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尊卑有别
蔡家,蔡成霖。
众人的视线齐刷刷看向少年所在的方向,只见身形匀称的少年吊儿郎当地坐在课桌上,一身藏蓝色的衣袍整洁如新,模样中规中矩,此时正带着敌意盯着沐河清,嘴角还余一抹略带讽刺的弧度。
沐河清的脚步丝毫不停,像是充耳不闻,径自走向自己的座位——最后一排的一个角落。
被嘲笑了呢。
沐河清沉静地立在窗边,金灿灿的秋阳洒落少女乌黑柔顺的长发,如云渡金霜,一双瑰丽的桃花眼看向蔡成霖,没什么表情,无悲无喜,平静至极。
蔡成霖被那双眼睛看得心中一动,有些紧张。
“呵…”沐河清忽然弯唇一笑,眉眼弯弯,轻声细语地问道:“蔡成霖,谁给你的胆子?”
“什么……”蔡成霖呼吸一滞,少女的笑容在阳光下美好的不像话。
沐河清直接收敛笑容,慢条斯理地打断,稚嫩清冷的声线说出的却是足以诛心的话:“景王殿下天潢贵胄,而你区区一个从三品户部侍郎家的儿子,景王殿下与我的事,凭你能随意置喙?”
“——景王殿下贵为长明的皇子,我一介臣女,自诩不能相提并论。你若是生拉硬扯,于我便是说我以色侍人,德行有亏;于景王殿下,便是说殿下沉迷女色,德不配位。可算是污蔑皇室,罪当斩首?”
明明不是很强烈的语气,那铿锵有力的反问却教蔡成霖心中生寒。
人在学堂作,锅从天上来!
这真是被扣了好大一顶帽子!
但蔡成霖好面子,又不想表现得这样怂,即使被吓的冷汗都冒出来了,也要梗着脖子红着脸开口:“你……你不要胡说!景王殿下我自来敬仰,我不过是单纯嘲笑你而已!你——”
“嘲笑我?”少年的话被少女又一次打断,却见少女一双瑰丽的桃花眼此时泛着让人不能直视的凛冽:“看来蔡大人教子无方呢。令尊似乎没有告诉过你——一个三品官员的儿子罢了,真当自己是个人物?是蔡大人给你的胆子么?”
少年面色顿时煞白。
其他人脸色也有些不好看起来。
这里的少爷小姐绝大多不过是三品四品官员的子女,若论身份,凭沐震的功勋和皇上亲自赐名的殊荣,沐河清绝对可以碾压在场所有人。
可是……不对啊?!
沐河清根本从不拿身份说事啊!
以往要吵要骂,这人都是直接撸起袖子就上的呀!从不以身份压人,这算是沐河清最蠢的一点了。
今日……算是变聪明了。
沐震是什么人?沐家在这一代所拥有的权势和地位几乎要超过南边谢家和东边墨家,全系沐震这位战功赫赫的定西大将军。他们这些小官员的子弟又怎能和占了独立封地的氏族相提并论?
纨绔子弟始终是纨绔子弟。他们不明事理,在家中发横、使性子,动辄打骂折辱凌**仆,毫无怜人之心——根本无人能懂沐河清一贯为人。
他们以为她不懂用身份让他们闭嘴,不过是因为她不想用罢了。
上一世的她以为,同窗之间、姐妹之间,她只是不喜——用身份来显得高人一等,而不是不知。同窗情谊,何必苦苦为难?
是他们,把她早已为数不多的善心和耐心耗尽了。
作茧自缚罢了。
是身份不够高吗?还是她沐河清不够狂吗?还是这一招……不香吗?
女子这里略微噤了声,有人的神色也是僵了又僵,有人当下就忍不住试图教训道:“大家都是一起读书习字的至交,同窗情谊这般珍贵,沐河清你怎么能这样说话呢?”
