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情人节
徐长勋预约的是时下正红的一家自助餐厅,据说菜品是尝过都忍不住夸的。这家店最受欢迎的是漂亮浪漫的氛围,舒缓的音乐、应季盛放的鲜花与俯视整个首尔的夜景,让它的晚餐预定火爆,情人节尤甚。
这家店的菜品称得上琳琅满目,给它们编个目录估计能有半本字典厚,辛圣语向来对吃食不感兴趣,但有徐长勋在身边,回到餐桌时,她面前的餐盘已经堆成小山。
落座后,徐长勋又拿出手机咔咔拍了两张夜景,方才选菜时他也这样,惹得旁边一个打扮精致的女士微皱了皱眉。辛圣语注意到她眼底一闪而过的轻蔑,有些疑惑,何必对一个擦肩的陌生人做如此反应。
又飞快编辑了什么,徐长勋才放下手机,含笑嘚瑟:“拍给李晶沅那个乖乖妈宝女看,羡慕死她。”
像个幼稚鬼,辛圣语无奈摇头:“舅舅如果被讨厌了该怎么办?”
“李晶沅那丫头吗?”徐长勋戴上一次性手套,慢条斯理地剥起虾,褪开不正经的笑意,倒有副当初登上财经报纸商业传奇人士的模样,“她不是小气鬼。”
“不是晶沅,其他人。”辛圣语想起那位有些傲慢的女士。
“只要不是圣语讨厌我,舅舅都不在乎。”
辛圣语眨眨眼,睫羽扑闪,像纤弱的蝴蝶颤动翅膀,唇角绽开浅浅的笑,看不出当真心还是玩笑。
什么时候长大的呢,儿时的笑甜甜如蜜糖般,明媚单纯没有掺过半分苦,心思也好猜,现在总这样笑得温柔又遥远,像个漂亮的谎言。徐长勋将手中剥好的虾放进瓷白的小碟,推到对面:“这个蛮好吃的。”
辛圣语的表情忽的一滞,在徐长勋发现前低下头表示相信,她看见了父亲辛宰赫与他现在的妻女。
辛宰赫长得英俊挺拔,一双近似平行四边形的丹凤眼,鼻子挺直秀气带轻微驼峰,唇也薄,若不是气质矜贵疏冷和那双标准的丹凤眼自带威压与距离感,很难压住皮相过于精致带来的奶油气。他一身高级定制西装,鼻尖架着金色方框眼镜,含笑望着蹦跳奔向巨幅落地窗的少女。女孩十三四岁的模样,穿着简单的制服,胸前纹有精致湛蓝条纹的图案,是江南最难进的名门中学校徽,她很爱笑,看着明媚又阳光。
揽着辛宰赫胳膊的酒红色长裙女人柔声:“慢点,世希。”
世希,世界的希望。
辛圣语用银质的叉子刺透小碟里光裸的虾,举起送进嘴里,木木地嚼了两口,味道鲜甜,只是有些凉。
她没再看那一家三口的方向,只专注地吃眼前的食物,机械麻木地吞咽,都是凉凉的。
今早两三点猛地醒来时,也是这样凉凉的。辛圣语的睡眠不好,总会在半夜三更醒来,她爱这时候翻出手机,看有没有联络她的信息,好像那样可以睡得更安稳些。今天是辛圣语的生日,晶沅和舅舅都卡点给她发来祝福,往常姜时元也会发,今年却没有。
再更早的时候,有一条转账通知,让难眠的夜晚显得更加冰凉。
【您的账号xxx入账1000万韩元……】
辛宰赫会在每月15号之前给辛圣语打来生活费,除了每月额定的转账之外,他没有管顾过其他。他不关心她的毕业和升学,不在乎她的练习生生活,兴许根本不记得她的生日。
餐厅的人不少,各类人声掺杂在一起,那家人的对话却无比清楚地传到辛圣语耳朵里。
“世希,冰淇淋拿一个就够了。”
“阿爸呜呜呜。”
“亲爱的,两个吧。”
原来辛宰赫也不是不会做父亲。
辛圣语忽的发笑,她站起身,对舅舅说想再去拿点冰淇淋。
那家人还立在那,女儿正困扰究竟该选哪两个味道,连冰箱门都没推开。
辛圣语拉开冰箱门,拿挖勺向服务生要温水过了一遍,耐心地慢慢一点一点靠旁边将挖勺滚到想要的大小,最后倒在盘子上圆乎乎的,完整又漂亮,香草味的,巧克力味的,芒果味的,抹茶味的都挖了一次。
在辛圣语就要将挖勺放回去时,叫世希的孩子忽然道:“欧尼,这个草莓味的特别好吃。”
这小孩是标准的桃花眼,只有形是勾人魅惑的,神情干净单纯的不像话。
她看起来并不认识与自己身上流着一半同样血液的姐姐,像是不知道自己的父亲离过婚,也曾有个女儿。
“世希。”酒红色长裙的女人语气略带责备,望着辛圣语的桃花眼浸着怎么掩饰都藏不干净的些微冷意。
辛宰赫拍拍妻子的手,缓和气氛般地附和女儿:“是啊,这个草莓味的冰淇淋很好吃。”
他不知道这个女儿草莓过敏,辛圣语轻笑低头,正注意到同父异母的妹妹因父母的反应,从委屈到被安慰后娇气鼓起脸蛋的变化。
单纯到好像没有见识过残忍,原来辛宰赫的女儿该是这样天真无知吗?
