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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国之罪


洛安城,知县府门前的两头石狮子不知去了哪里,被人连夜种下了柳,树,槐,杨,四颗树。

  若是有风水大师见到这一幕,定然是惊恐不已,不敢靠近丝毫。

  民间怪谈中的四大鬼树,居然齐聚成了一列。

  俗话说,前不栽桑,后不栽柳,当院不栽鬼拍手。

  这鬼拍手,说的就是那杨树。杨树叶响哗哗啦啦,好似那小鬼贴着耳边频频拍手。

  而这槐树本就是木中之鬼,尤其是在那坟头前长的是最为旺盛,被人传言说是吸食过人的精血。

  但凡是家缠万贯者,对风水讲究格外用心。

  府邸门前,几名身着黑袍的法师站在知县府的大门前口中念念有词,像是在施法驱鬼。

  站在一旁的官兵冷眼旁观,目中流露出鄙夷的神情。

  国难当头,还有人在此故弄玄虚。若不是知县大人交代以礼相待,兴许那手中的大刀一扬便是几颗圆滚滚的脑袋!

  知县府的大堂内,昨日出现的血迹早已被人清洗的干干净净,好像这里从来没有出现过血案一般。

  姬天云坐在知县位上,手里拿着一封书信看的津津有味,中年先生坐在一旁闭目养神,仿佛置身事外。

  那台下的宾客位上的老管家不断地擦着额头上的汗水,他自从来这之后,还未与那知县大人说上一句话,便已经被这大堂中的压抑搅得心神不宁。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又过了一刻钟。

  老管家再次擦着额头的汗水,用力挤出一丝笑容,上前冲着知县姬天云拱了拱手。

  “姬大人,老奴毕贤忠代表我们家老爷前来拜见,没想到大人竟然如此年纪便身居高位,可真是年轻有为好生了得。”

  姬天云抬头瞥了一眼那老管家,他自然知道这是谁家的奴才。

  这毕贤忠在年轻的时候,本是那流落至洛安城内的一名浪子,饱受风雨摧残的折磨。一次偶然间,身无分文的毕贤忠进入一户大宅院行窃,不料却被人抓了个正着。

  那大户人家的护院们也是凶残,没有半分报官的意思,打算私下了解了毕贤忠的贱命。

  得知自己小命不保的毕贤忠心如死灰,打算与这群护院拼个你死我活时,却不料这大户人家的家主出现在他的眼前。

  没错!正是那许家家主许三财!

  许三财那时正逢春风得意时,又见毕贤忠有勇有谋,竟生出了赏识之意,便对其招揽,问他是否愿意留在许家,如此……可保全他性命无忧!

  毕贤忠自然听说过洛安许家的威名,这才得知自己是闯了鬼门关。

  可阎王爷今天并不打算收他,还给了他一条活路,顿时让毕贤忠感激涕零,连忙抓住机会进入了许家。

  进入许家后的毕贤忠得知自己是遇见了命中贵人,自然是抓住机会努力往上爬。只用了不到十年的时间便坐上了许家管事一职,经常负责许家与当地官府暗中沟通往来之事,并且为许家处理了不少不干净的事情。

  如果说许家是一头毒虎,那毕贤忠便是这头毒虎身上的利爪!

  利爪归是利爪,但也分对什么人。

  纵然毕贤忠有是个胆儿,也不敢在这知县府内造次。孰轻孰重,这种滑头的老家伙自然是心中很是清楚!

  毕贤忠见坐在知县椅上的姬天云看向自己,那本就谦卑的身影更是压低了几分。

  毕贤忠也是个聪明人,自然知晓张氏五兄弟死在了知县府内,这看似年轻的新任知县是个杀人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的狠人,说起话来便也少了许多昔日的狂傲。

  “姬大人,近些日子风雨繁多,我家家主不幸染上了恶疾,不能前来展望姬大人的英姿,心中悲痛不已。特此派遣老奴前来看望大人,献上许家一片心意!”

  姬天云轻咦一声,饶有兴趣的望着那俯身台下的毕贤忠,出声说道:“许老爷近来身体不好,这可是出了大事啊。谁人不知道许老爷是洛安城中大善人,每年都会给官府送上大量金银珠宝,以助我玄朝官僚告老还乡时不为暮老终年之后的生活烦忧。今日毕管家前来我这知县府,怎么不见抬着那满箱金银呢?”

  毕贤忠急忙打着哈哈说道,“姬大人这是哪里话,我许家在这洛安城中行商数代,做的可是规规矩矩本本分分的买卖,从来不会有贿赂朝廷命官之举,这都是那背后饶舌之辈瞎编乱造诋毁我许家的,大人您可不能轻信那些宵小之人的污蔑之言啊!”