这一声引来不少人的感激,连看着沐河清的眼色都带了些许敌意。
沐河清却自始至终神情冷淡如霜。她淡淡地扫视人群,没有一丝被排挤的难堪与恼怒,只是从容自然地解开披风,露出月白色的衣裙,然后率先坐下,才漫不经心地开口道:
“在座各位在天阑待了许久,竟不知,比同窗情谊更重要的——是尊、卑、有、别。”
尊、卑、有、别。
她这样说。
“否则——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往往牵连的并非一人——而是要背负上满门的性命。”她顿了顿,一双瑰丽凛冽的眼睛向出鞘的利剑一样直指脸色惨白的蔡成霖:“蔡公子,可是懂了?”
她在威胁。
不止威胁一个蔡成霖,而是在威胁他们所有人!
凭护国公府滔天的权势地位,要了他们的命甚至满门的命不过就是眨眨眼的事情,顶多碰上一些不算麻烦的麻烦。当然沐震是很公正严明的一个人,又没有那些争权夺利的复杂心思,否则这些少爷小姐也嚣张不到沐河清头上。
可是沐震向来最娇宠他这个唯一的女儿。
以前是沐河清不向沐震诉苦,沐震也因为二房作的戏丝毫不知人心隔肚皮这一说,甚至沐河清闹出的那些笑话也不过是在学堂、女眷中流传甚广,那些与沐震一起在战场上抛头颅洒热血、温酒策千军的豪飒同袍又怎会告诉他这些?
但如今看到沐河清有恃无恐的狂放模样,大有再得罪她便向沐震告状然后灭你满门的气势啊!这些娇弱的官宦子女,如何受得了这种威胁?
简直是太让人后怕了。
“……对……对不起。”被点了名的蔡成霖已经吓得脸色惨白,他以前没少嘲笑讽刺过沐河清,但是这些蔡老爷和蔡夫人一概不知!若是让父亲知道了他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还可能把整个蔡家都搭上,恐怕在沐震把蔡家扳倒之前他就要被蔡老爷打死了!
他从没想过沐河清会以身份来威胁他,还是以他全家人的性命为代价!
他以前看这个骄傲狂妄的女子只觉得是个没脑子爱吵架的,一点就燃。如今才看见,锋芒毕露的少女分明是目中无人、狂傲狠辣。
他也不是傻子,他能明显感觉到沐河清的威胁有怎样的分量。她今日能用蔡家满门的性命威胁于他,改日便能休书一封让他蔡家吃不了兜着走!他怎样顽劣那也是蔡家的嫡子,他不敢拿蔡家赌!
蔡成霖低声下气地道歉,随后便一声不吭的回座位坐下了。
“当”的一声。
此时响起了天阑学宫早课开始的钟声。
钟声清明悠扬,让脸色惨白的少年少女们纷纷转醒,都赶紧一边回座位,还一边用古怪和后怕的眼神偷窥沐河清。
少女沉静端庄地坐在座位上,皎洁如月,清冷如霜。
叶兰舟和江似锦也对视一眼,脸色难看,二人跺着脚乖乖地坐回了座位。她们眼神里竟也逐渐浮现出嫉妒与后怕之色,不敢再多言,生怕沐河清当下瞧着不顺眼就向沐震告状去了。
沐河清坐在位子上,两眼一扫,看见自己不过稍微严厉地恐吓一下,一群人竟都被吓得魂不附体。
她心下低叹一声:终归还是一群孩子。
随即便也不甚在意,只是把脸转向门口。
天阑的钟声悠扬辽远,此时余音飘渺却也未落,沐河清一双瑰丽明灿的桃花眼此刻不见了凛冽的锋芒,似一汪不见底的深潭一般,波澜不惊。
她紧紧地盯着大门边上,被风吹得鼓起的玄色衣袍。
钟声落下。铿锵有力的脚步响起。
“叶夫子以为,学生说得可对?”尚且稚嫩却又清冷得没有丝毫情绪的声音在钟声安静后,轻轻响起。
众人神色一片茫然。
门外的脚步此时却骤然微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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