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雪花不经意间飘然而落，悄无声音地着在女孩黑色发丝上，黑与白是那么截然分明。
男人慢慢俯身下去，淡淡弓起皙明修长的指节细致地将女孩小脸上凌乱的发丝缓缓拢在耳后，拿出纸巾来，轻轻擦拭着女孩呕吐过的唇角，稍粗砺的指腹点点拂去女孩面颊上晶莹的泪珠儿。
他从未见过女孩如此痛彻心扉的模样。但，他知道这是一种怎样的滋味。没人比他更懂了。他从一出生那天就沉在被至亲伤害的深渊里了。
雪花依然纷纷着，愈来愈大。
夜色完全降临，愈来愈浓。
四周皆是形色匆匆的人影儿。
男人将女孩的粉格子围巾重新围好，紧了紧，掖在了外套的边角。
“楚今曦，你是姓的谁的姓。”
女孩眼眶里盈满泪水，哽咽着，“院长妈妈。”
男人认真地凝着女孩的眸子，“那你就是院长妈妈的女儿。懂吗。”
女孩忽然抑制不住地哭出了声，“我想院长妈妈了……”
男人揽过女孩哭得颤抖的单薄的肩，轻轻靠在他的胸前，任凭她哭……
皑皑白雪笼罩着两个人在一片茫茫中，一动不动……
直到哭尽了，哭透了，女孩才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小手抹了抹小脸上的泪痕，整理了一下情绪。这才注意到，刚才一直靠在男人的胸前。她赶忙不好意思地闪离了一步。
同时，她赫然发现男人依然是一身单薄的西服。
他……，刚才站了那么久……
在这寒风冬雪中……
雪也已经厚厚地落满了他一身，利落的短短黑发也成了白头。黑色西服的肩头也被白雪覆盖。
那定然是冷的。
根本就不用问他。
也不用他来回答。
显而易见。
即使男人的心一直如冰川，但他的肉身也扛不住这严寒的持续侵袭吧。刚才的时间有点久。
“你……冻坏了吧。”
女孩望着男人那冻红的手和耳朵，还有鼻尖儿，满眼过意不去。
“关心我？”
男人搓了搓手，有点僵硬的感觉，像是完全冻麻了。长密的睫毛上落满了晶莹的雪花，缓缓眨了下，凝着女孩，那沉在眼底的是很难洞悉的内容。眉峰掠起的分明是不同于以往的角度。
女孩的心上倏地抽离一丝疼。
这男人总是和别人不一样的反应。
如若是对别人这么说，别人定然会直接回答‘的确冻坏了’或者‘嗯，是啊’，又或者是‘嗯，好冷’。
但，男人的这三字却出其不意地撼动了她的心。
她清晰地记得之前的某天，男人也曾对她说过这三个字。当时她就感觉到了某些异样。确切地说，她当时心里的感受难以名状。而今天，此时此刻，她分明感觉到了心——疼。
或许，当一个女人开始心疼一个男人的时候，就是她沦陷的起点。楚今曦不知道自己的人生是否拉开了新的序幕，只是非常清楚，无论如何，她和陆楠尘是云泥之别。
纵使男人来自深渊，毕竟生于豪门。无可更改的地位悬殊。陆楠尘总归要遵循他父母给他安排的联姻，或者娶一个门当户对之人；而她自己也要走属于她自己的平凡之路。怎么看都是两条平行线，无论彼此延伸多长，最终都毫无交点。
所以，楚今曦弯起了眉眼，轻轻说，“对啊。再怎么说，你也是我的补习老师，学生理应关心老师的。再再说，刚才你让我靠了那么久，我关心你一下也是理所应当的。再再再从其他立场来说，我们也算是有点熟悉的……朋友吧。朋友关心朋友，也是非常正常的事。”
“……原来……如此。”
男人声线陡然沉落，有新的雪花轻然落在在了他的长密的墨睫上，又堪堪颤了几下，随风飘散。
“我……自己回家了……先。”
楚今曦跛着那只扭伤了的脚，一浅一深地转身，向着公交车站走去。
男人站在原地，侧眸远望着女孩的身影，眼角悄然润了一片淡红。深深紧闭了一下眼睛，那睫毛上参差的几层雪花也随即掉下，来不及落在地上，就被骤起的寒风袭击成了粉末。
顿了一瞬，男人倏然睁开漆黑的眸子，疾步跑到女孩身边，伸手就抄抱起了她，转身快速返回了车里，放下了她。
楚今曦呆呆地愣了半天，望着重新回到驾驶位置上的男人，“你……不忙吗。”
男人没有说话，默然启动了车子，冰冷又熟练地操控着方向盘疾驰而去。他那肩头厚厚的雪花都没有来得及扑落。在车子暖气的烘热下，雪花很快化成了水，将西服湿透了一大片。
