满口苟活的姑娘，却在此时此刻，以无畏的姿态站在这里。
她年岁虽小，却也经历过魔族屠村的惨烈，见过死亡的痛苦与绝望。
但这一刻，她依旧选择了勇敢。
他的心间有什么在隐隐的滚烫起来，一直以来独自行走的道路上，犹如出现一株小小烛火驱散了遮在眼前的阴霾。
看着那瘦弱的身形，一次次地费力地挥起佩剑，奚嵘的手指微微颤抖。
天际之上忽然传来阵阵的闷响。而后一道道道天雷滚滚劈下，轰鸣声响彻云霄。
方向正是奚嵘的方向。
“雷劫？”天祭蹙眉。
天雷可不会区分历劫之人，身处附近修为越高便会承受得越多，他急忙纵身想要远离。
天雷一道道劈在凹陷处，将周围的土地劈到焦黑。
七道天雷，一道比一道凶狠，劈在奚嵘的肉身上，瞬间皮开肉绽。
楚曦的心忽然提起来。
他们此次下山根本没有料想到会迎来晋升，所以也没有携带任何能够帮助他度过雷劫的法器。也就是说，奚嵘只能硬扛。
楚曦看着被天雷笼罩的奚嵘，鲜血淋漓，此刻他体内丹田的灵力沸腾，在他体内四处流窜，稍有不慎就会爆体而死，但是天雷也是在淬炼他的身体，他需要将雷尽力吸收，转化为自身灵力。成功则生，失败则亡。
终于七道天雷已过。
楚曦踉跄着想跑到他的身边。
下一刻，自凹陷处一道耀眼的金光爆出，霎时间铺天盖地的黑暗被光明驱散。
她用手臂掩住眼睛。
遮天蔽日的明亮，犹如破晓的日光，又如划破漆黑幕布的利/刃。
金光倏然扩散而开，自金光最盛处升起一道人影，墨发飞舞，目光如寒，他手中的剑，同样覆盖着一层浅浅的光芒。
“晋晋升了”楚曦的眼泪还未来得及收回。
无人能够料想到他竟在这般生死的关头顿悟道心，突破境界，到达大乘境，只差一步便可勘破大道。
天祭显然也震惊万分，修士的修为与境界共进，境界涨一尺，修为则增一丈。
“怎么会！”
他急急退后，同此时的奚嵘对上，他根本没有丝毫的胜算。
“奚嵘！你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这世间根本没有你的容身之地！你还要如此为之拼命吗！”
奚嵘背光走向他，身影被拉得很长。
“纵使我当真如你口中身份。”
他的周身迸发出强大的灵力，光芒愈盛。“但我的选择依旧是——苍生。”
弹幕苏醒。
一朵小祥云：我靠！好帅！不愧是男主！
仙女下凡：我靠！好酷！美强惨非你莫属！
凤凰于飞：再次爱住！！！
你的命运我来写：老夫最喜欢的就是这种带感的人设了！
楚曦怔怔看着弹幕中的粉红色桃心落下来，漫天飘散。
天祭的面色染上了几分惧意，纵身飞起，选择逃离。
但奚嵘显然并没有放过他的打算，提剑而追。
天祭只能以黑气化为剑，与奚嵘劈来的剑相迎，铿锵碰撞的声音不绝于耳。
“糊涂！”天祭抵住奚嵘的剑锋，“总有一日，这天下苍生皆会容不下你一届魔族之子！”
奚嵘的一双漆黑的眼瞳盯着他，毫无波澜，只见他启唇道，“那又如何？”
而后他竟凭空消失在天祭的眼前。
天祭心下大骇，四处找寻，下一瞬他感到身后一阵寒意，奚嵘的身影骤然出现在他的身后。
灵力凝于剑锋，奚嵘毫无迟疑，径直刺向他的后心。
楚曦焦急的望向天际，只能看见一黑一金两道在空中纠缠。周遭的空气不断被剑气撕扯，转为呼啸的风刮过她的脸颊。
最终，唯剩下金色光芒。
她微微松了口气，却还是执着的望着。
不久，天际重新恢复漆黑，她只能看见点点的星子缀在空中。
她的鼻子发酸。“你难道死了吗”
“尚未。”
那清冷的声线，如此熟悉。
她转身。
一身青衣的男子立于她的身后，眉目如画，却形容狼狈。
“哭什么？同我吼时的勇气去哪了？”
他屈下身子与她平视，用衣袖擦拭她糊满鼻涕眼泪的脸蛋。
她眼睛一眨不眨的将他盯了良久，终是忍不住，大哭出声。
“我我怕”
奚嵘竟是轻笑出声。
“小家伙，都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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