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08
恍惚中,我好像听到了卧室里闹钟发出的起床音,蓦地睁开眼睛,一个毛毯从我身上划落。陌生的环境让我一时糊涂,我思索了一会儿才回想起昨晚——准确的说是刚才的事,清晨乍暖还寒的感觉证明一切并不是梦,然而我眼前的躺椅上却只有一件外套。
“啊……”
这时,从套间里传出一声细小的□□,我跑了进去,发现江天海正跪在一张床边,上身趴在床上,捂着胸口,脸色苍白,表情很痛苦。我很快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快速走过去,把他扶到床上平躺。
“药呢?”这两个字几乎是被我咆哮而出。
“吃过了,嗯……”他两手捂着胸口,因疼痛而摇晃着身体。
“别乱动!”我呵斥他,“这样的身体还喝酒,尝到苦头了吧!”
我很气他昨晚无节制的放纵,担心他会就这么死了。而我的想法永远都是比现实悲观的,过了一会儿,药物发挥了效力,他渐渐平静下来,在床上舒展开身体。
他慢慢调匀了呼吸,然后看着我嘿嘿地笑了。也许久病的人都是这么轻视自己的病征,他没有表现出丝毫后怕。
“你……经常这样吗?”心里有个声音在抗议,林思桐,这跟你有关系吗?
“刚装上那个铁东西的时候,我像个正常人,不过……”他把右手放在了心脏的位置,像是在感受那颗心脏起搏器的存在,“呵呵,它现在可能生锈了吧。”
机器就是机器,心脏起搏器是有使用期限的,世界最顶尖的医疗技术也只能勉强保证一颗心脏起搏器十年的寿命。病人必须按期更换新的起搏器,否则就会因机器的失活而心衰至死。
“你……什么时候做的手术?”
他看着我,哼笑了一声,像是在讽刺我对他的关心。然后他起身向外室走去。我跟在他身后,牵挂的本能在心里复苏了。
“你去济民医院看看吧……”
“你的手艺真棒!”这时他已站在外室的穿衣镜前,敞着衣领欣赏胸前的刺青。我的话被打断了,他在刻意转移话题。
初升的太阳已经和地平线拉开了角度,一缕柔和的阳光从窗外斜射进屋子,打在镜子上,在镜子的周围形成明亮耀眼的光晕。他对着镜子摆弄着帅气的身姿,缠卷着他的光晕仿佛并非阳光的造次,而是源自他容貌的俊靓和内心的凄怨。
那反射着光芒的镜子像是天堂的入口,他就站在离天堂一步之遥的地方,他孤独地辗转,进不去天堂,也安不得凡间。
“有了这把剑,谁也别想再剖开我。”
他没来由地说出那样决绝的话,我瞪圆了眼睛,不敢去深究他话语中的深意,而他却要把那个性命攸关的话题袒露无遗。他向我偏过头来,冷冷地说:“我再也不做手术了。”
我本想说些劝解的话,但他漠然的表情像在拒绝任何怜悯和同情。
“好饿啊,我们去吃饭。”他顾左右而言他。
“不了,我还要上班,都迟到了。”
“你不用上班了。”
“嗯?”
“皮浪已经替你去辞职了。”
“什么?你……你凭什么!”
“凭你是我的人。”他边说边从镜子前走开,向我懒懒散散地走过来。
“胡说什么!”我瞪了他一眼,然后向门口走去,妄想能赶在皮浪之前到达工作室。
“不许走!”这时他快步走过来,挡在我和门中间。他的表情很严肃,双唇抿成了一条线,“知道了我的秘密,就是我的人!”
“让开!”
“不!我要你跟着我,我有钱,跟着我你想做什么都行,你不是想当摄影师吗,我帮你开影展……”
我皱着眉,如果不是担心他身体吃不消,我真的会给他一个耳光。我忍着反感等他说完,尽量用平稳的语气对他说:“你知不知道,你刚才是在羞辱我。”
他顿时乱了分寸,语无伦次地辩解:“不是的,我不是那个意思!啊,我是说……我要雇用你!你的工作就是陪着我!我……我给你发薪水!”他像撒娇的孩子一样,拽着我的衣袖轻轻晃着,“我……我快死了……”
我漠然看着他,然后把他的手甩开,他像是被我的冷漠吓到了,愣愣地看着我,喉结动了一下。
“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我用未夹杂任何感情的口吻说出了绝情的话。我看到他的眼睛微微张开,然后溢满了悲伤。
“你不会死的,你有钱,去找能延长你生命的医生吧,至于你的秘密,我保证,不会说出去。”
“你……你嫌弃我……”他的声音变得很小。
“对,我嫌弃你,我要和你划清界线。”说完,我推开他,走出了“海棠刺青”。
“如果你的命运隐现出第二个弃儿的征兆,我会毫不犹豫地与你的生命划清界限。”我在心里不断念叨着这句誓言,咬着牙关不去想被我抛弃在小屋里的江天海。他只不过是误入棋局的棋子,我怎么可以因为他而放弃刚走出一步的阵局呢?
