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凡尘无忧（20）
“奚嵘！今日你必死无疑！”各个门派的人齐齐向奚嵘所在的方向袭去。“还不速速就擒！”
楚曦抬手在自己的掌心迅速划过一剑，鲜血染剑，一道夺目的蓝色光芒乍现。
“楚曦！你不要命了吗！”卫翊惊道，“你灵力已经耗尽竟然还敢动用术法！”
楚曦一道剑气挥过，逼得他连连后退几步。
“小一！”她大喊一声。
白色的灵宠飞快自她怀中跳出瞬间变为巨兽。她站在小一的背上，更快一步到达山坳之上。
“师父！”她飞快的向他奔去，或许是因为太过激动的情绪，她一路踉跄。
奚嵘一双赤红的眼眸望向她，却映不出她的身影。
他没有动作，望过来的目光带着些许的疑惑，仿佛并不识得眼前的人是谁。
终于，他迟缓地唤出她的名字，“阿楚？”
他的眼瞳恢复了兴许的清明，却蓦地神情痛苦的捂住头，唇角颤抖着，跪倒在地。
“快走！”
他的声音嘶哑得仿佛陈旧的钟鼓发出的闷响。
楚曦还未来得及反应，其他的人已经来到了他们的面前。
“崎衍宗小辈！速速离去！否则便休怪我们误伤了！”
楚曦再次望了一眼奚嵘，轻声道，“对不起，大概这一次我又要违抗师命了。”转身持剑凛然站于他的身前。
“阿楚！”他恍然发觉她即将要做的是什么。
奚嵘如同被架在烈火之上灼烧一般浑身疼痛万分，灵力无法动用，似乎有什么要自他的身体中挣脱而出，试图夺取这具身体。
但更令他觉得难熬的是此刻的无能为力。
“要过，便踏着我的尸身而过！”楚曦双手结印施决，横剑而立。
白须的老者徽风站在最前方，“楚曦，你乃是此次仙试大会成绩最为优异的弟子，你的修道之路还很漫长，是光明的，纵使师徒情谊万千，何必自毁前途，同如此卑劣血脉之人站在一起？”
“从前你们唤他为天之骄子，是千年难逢的修道奇才。”楚曦冷笑起来，“但只因如今突如其来的茯苓之死，因他含有魔族血脉，你们甚至不愿再探查事实便将他定了死罪！天道何存！我修如此之道还有何意义！”
“楚曦！”崎衍宗掌门秦霄冷喝道，“你不要执迷不悟！我们会将他带回好生审问！不要毁了你的道心！”
“审问？”楚曦歪了歪头，感到荒唐的笑了，“你们当真会给他一句为自己申辩的机会吗？不，你们这些自诩正道之辈，才是最为虚伪之人。他为崎衍宗付出了那么多，为天下苍生付出了那么多，你们皆可以忘却！可我忘不了！”
“我的道心是我师父所授。你们说他是恶的，那么我便也是罢。”
她想好了，大不了便是一起死在这里。她不怕。
“啊！”身后传来一声声嘶力竭的嘶吼，楚曦大骇，急忙转头望去，这一望却恰好被人抓住了时机施用定身决将她定在原地。
奚嵘的额头青筋暴起，面色惨白，冷汗顺着流下脸庞，赤红的眼瞳逐渐变回清澈，他目光沉沉的望向她，嘴唇微动。而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浑身气息暴起，逆施灵力，纵身而起，白袍飞舞间迅速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中。
“人逃了！快追！”众人随着他的身影追去。
留在原地的楚曦虽不能动，却有一滴泪自眼眶滑落下来。
她看懂了他的唇语，他说，好好活下去。
他分明是用自己的性命作为保护她的取舍。
楚曦再次动用灵力冲破定身，她猝然倒地，一口鲜血吐出。望着重新恢复平静的天际，她的手指紧紧抠住地面，痛苦嘶喊。
“奚嵘！”
她不明白，也不能接受，他们凭什么那般诋毁她的师父。
突然一个身穿红肚兜的娃娃出现在眼前，他哭喊着奔向楚曦，“娘亲！爹爹走了！他将我扔下走了！”
楚曦被人送回了嵩玄山，她坐在自己的床榻上，一动不动的望着窗外的仙树。
已有三月，她都未曾踏出过房间，她不想听见他们的声音，不想他们一遍遍的告诉自己，她的师父是魔族。
小人参推开房门走进来，他手中端着一碗药，“娘亲，快趁热喝了。小念整整煎了两个时辰呢。”
楚曦点点头，接过他手中的药碗一口饮下。
小人参将碗放在桌上，小心翼翼爬上了床榻贴在楚曦的身旁坐下。“娘亲，今日那个叫卫翊的家伙又来了，我很乖，没有让他进门。”
