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有孕

尽管三夫人和沈婉尽心照顾，沈母的病一点也没见好转。西园的小院弥散着苦涩的药气，李若和李惠来找沈婉时，站在院子外都差点被这股味熏吐，李蕙皱眉“你们院子谁生病了？”

        沈婉站在院子低低答道“我母亲，我最近不能和你们一起去念书了。等我母亲好了。我再去找你们”李惠用帕子捂着鼻子，摆了摆手“替我向姨母问好，你好好照顾她，我会替你向夫子告假的”

        沈婉露出笑容“谢谢表姐”

        李若和李惠便快步离开了。

        沈母躺在床上，额头上汗津津的，脸色蜡黄，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她摸着自己的胸口，语气哀婉“我最近时常梦见你爹爹”她唤道“婉婉”

        她最近时常常半夜心悸，身体也愈发的没有力气，她明白自己这是大限将至了。

        沈婉放下手里的汤药，快步走到床边，握住她的手“娘，你会好起来的，会好起来的”

        沈母强颜欢笑道“娘只可惜，没有能看见我们家婉婉及笄的样子。”她顿了顿，忽而剧烈的咳嗽起来。

        沈婉连忙倒了杯水，喂沈母喝下去。沈母用力的喘气，大汗淋漓。沈婉哭着说“娘，你别说话了，好好躺着休息”，她又转身把汤药端了过来，喂沈母喝下。

        她的眼睛酸涩的厉害，眼泪止不住往下掉。沈母声音沙哑“傻孩子，哭什么，娘听你的，好好躺着休息”

        “嗯”她胡乱的擦了擦眼泪，努力在小脸上上挤出一个笑容“娘好起来就给婉婉做虾馍”

        沈母想开口答应女儿，可是她张了张嘴，却发现什么声音也发不出。她实在是太累了，她闭上眼沉沉的睡去。

        夜沉如水，沈母又一次被惊醒，她看着屋子昏黄的灯光，用力的唤“婉婉，婉婉”，但是声音还是很小。

        沈婉听到立马从小榻上起来，跑到床边担忧问道“娘，我在这儿”

        沈母觉得房子灯火实在灰暗，她眨了眨眼睛，想用力的把自己女儿看清。精神比上午好多了，张嘴说”“我走后，你须得多孝顺你姨母。你姨母没有孩子，极为疼爱你，她会好好照拂你的”

        她的女儿啊，还那么小。十岁的孩子就要失去爹娘，她走后，婉婉该怎么办啊。

        沈婉心里立刻明白起来，母亲这是在交代后事。她哭着阻止“娘，你别说，别说了”

        沈母用手撑着床坐了起来，她的目光炯炯有神“你姨母和李府里的人都是极好的人，她们肯庇护我们，我们就得感恩戴德。切莫因为别人对你好，你就忘了分寸，你要时刻小心，莫让李府的人厌弃你，莫让你姨母为难。毕竟，你姨母也很难啊。往后，你就依着你姨母生活，她会疼爱你，到时候肯定会为你寻一门好亲事”她伸出手往墙边一个木箱指了指“那是我和你爹爹给你攒的嫁妆。虽比不上蕙姐儿和若姐儿，但是对我们这样的人家来说，已是足够。”

        沈婉跪在旁边，哭的喘不上气。

        沈母接着道“我死后，若是有人去往崖州，你就把我的遗物拖他带去。若是无人去，那便算了。”她垂下眼睛“我很想你父亲”

        沈婉眼睛通红，哀求“娘，你等着，我去叫姨母，咱们去请大夫”

        沈母看见女儿这般模样，刚想开口阻止。沈婉却立马站起来，提起裙摆跑出了门。

        沈母已经没有力气站起来，恍惚中，她想起自己那年和相公相遇的场景。十八岁那年，阳春三月的崖州，她提着一篮百合花沿街叫卖。

        “姑娘，给我来一朵”

        “好嘞”她取出一朵递了过去，却看见一个温润如云的白衣少年笑着看着她。那时，微风起，空气里是百合的香味，她就这样醉在白衣少年的笑容里。

        少爷递过银子，说道“鲜花赠佳人，此花送给姑娘了”，她羞红了脸，垂下眼睛不敢看他。

        夜色中，沈婉大脑完全放空。

        她对在守夜的丫鬟说“姐姐，我想见姨母，劳烦你进去说一声”

        “是婉婉吗？”里面传出声音。

        “是我，姨母”她焦急说道。三夫人披了件衣服走了出来，借着昏暗的灯光，她看见沈婉头上的汗珠和脸上未干的泪痕。顿时心内大惊，不等沈婉开口，她就立马吩咐丫鬟道“如之前一样，去请大夫，要快”

        “好孩子，快，咱们去见你母亲”三夫人一把拉过她的手，急匆匆的往沈母房间赶。

        刚进房间，就看见沈母斜倚在床上，眼睛合上，手无力的垂下，似是睡着了一般。三夫人心里凝重，缓缓走了过去，探一下鼻息。

        心里哀婉，她拉过沈婉，怔怔的说道“婉婉还有姨母”