突然,像是一道灵光闪现,一个想法闯进了我的思绪,我停下了脚步,心里又兴奋又不安,我再次震惊于自己的阴险和不择手段。
推开刺青店的门,他正背对着我趴在躺椅上。听到开门声,他倏地转过头,看到是我,他喜出望外地笑了,然后站起身来,在他刚要朝我迈步的时候,我用低沉的声音开了口。
“你说要雇用我是吧。”
“嗯!”
“那就给我张聘用书。”
“什么?”
“我要进‘坤江’。”
听了我的话,他不解地皱起眉,张了张嘴,但什么也没说出来。
“我要进‘坤江’,最好……最好是做邓菲儿的助理。”说完,我有些担心,是不是目标明确得太露骨了。
“你……你接近我,就是为了……”
“我没有接近你,是你一直自作多情。”我强迫自己不去思考,只按照既定的剧本念着台词,否则我会为自己的残忍而愧罪。
他突然大步向我走过来,我下意识地向后退,却被他用双手攥起双臂,他的力道很大,像是要把我捏碎,他直视着我的眼睛,又想要从我的眼睛里看出破绽。
然而我没有躲闪,眼睛几乎一眨不眨地回应他的凝视。
“都是假的!你的眼神是假的!咖啡厅里的伤感是假的!为我担心是假的!我胸前的纹身也是假的!”他恼羞成怒,像是要摇散我一样用力晃着我的身体,“可是我对你说的秘密是真的!”
我用力怔开了他,然后退到门口,准备随时能开门逃走。
“给我想要的东西,否则我……我会把你的秘密说出去。”
他目瞪口呆,像是盯着魔鬼一样一动不动。
“没人知道你的病是吧,还有你家里人龌龊的行径;我给你一个星期时间,记住,我要做邓菲儿的助理。”
“我……我做不到……”他的语调有些慌乱,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代表他在向我求情。
“给你一个星期,要是我得不到想要的,你的秘密就会上头条。”
邓菲儿是个美丽而神秘的女人,她的职位是坤江影视传媒的执行总裁。据我的调查,她和江家没有任何血缘或法律上的关系,也没有什么特殊背景。她的出身是个龙套演员,一直默默无闻,却在九年前平步青云,得到江世贤的提携,成为坤江影视领域的大当家。这种职位甚至身份的跨越让人很难相信只是缘于邓菲儿的软实力。
她是个很自我的人,什么事都亲力亲为,从来没听说她聘用过助理,这也许也是出于她对私生活的保守吧。在外界视线中,她是个英明决断的商界女强,而她展示给别人的也仅是如此。没有人知道她的来历,她的家庭,她的好恶,甚至她的年龄。而我最好奇的,是她与江家的关系。
江天海是江家的后人,却没能得到荫蔽,默默成长到二十六岁才被公众认知;而一个外人,却被江世贤置于心腹,这种反差必定会引起好事者的无限遐想。
所以我担心,江天海做得到吗?以他在江家的地位,怎么可能撼动邓菲儿的职业习惯,让她接受一个可有可无的助理?
我太急功近利了,但我必须尝试一切可能性。如果人在强大的威胁下,会想尽所能,发挥潜力,那么说不定江天海可以剑走偏锋,真能帮我达成目的。
只是,不管我的威胁带来什么样的结果,我都将在良心上难以免责。我辜负了江天海对我的信任,对于一个常年病重又得不到家人关爱的人,他渴望来自外人的同情,哪怕只有一句安慰也好,更何况他的倾诉对象是他喜欢的女人。
而我,却利用了他的信任,交溶着爱慕和依赖的信任。
没了工作,我彻底闲了下来,我无心去找新工作,甚至无心去生活,我把生活简化到只剩下日常起居和新陈代谢,因为我的心一直惴惴不安,在我抛下狠话后的这几天里,江天海是怎么度过的,他有没有从我给的打击中复原?他是不是成天缠着邓菲儿提出怪诞的要求让她觉得莫名其妙?他一定也在惴惴不安吧,担心我真的会把他的秘密说出去。
我只是心存侥幸,像个有病乱投医的人,想要试着利用他的身份接近目标,所以即使他做不到,我也会为他保守秘密;可是,如果他做到了,我该如何去补偿对他的愧疚啊?
我本以为这种失德的行为只会造成两种后果,但现实远比我的想象复杂。就在一个星期期限的前一天,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
谢经坚的“文悦”杂志报道了一条消息:
坤江三世江天海,铁心求子为遗产。
https://www.biqivge.cc/book/34533019/26299280.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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