“娘亲，听闻那些人相传，爹爹在众人围堵之下再次逃脱，他的眼瞳是红色的，他已经全然入魔。”
“可是我同娘亲一样相信，他是个好人。纵使他总是冷着脸对我那么凶，可是他也会同娘亲一样将我放在心口的位置，他的体温很温暖。”
楚曦依旧没有开口，仿佛失去了魂魄一般，木然而空洞。
直至一日陵瑜走进了院落，她将小人参一把扛起，一脚踹开了房门。
“阿楚师妹！”她的声音急切，“你到底还要将自己关到什么时候！”
她的声音在看见楚曦的一瞬间，戛然而止。
她的鼻子一酸，眼泪忍不住落下来，她坐在楚曦的身旁，手抚过眼前这张瘦削的脸颊。
她的小师妹，分明是嵩玄山上最爱美的姑娘。可此刻那双曾经明亮的眼睛黯淡无光，一脸枯瘦，面无血色。
“你何必如此为难自己呢”陵瑜心疼的握住她的手，眼泪噼里啪啦的掉下来。
“那日我刚闯出幻境便只听得奚嵘师叔是魔族的消息。他们说，你在所有人面前以命相护他逃离。”
楚曦终于转了眼瞳看向她，“师姐，他不是魔。”大概是因为太久没有发出过声音，她的声音嘶哑干涩。
陵瑜用力点头，“我知道，我自然相信他。尽管师叔平时如何严肃，但每一次在大义面前他从未输过。”
楚曦的瞳孔微微颤动，“师姐可是他们皆不信他，他们都想杀了他”
“怎么会呢。我记得他在我儿时习错术法之时耐心指教，我记得他做好饭菜后在你身旁为我添副碗筷。”陵瑜一字一句说着，“我记得师叔是多么好的一个人，相信被他所护的人们也都会记得。”
楚曦终于从他人的口中听见了，奚嵘的好。这一刻，她如同一个孩子般哭得泣不成声。
“师妹！你要振作起来！茯苓道君之死的原因尚未查出，若是你也放弃了还能有谁为他证明清白呢？”
楚曦瑟瑟抬头看向她，“他还有机会吗”
陵瑜的神色一瞬黯然，“今夜，众门派掌门将会联合在北海设阵将师叔镇压。所以我才会来寻你。”
楚曦惊得手一抖，“什么？今夜？”
“是。”陵瑜知晓自己不该透露于楚曦此事，但她并不能够忍心看着那个曾被众人歌功颂德的师叔就如此陨落于同道手中。
楚曦当即起身下榻，瘦削的身躯在衣袍下空荡，她道，“师姐，若是阿楚此去无法再归，便将我尸身葬于院中的仙树下罢。”
“好。”陵瑜含着泪点头，看着楚曦的身影渐渐消失在眼前。
北海之地，距离嵩玄山千里迢迢，悬崖峭壁，千年寒冷。
一片静谧的夜色下，银发男子被逼退至崖边，寒风卷积，崖下数十丈的波涛汹涌。
“当年渊明如何被诛杀，你的结局便等同！”
徽风持剑而立，道袍在狂风中被吹舞得猎猎作响。
“渊明？”银发的男子抬眸望过去，红色的瞳孔紧紧盯着眼前的老者，“你是说那个爱上了正道修士的魔族吗？”
徽风的神情难掩震惊，“你怎么会知晓此事！”
“不知各位正道人士可否还记得华盈这个名字？”奚嵘的面容在惨白的月色下冷峻如冰，“当初渊明爱上的不正是您这位长昆派掌门之女吗？”
徽风的面色一白，但他手中的剑还是毫不留情的直指向前。
“渊明与华盈私定终身，原本已打算同修士求和的魔尊在被欺骗下踏入阵法之中，魔尊一死，魔界大乱，而华盈在得知爱人是被自己父亲以她为饵的设计下而亡时，绝望跳崖。”
“这些自出生便被封印于我心脉之中的恨与绝望，各位可敢承认？”他冷冷的笑起来，红艳的唇扬起带着妖冶而诡异的美。
四下无声。
“好一个正道人士啊——”他任由狂风吹乱了一头银发，“以一己私心引得天下大乱，生灵涂炭。如今还有何颜面以正道之名杀我？”
“终究是我奚嵘错信了苍生啊！”他仰天大笑起来，但俊美面容上神情却是绝望与痛苦。
“魔族之人，满口谎言！”徽风将手中的剑握得更紧了些，他怒道，“竟妄图动摇正道除魔之心！”
“摆阵！”他以灵力注于剑中，猛然插入地面，剑下绽出夺目的光芒。
其他人也当即施术。
奚嵘没有动，只是静静望着他们，但那目光却使人心悸。
他张开双臂，仿佛在迎接死亡。
下一瞬，一道黑影闪现，他被大力惯性向后栽去，风声不绝于耳，跌向悬崖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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