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凡尘无忧（21）
深海中，身体被冰冷的海水包裹着，陷入一片沉寂的无垠。
楚曦恍惚了片刻，瞬间跌破海水的冲击使得她一时间睁不开眼，只能凭借意识死死搂住那人的腰身。
不知过去了多久，她感到一阵温柔的灵力将她整个人缓缓包裹，与冰冷的海水隔离开来。
她终于能睁开了眼睛，四周的华光将昏暗的海底点亮，笼罩着她，形成了一个封闭而安全的空间。
耳边传来轻声的叹息，“为何还是来了。”
海水中斑驳的光线透过屏障折射而下，她缓缓松开了那人的腰身，任由华光落满了脸庞。
她抬起头望着眼前的奚嵘，银色长发遮挡了半张脸，唯露出一只赤红的眼瞳，狼狈不堪，可即便如此也丝毫未能影响他的俊美。
“为何那么傻，他们想杀你，你却依旧剑不出鞘。”
他们谁都没有回答彼此的问题，又似乎都心照不宣知晓了答案。
楚曦心疼的抚上他脸颊上的伤口，他却微微将脸侧过不肯将面容暴露在她的眼前。
他的眼睫颤抖，“你不怕我吗？”
楚曦是第一次在他的身上看见了类似自卑的情绪，这一刻，她甚至不敢想象在短短几月中奚嵘究竟经历了什么。
“终究是这世间未曾善待你。”她的声音落在静谧的海水之中，“我只怕你会失望。”
怕他对坚守的道心失望，对所护的苍生失望。
奚嵘转眸看向她，少女的红衣在深蓝的海底飘动，她的眼睛含着晶亮的泪光，如此坦诚的望着自己赤红的双眸。
“阿楚。”他的心尖密密麻麻的痛起来。
纵使这世间千般不好万般不善，但当她一次次坚定不移的选择向自己走来，似乎一切的痛苦都被这一抹独有的温柔所抚平。
她的出现是救赎。
楚曦伸出手臂环住他的脖颈，隔着数不清的海水与他相拥。“师父，无论他们说的多么龌龊难听，你要相信自己，就如同我相信你一样。你不是魔，你是这世上最好的人。”
他的喉头一哽，艰涩出声，“好”
“所以不要求死，也不要让他们伤害你。”
她刚至北海便看见手无寸铁的奚嵘在寒风中孤身与所有人对立，他没有动手，甚至在这种时候依旧不忍伤害众人，而是选择了赴死。
她的手轻抚过他单薄的脊背，心疼得落下泪来。
“师父”
许久后她再次开口，“入幻境那日，我遇见了狐妖。”
奚嵘并不清楚她为何忽然谈起这些，但如今能听着她说话对他而言已是一种难得。
“狐妖会将人心底的欲望与所求化为实物，以迷惑人心。”
“可那日，我在幻境中看见的是师父穿着红色的婚服，对我说你爱我。”
奚嵘的身形一僵，接着他听见少女柔软的声线轻言，“狐妖探清了我的欲望，我喜欢上了我的师父”
奚嵘颤抖着将她拉开，“阿楚，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当然。”她字字坚定。
“师父从前总是因我冒险而发火，但我想告诉你的是，为了你，我从来甘之如饴。”
哪怕他们都说你是魔，哪怕要跟世间所有人对立，我都从未后悔过。
少女的眼睛亮得仿佛有光。
他从前心心念念所期盼的那份情感如今便炙热的摆在他的面前，她是勇敢的，这或许原本是一件该值得庆幸的事情。
但正是因为这份勇敢反而使他产生了一种恐慌的情绪。
衣袖下的手缓缓握紧成拳，但他的声音依旧沉静，“阿楚，可是我对你从来只有师徒之情。”
楚曦的眼瞳一颤，像是忽然熄灭了光。
但她的脑海中想起橘黄色大漠之中那双温柔的眼眸，想起那个心跳声震耳欲聋的拥抱。
楚曦深吸了一口气，上前两步，垫脚贴上了奚嵘的唇，反复辗转。她在赌，如果他推开了自己，那么她所有伪装出的勇气顷刻便会土崩瓦解。
他的唇柔软而干燥，而她头晕目眩双腿发软。
奚嵘的喉结艰涩滚动上下，终于宽厚的臂弯一把揽住了她的腰肢，天旋地转间将她抵靠在了结界的界壁。
手腕被扣住，奚嵘的掌心滚烫，毫无保留的将力量与温度全部传递她的肌肤之上，强劲的指节掌控着她脉搏下疯狂的跳动。
呼吸被一瞬掠夺，她感到自己的唇瓣被缓缓撬动，混杂着不知是海水还是泪水的苦涩，紧紧纠缠。从男子赤红的双眸中她再次寻到了自己的身影。
脑海中犹如烟花绽开般绚烂夺目，蔓延为星河。她想，或许她又错了。
这大概不是喜欢，是爱——