“这位小姐。”辛宰赫是个好演员,轻而易举地将辛圣语变成私生女般的角色。
辛圣语闻声抬头,看见她生物学上的父亲极不自在地扶了扶金色边框眼镜,那双因笑意而显得越发上翘的眼里是暗示,暗示她不要不识相喊他声父亲,让这里变成狗血八点档。
“抱歉,我草莓过敏。”辛圣语嘴角愈发上扬,语气和眼神不带半点讥讽,漂亮温柔的过分了些,她可以看见辛宰赫的脸开始发僵,他的妻子皱紧眉却也不能说些什么。
“对不起,欧尼,”反倒是叫世希的孩子反应最正常,怕尴尬地扯了其他话题,“欧尼挖的冰淇淋球特别漂亮!”
显得特别善良又有教养。
辛圣语也许该特别礼貌有教养地笑着当什么都没发生,再像个隐形人一样离开他们幸福的家庭。
可她本来就是没家教的人啊。
真可怜,过去二十年辛圣语都不愿意承认,现在可怜地承认了呢。学校里关于她的流言蜚语很多,那些说她有心机爱勾引人的听多了便麻木,反正都是谎言。
最伤人的是说她没教养的,因为不好辩驳,似乎是实话。
她一直不愿意承认父母不爱自己,总觉得血缘是深厚的纽带和羁绊,但在今天看,对此抱有期待的她才是笑话。
辛圣语把装着冰淇淋球的盘子递给辛世希,言有所指道:“你喜欢都给你吧,我不想要了。”
她刚转身,便看见撸起袖子一脸不善就要教训人的徐长勋。
辛圣语走过去拦住满嘴晦气的舅舅,拉过他往停车场走。
一路上徐长勋说了许多次对不起,抱歉在今天这么特别的日子,让辛圣语遇见不痛快的人,他预订的烟火表演还没来得及在对面开始,礼物环节也被耽搁,辛圣语只笑着表示没关系。
两人回到驾驶座后,徐长勋越想越亏,为什么他们要走?走的怎么不是那家不要脸的?
辛圣语系好安全带后,表情淡淡,没有任何留念:“我再也不想见到他了。”
徐长勋沉默,他清楚辛圣语对父母有很深的执念,哪怕过去两位一个疯进疗养院一个自私冷血,完全没有尽到父母的职责,这孩子还是会小心地期待得到他们的爱。
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十岁生日那天,带着折的千纸鹤去找父亲,”辛圣语忽的讲起往事,一段徐长勋从未听闻过的往事,她的语气没有起伏,说的像旁人的事,“我来到他家,开门的是个女人,她看了我一眼转身叫了句亲爱的,父亲走出来,他打开钱包,把里面所有的现金都塞到我口袋里。”
“他问,也不是,是他自顾说,钱不够了?以后短信里说就好,不用特意跑过来。”
“那天我只是想他陪我过生日,但是被拦在门口,其实我根本就没进过他家门,我连爷爷奶奶的样子都忘了,他们好像是教授是吧?”
“我看见他们一家开心地去过节,后来我很长时间都以为,情人节是家人们才能一起过的日子。”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后来就真的没再跑过去找他。”
“舅舅,我以后再也不会想他了,这次我会彻底丢掉他。”直到最后说丢掉时,辛圣语的语气都是平缓的,甚至带着淡淡的笑,是释怀,也是割席。
徐长勋攥紧拳听辛圣语讲完,揉揉她的脑袋后打开车门,跑到停车场角落边烦闷地抽起烟,他的悔意像不断升腾起来的烟雾,早知道当年就把这孩子带在身边,各个国家飞不稳定又怎么样,好比被当成乞丐对待的好。
往常辛圣语的生日,徐长勋都会特意从国外飞回来,唯独她十岁那年,他在谈一桩重要的并购案没能回来。那年他原本拜托俊勉的父母帮她忙过生日,听这孩子说要和同学朋友们一起玩才作罢。徐长勋一直以为圣语和晶沅那丫头差不多,这些年也算简单开心,顶多内向了些,根本不知道她吃过这些苦。
最后,徐长勋抽完一整盒烟。
半夜再次醒来时,辛圣语没再看手机,拿起证件走到附近便利店买了烟和打火机。星火点燃后,她吸了口,直接呛出眼泪,再之后木然地望着着烟燃尽,为了不被舅舅发现,回去后又洗了澡。
第二天,辛圣语回到sm恢复紧张的出道预备日程,漂亮娜娜请她喝了瓶橘子汽水,拿纸笔问她要了联系方式。
“努那要幸福健康,等娜娜生日的时候,也要许这个愿望。”辛圣语没细想追究罗渽民怎么没向李帝努要她的号码,揉揉他的脑袋笑着接受迟来的祝福,没有直说不必浪费,那只会带来更深的探究。
辛圣语近来的舞蹈授课都是半节,老师走后就跑到没什么人的楼梯过道,她没有烟瘾,也不太会抽烟。单纯想点燃打火机,看灰白色的烟雾缭绕升腾,望星火将烟草烧成灰烬。
烟快烧了半截时,辛圣语无端想凑过去吸一口,结果又被呛出泪,喉咙也生理性地咳出声。
过道的门被打开,她心脏跳动的节奏反而放缓,辛圣语有些漠然地转过脑袋,灰白色的烟雾挡住视线,她只模糊地看见一个少年跑来,纤细修长的手握住她空着的手,牵过她就往楼下跑。
辛圣语愣愣望着少年嘴边因紧张而陷起的酒窝,是郑在玹,他的完美范式像一张被撕裂的面具。
郑在玹似乎正被辛圣语拖下神坛,变为犯下罪过的共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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