        沈婉心里发懵，她在姨母的怀里仔细的看着躺在床上的母亲。想哭又哭不出，她张了张嘴，想要唤一唤母亲，却什么也发不出。她用劲，却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她好难过呀，谁能告诉她，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母亲只是中了个暑气，最后竟然会变成这样。

        从那晚之后，沈婉变得沉默寡言起来。

        三夫人带着她在西院给沈母做了一场法事，她对着院里的小丫鬟道“谁要是把此事乱嚼舌根，就拖出去发卖掉”，她的脸崩的紧紧的，叫人不敢抬头直视她。

        做法事的那天，天气阴暗，压得人喘不上气。道士嘴里念念有词，沈婉白衣素裙，眼睛红彤彤的跪在地上。

        她想：我再也没有母亲了。

        现如今，全府上下都在为大少爷考学做准备，老夫人命任何人不得扰了他清净。沈婉和母亲本来就是寄住在李府里，怎能在这样紧要的关头，触了老夫人的眉头。

        沈婉还是第一次见姨母这般模样，平时姨母笑靥如花，对待下人又好又和气。她的内心悲痛起来，小声呜咽的哭着。

        后来，老夫人听到身边人说了这件事，只说是在西院小祭了一场，并未让其他人知晓。老夫人目光浑浊:是时候再让三儿子纳一个女子入府，毕竟子嗣是头等大事，也惯着她这么多年了。

        三夫人提议让沈婉搬过来和她一起住着，沈婉摇了摇头，懂事的说道“我已住在姨母的院子里，离姨母这样近。若是再过去和姨母一起住，怕是会讨得姨母厌烦了”

        三夫人摸了摸她的头，内心五味杂陈。

        沈婉回到自己的房里，她的房间多了一个沈母给她留下来的箱子，孤零零的摆放在墙角。她扯了一小节白布，系在手臂内侧，放下衣袖，就完全看不出了。

        李惠和李若听说了此事，两人想去西院看看沈婉，却被二夫人呵斥不许去“你大哥如今在全心考学，你们在院子里跑来跑去像什么话！”

        李若辩解道“院子那样大，难不成大哥能听见所有人的声音？”

        二夫人气急“你大哥倒是听不见，你祖母可能听见，到时候罚你们跪祠堂。”

        李若再想说话，却被李惠拉了拉衣袖，示意她不要再说了。

        二夫人继续道“再过几年你们也该及笄了，你们现在应该好好在家求佛，保佑你大哥过乡试”

        两人只好老老实实呆在院子里，不敢去找沈婉。

        此时，正在书房看书的李尘，正欲出去走一走散心，却被小厮劝道“大少爷，外面天热，出去当心中暑”，李尘放下书，挑眉问道“是祖母派你来的，还是我父亲派你来的”

        小厮垂下头，恭敬的回答“老夫人和大爷也都是为了您好”

        李尘气极，随手拿起一本书扔了出去。

        为了我好？就把我关在这里！

        大爷刚进入书房，就听到儿子这样喊叫，怒从心来，大声呵斥“逆子，你张狂些什么！还不老老实实读书去，切莫令祖上蒙羞！你这般模样，都是你母亲把你惯坏了。”

        李尘气笑了“父亲大人也会想起我的母亲吗？”，他的眼睛凉薄无比，自嘲的笑了笑“您放心，儿子不会让您失望的。”说完，拿起另一本书转身进入内房之中。

        自从母亲不在后，沈婉每日都去给姨母请安，陪着她说话。一日，两人正在房里，吃着樱桃牛乳，三夫人却觉得心口闷的厉害，想吐又吐不出。脸皱成一团，看着很难受的样子。

        沈婉害怕起来，连忙让人去请大夫。

        来的还是张大夫，他把了把脉，随即脸上露出开心的表情“恭祝夫人有孕！”。三夫人一脸的不敢相信，疑惑的说道“要不你再把把”。

        这么多年都怀不上，怎么可能突然就怀上了。

        张大夫笃定的说道“老夫行医几十年，不至于在这上面出错‘’。接着继续说“看脉象已经三月有余，夫人还是得照顾好自己身体。我这就给夫人开一个调理的方子”。

        三夫人想起三月前，三爷从家离开的时候，还开玩笑的抱住她的小腹，安慰着说孩子总会来的。

        下人送走了大夫之后，三夫人还处于自己有孕的惊喜之中。沈婉把樱桃牛乳端了下去，甜甜的说道“姨母现在有孕，不宜多食寒性之物”

        三夫人连忙点了点头“你说的对‘’，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之中，心里想的是等三爷回来一定要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沈婉看着如此高兴的姨母，也开心的笑了，姨母终于要有自己孩子了。母亲，若是你在的话，肯定也会为姨母高兴的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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