  姬天云点头称是,说道:“耳闻不如一见,本官自然也是明白这个道理。说说吧,毕管家这大清早的不在许家忙前忙后,来我这知县府恐怕不是单单看看我这贫寒出身的命苦之官吧?!”

  毕贤忠干笑一声,从袖袋中取出一本折子,说道:“姬大人请看,这折子上记载的可是近十年来我家老爷从张氏五兄弟那里买来的粮货,商人虽以钱财为己命,却为此忘过家国大业,历年来漠江洪水频频滋扰沿江两岸,玄国百姓民不聊生,我家老爷早就做好了应对今年的洪涝饥荒灾害的困扰,今日特派老奴前来,便是要为大人送上这八千七百石的存粮。”

  姬天云故作惊容,急忙命身边的主簿承上前来,细细查阅。

  那折子上面白纸黑字写的满满,竟然连何年何月何日都记录的清清楚楚,足以见得做账之人的心细之处。

  姬天云大概的算了一下,折子上记载的数目不错,粮米六千五百石,菜油一千三百石,粗盐九百石,这数目加起来刚好八千七百石,足以让整个洛安城什么事也不干,光吃吃喝喝舒舒服服的过上三个多月。

  可姬天云却知道,这折子根本就是个假的!

  这也太过详细了,细致到尚书部的官员们都难以将玄国十年之内的事情分毫不差的记录下来。

  看到这里,姬天云心中大笑不已,撒饵无数,终是那条大鱼咬了钩,放下手中的粮折,姬天云望着台下恭敬的毕贤忠笑问道:“毕管家,你说你家老爷命你前来送这折子,本官自然是代表官府与百姓感谢许老爷的大恩大德,可本官心中有一疑惑,许老爷乃是寻常之人,不懂星相之术,也不懂修炼之法,他又如何得知今年灾情严峻之事呢?”

  毕贤忠不假思索道:“我家老爷虽然不观星相,也不懂修行。但是我许家世世代代供奉法尊大人,法尊那可是护了我玄国千年时间的圣贤也。既为圣贤,自然是对着天灾之事算的精精准准!”

  姬天云目光如炬,笑道:“哦?按照毕管家的意思是,法尊曾经亲至过许家,提前告诉了许老爷这灾祸之事,让他早做准备?”

  毕贤忠摇头说道:“非也,我家老爷并未见过法尊,但是我家老爷梦见过法尊之相,因此才能提前得知这天灾到来之事。只不过那只是梦境,不足以四处宣扬,所以我家老爷才到处存储粮草,以备后患之忧!”

  “唉……,不曾想当年那黄粱一梦终是成为现实,又逢张氏五兄弟在城中宣称有粮草外售,于是我家老板便以高价买到张氏五兄弟手中的粮草,可谁也不知道那张氏五兄弟居然敢以官盈私,将我玄国国粮到处售卖,今日为姬大人送上这粮折,也是为还了当时犯下的无知过错!”

  说到这里,毕贤忠竟然老泪纵横,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姬天云心中冷笑不已,他怎么会看不出来这老家伙只是在逢场作戏,提前把粮草归还至官府手中,再把责任尽数推到昨日被他斩下头颅的张氏五兄弟,哪里是为了所谓的家国大义!

  老狐狸就是老狐狸,这演技也是杠杠的,恐怕那城中唱戏的班子见之也是自叹不如。

  可纵然这老狐狸再过狡猾也无用。姬天云早就料到了许家的动作,他沉寂片刻之后,冲着毕贤忠说道:“毕掌管回去告诉许老爷,就说本知县收到了这份爱国之情,今日放粮之事事关重大,许老爷的这笔赈灾粮定然首当其冲发放而出,到时本官自然亲自提字号召全城,这是我洛安城大善人许家家主许三财为民解忧之举,与他人无关!”

  毕贤忠高呼大人明鉴,可还未等他跪下磕头谢退时,却猛然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急忙抬头高声喊道:“姬大人!我家老爷说了,这是法尊之意,您可不能……”

  姬天云却扬手打断了他的话语,“毕管家可不能胡言乱语,这明明就是许家老爷以个人名义捐赠出来的粮草,怎么就成了法尊之名了呢?你身为许家管家,可不能寒了许老爷的一片赤诚之心,这法尊既然没有亲至,单凭一场空梦只能沦为笑话。来人……送毕管家回去,路上可要给本官好生伺候,可别忘了给许老爷拉幅锦旗送去,锣鼓也要敲得响彻一些!”