楚今曦想要说点什么，却突然不知道从何说起，男人这样湿透着衣服应该很不舒服吧。
电话响起来。
是个陌生号码。
她接了起来，“喂，请问哪位。”
“今曦，我是你妈，亲妈，刚才怎么那么着急走了。你告诉我，你住在什么地方，我们一家都去看看你。”
是蒋翠。
楚今曦哑然愣着，擎着电话发呆。
电话那头的蒋翠声调提高了，“今曦，你倒是说话呀。今天都认亲了，往后我们当然是一家人了。有什么就说什么。血缘关系改不了的。血浓于水。你可是我们的亲生女儿。知道吗。谭鑫宝是你的亲弟弟，谭菲菲是你的亲姐姐。我和你爸可是盼望着我们都早日住在一起呢。一家人都有个照应。喂，说话呀，今曦。快叫妈，快叫爸，快叫弟弟，快叫姐姐。快叫啊！”
楚今曦踯躅着，想要张口，却竟说不出一个字。
从小到大在孤儿院里，她叫‘院长妈妈’叫得很自然顺口，发自内心。院长妈妈终身未婚，对孤儿院的所有小伙伴们全心全意付出了她的一生，小伙伴都尊称她为院长妈妈。如今……亲生父母找到了，却怎么都叫不出‘爸爸妈妈’了。下午的认亲现场，她没有感受到一丁点儿亲生父母之爱，兄弟姊妹之情。她骗不了自己。
可……，他们又的的确确是她血缘关系上的亲生父母，兄弟姊妹。
无措，矛盾，茫然，一起袭击着楚今曦。
陆楠尘的电话却在此时响了。
楚今曦怕打扰到他，匆匆挂断了她的电话。
男人按通了车载电话设备，“哪位？”
里面先是两声嘈杂，继而传来一位女士相当生气的腔调，“陆楠尘，你敢放了我的鸽子！我是裴赫娜！”
男人啪地挂断了电话，丝毫没有任何迟疑，继续稳稳地开着他的车，就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面无表情。
裴赫娜？
楚今曦当然记得这个名字。
昨晚她在陆楠尘家里听到的陆志雄给陆楠尘打的那个电话里提到的联姻就是裴赫娜。裴氏集团，裴赫天的亲妹妹。秦泽齐的表妹。听说她大学毕业刚一年，在裴氏集团公关部工作。
陆楠尘真的没有赴约？
他径自违背了他父亲的安排？
男人的电话又响了，他瞥了一眼，不屑一顾的神情，接通了，“说。”
里面传来陆楠轩的咆哮，“陆楠尘！你又忤逆爸的意思？！你看爸又被你气成什么样了？！你赶紧回来，跟爸好好交代！明天再去裴家登门道歉！就说你临时又急事脱不开身，跟裴家好好说说！”
男人面沉如铁，啪地按断了电话。方向盘上的两只大手骤然握紧了下，青色的脉络陡然清晰到无以复加，鼓起来在了表面。那指节泛起了筋白。
楚今曦偷偷抬着眼眸窥着车内后视镜中的男人。他的眼神溢满了狠厉。
车内陷入可怖的死寂。
就在楚今曦没有注意到的时候，车子已经悄然驶入了rn小区。
“……？不是我家？”
她迟疑着没有动，忐忑着张望着。
男人一边解开安全带，一边淡淡地回，“在我这里养好脚伤再走。”
“？！”
楚今曦顿住一瞬，刚要说什么，就见前面走过来一位一身珠光宝气的年轻漂亮女人。那眼神就盯着陆楠尘的这辆车呢。像是认识陆楠尘。不过那神情似乎相当不友好。
男人似乎注意到了那女人，打开了车门，下了车。
就见那女人撇着嘴带着一丝轻蔑，站定在陆楠尘面前，交叉手臂，“陆楠尘，你要是不满意这桩联姻也没关系。我知道你好像对婚姻并不期待。我也知道你从小到大并不受你父母的待见。那，我们就当成一笔交易好了。不谈感情。各取所需。只要你和我联姻，我和裴氏帮你拿到陆家的股份，事成之后，我要陆家百分之五的股份。你再帮我从我哥那里弄到裴氏的百分之十的股份怎么样？”
男人的冷狠直达眼底，昭昭然，没有一丝丝掩饰。声音很低，压迫感却到了极致。
“裴小姐。我陆楠尘要拿到什么东西从不假手于他人。我自己自然会拿到。”
“你！你！陆楠尘，你会后悔的！”
裴赫娜气得灰了脸，踏着高跟鞋疾步离开了。
男人转到了车子的另一边打开了车门，一只手臂弓起横搭在车顶上，深眸凝向车内的女孩，声音压得很低，“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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