但下一刻意识却逐渐昏沉，在陷入沉睡前她听见一声轻声的抱歉。
后来，楚曦自一片沙滩上苏醒，四周空荡无人。
她恍然意识到了什么，慌忙起身，“奚嵘！”但回答她的只有风声。
他再次选择了孤身面对一切，可既然如此她算什么，那个吻又算什么。
凤凰于飞：我哭了！我又哭了！
仙女下凡：永远为我的cp而落泪。
你的星星我挂天边：世间何物最刻骨，唯有爱一字便足矣。
可楚曦没有过多的时间伤感，陵瑜说的没错，她还需要找到证据证明奚嵘的清白，寻找出茯苓死亡的真相。
她选择回到了嵩玄山，因为她回想起了一些被她忽略了的事情。
“卫翊！”楚曦一把推开练武室的大门。
崎衍宗的众多弟子皆聚集于此，楚曦这一嗓子将他们吓得一怔，纷纷看过来。
“卫翊！”楚曦再喊了一遍，终于看见他缓缓从人群中走出。
“阿楚，你来了。”他身着青衣风度翩翩走来。
他笑着，如同春风拂面，却让楚曦感到作呕。她不懂眼前这个一向以奚嵘为傲的人如何能够在背刺他一刀后依旧如此若无其事。
他若无其事的模仿着那人的穿着和姿态，站在自己的面前，如此乍眼，就仿佛一根刺扎到她的身上。
楚曦站在门前，“我来是有话问你。”
卫翊似乎早就预料到她会来，未见丝毫诧异，他走上前拉住她的手臂，“我们出去说罢。”
楚曦皱眉，一把甩开他的桎梏，“你我之间有什么话是别人听不得的吗？”
“你”
“我有几点疑惑需要卫翊师兄为我解答。其一，既然连掌门皆不知奚嵘身为魔族一事，你却是从何得知？其二，高阶试魔石乃是千年难得一遇的宝物，你我皆为年轻弟子，你又是如何得到？”楚曦的双眸冷冽，话音掷地有声。
“难不成，卫翊师兄未卜先知？神仙下凡？”她的眉宇间皆是嘲讽之色。
话音一落，原本喧闹的练武室神奇的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终于将视线转移至卫翊的身上。
卫翊拧眉，“纵使我如何得知，但奚嵘是魔族乃是事实，无法改变。阿楚你又何须执着？”
“所以真相是什么？你为什么要回避？”楚曦心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
见她步步紧逼，卫翊只好回答，“是我在大漠遇见了一位隐世的前辈，这件事情也是对方告诉我的。”
“隐世前辈？”楚曦笑起来，“所有大能皆世间有名，你倒是说一说你所遇见的前辈何门何派而出，又是何名讳？”
“这”卫翊的脸色白了白，“我并未问过。”
“那你又是凭何相信了那人的一面之词！又是如何能确认那试魔石没有任何问题！”楚曦的眼眶通红，她没办法忘记那天众人剑锋相对下奚嵘迷茫而无措的双眼。
“可奚嵘杀人呢？也是我所作所为吗！”卫翊被逼得怒了，“阿楚，因为他你简直疯了！”
“卫翊，你简直是这世上最愚蠢的人。”楚曦心中大概也清楚，卫翊的身后还有人在驱使他的所作所为，他不过是一枚棋子却浑然不觉。
但她不能再同他耗下去了，她还有很多的事情需要做。
当初众门派一同入幻境，在幻境之中发生的一切当真没有他人能够佐证吗？
她不信堂堂的仙试大会竟如此欠缺考虑，毕竟参加的弟子哪个不是各个门派的心尖。
终于她从宁述口中得知，仙试大会的幻境是由昆仑镜投射而幻成，所以昆仑镜自然会记录下幻境中所发生的一切变故。
但昆仑镜乃是徽风道君法器，旁人难以靠近。
所以——
奚嵘的清白与否他们原来早便知晓，只是没人在意。他们在意的唯有除去魔族后裔，斩草除根。
楚曦忽然大笑出声，笑着笑着却是泪流满面。到底什么才是恶与善，真的是由血脉而定夺的吗？
那些正人君子，甚至清楚知晓杀害茯苓的另有其人，却纷纷选择了默不作声，任由世人将污名冠以他名。
她心疼到难以呼吸，小人参抱着她哭起来，他说，“娘亲，我是不是再也见不到爹爹了。”
“他会回来的。”
“我楚曦此生不再入正道。正道之路，污浊遍布，我不屑再与之为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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