  ……

  ……

  洛安粮仓内,魁山修带着孔萱与琴柔并肩而行。

  来来往往的脚夫们诧异的望着这两女一男的怪异组合,什么时候洛安城内的官与民之间的关系变得这么要好过啊?

  “我听小萱说起过你。”

  琴柔走在青石路上,她侧头望着魁山修目光如镜。

  这个年仅二十岁的女子比起寻常的女人要多出不少的别样。

  魁山修恍然间以为,自己回到了三万年前的仙合时代。而站在自己身前的这位琴柔是一个风采飞扬的飒爽侠女,令他不由间哑然轻笑一声。

  “你笑什么?”琴柔好奇问道。

  魁山修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见到琴大人像是女中豪杰,心中感慨罢了!”

  琴柔没有孔萱那般小女孩的模样,反倒是多了几分成熟大方之意,“哦……我也这么认为,也许我应该像你们这些修行者一样,掌握一些法术之后或许真的如你说的那样,成为一方行侠仗义的侠女!”

  魁山修大有深意的望了琴柔一眼,孔萱可并不知道他是修士的身份。

  而这洛安城中知晓自己是修士的只有姬天云与马刀会之人,莫非……这琴柔也是马刀会之人?

  说起这个马刀会,魁山修颇有兴趣。

  这是一支由田农与学者组成的义军,对外打着流寇之名,实则潜伏玄国各地,暗中在为玄国朝廷效力。

  其中虽然也有江湖散修,可大多数人只是一些会点武术的凡人。

  也正是因为这股力量太过弱小,根本不足以引起法尊门庭的注意,所以才能安然到现在。显然是玄国皇室在暗中扶持,否则马刀会也不可能随意出入在玄国各大城邦之中。

  琴柔似乎看出了魁山修心中所想,轻笑一声坦言道:“我并非你所见的那些义士,我只是六皇子身边的小小侍女。对了,关于你的消息所有人都没有声张,是六皇子告诉我的。”

  魁山修心中了然,原来这琴柔与姬天云还有这么一层关系。能够将揭皇榜之人留在身边,看来这六皇子确实有些本事。

  自古以来,人间帝王之争对修行之人来说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魁山修也见识过一国雄起诸侯灭的时代,可魁山氏的族规森严,决不允许家族之人侵扰民间朝政。违反魁山氏族规者,斩五行,废道法,沦为凡尘无智之人!

  琴柔见魁山修点头示意他已经明白,便继续开口说道:“六皇子说过,你会帮我们,所以有些事情你也有知情权。”

  “在昨日晚上,六皇子派人暗中在城中散布传言,宣称要将粮仓内所有的粮草搬出用于赈灾救民之举,为的是将城中那些曾经买过官粮的商户引出,让他们前来这里讨要他们买下的官粮。可我大玄律法严明,决不允许出现官粮买卖的事情,因此只要有不懂法之人出现在这里,便以冒犯律法之罪将其拿下。”

  “这买卖官粮本就是违反玄国律法之事,只因为法尊门庭的干涉使得玄国朝政无法开展严查的工作,所以才会有了马刀会的出现。”

  “马刀会暗中收集法尊门庭在各地犯下的罪状,将作为最后驱逐法尊的手段。我们身为凡人,无法如同关押囚犯一般将法尊拿下,却可以让他离开玄国地境,但在驱逐令下发之前,必须改变千年来民间百姓对法尊的看法。”

  “法尊一直以行善积德树立在民间百姓心中,而自己的门下的徒子徒孙却肆虐在玄国引发各种混乱,其中更是借助天灾出现时阻拦玄国百姓的自救之举,尤其是在锁仓禁粮之事上大动手脚。”

  “法尊很聪明,他知道民以食为天。灾祸出现时,只要让门下的弟子们与商户勾结,私下买卖官粮,将民粮价格高涨数倍,便能造成更大的饥荒范围。而只要百姓对玄国朝政的民怨到了顶峰之时,法尊门庭便会全部出动,以法尊之名拿着我玄国的官粮救助自己国家的百姓,那民意的功德之力自然也就收入了法尊的囊中,成就他踏入仙人之境的基石。这与鸠占鹊巢,偷天换日有何不同?!”

  魁山修点头说道:“你所言这些不错,可是你们有没有想过,即便是驱逐了法尊,也不能全部解决问题,根本的问题不只是因为法尊,还有很多。你觉得呢?”

  琴柔是个聪明的女人,她很快明白了魁山修的话中有话,幽幽叹息一声说道:“你说的不错,法尊只是一个表面,玄国内在还有许许多多的问题。倘若我玄国如同将国那般强大,如青国那般狠厉,如楚国那般有着群修庇佑,又怎会让一个法尊猖狂了一千年的时间!”

  “国之凌弱……才是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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