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03
皇家学院中，学徒丽安看见了以利老师久违的身影。
今天似乎是每年一次的提交报告的日子。整个大陆共计有十位大法师，这是他们为数不多的齐聚一堂的日子。
此时刚值散会，以利大法师与其他同行们一起走出会议室。而这些桀骜的法师们混聚在一块的时间也差不多到此为止了。
他们彼此相处得都不愉快。
或者说，以利大法师和谁都相处得不怎么愉快。
但今天，一反常态的，丽安竟然看见她老师主动和旁边的老头儿说了些什么。
被搭话的老头儿先是恍然大悟，然后眉开眼笑，比划着手势与年轻人交流起来。年轻男人偶尔点头，不时回复些什么。法师间的氛围是从未有过的和谐，不曾见过如此场面的丽安快要惊掉下巴，犹豫着不敢上前了。
本来想问一下老师作业的……
丽安躲在走廊旁侧的柱子后面，再多多打量老师几眼，这一看，却又发现了一些不同：
老师的棕发直顺，但他不怎么喜欢打理，总是随意的拿根发绳系个结，松松垮垮的搭在身后；但今天，老师却规规整整的梳了头发、系成马尾，看起来精神许多。
而万年不变的黑大褂也换了，他们老师难得一见的，终于穿上带颜色的衣服。深蓝衬衫，白色裤子。总是带给人的阴郁感觉一下子去了大半。
再看老师侧颜——老师总是挂着黑眼圈，一副没睡好的样子，耸搭着眼皮半睁着眼看人。
据闻老师每天只睡三个小时。丽安先入为主的想，每天这么努力，也难怪他如此年轻就成为大魔法师了呀。
可今天，老师显然比以往精神许多。与人说话时眼里有光，平时脸上藏不住的倦怠也一扫而空。
而且……
不知是不是错觉，老师与人讲话时，似乎总带着笑意……
嗯……笑意？？
越观察她的老师，丽安就越觉得惊恐。笑容出现在哪个人脸上都不奇怪，偏偏她的老师、她的老师……
那个总是阴沉着脸的，别人搭话只会回应只会说“嗯啊哦”的、就算是主动交谈，说话也不会超过三句的……
她的老师，以利大法师，竟然在和总被他形容为“迂腐不堪”的魔法师前辈们在谈·笑·风·生！
丽安心尖儿都颤抖起来：妈妈呀我的老师是不是被什么奇怪的东西附身了！如果连老师都被奇怪东西附身的话那我们其他人岂不是更危险了！
少女越想越可怕，都盘算着要不要转学时，一人拍了拍她的肩：“哟，躲在这儿干什么呢？”
本就处于恐怖的支配中，此时再被人一吓，丽安直接叫了出来。那头正在交谈两位大法师被尖叫声打断，两人皆向这边看来。
被以利带着点不悦的严厉目光一扫，丽安反而心安下来。再看刚害她叫出声来的罪魁祸首——科尼娅金色的长发带着卷儿，性格却少有身居高位者举手投足间的矜持。
科尼娅总是像男孩子一样大大咧咧的，她是以利所带的学生中唯一不惧怕老师的。
此时也是，她直接拽着丽安走到了老师面前。以利皱眉看她们：“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不是我，是丽安一直躲在柱子后面偷看老师。我给她打了个招呼，哪知道她就叫出来了。我也很想知道丽安在这里做什么。”科尼娅落落大方的答。
以利和他身旁的老头儿把视线投向丽安，丽安怕得紧，不敢大声说话：“我、我本是想询问老师一些问题……”
以利颔首：“问吧。”
“不不不不敢不敢、”丽安哪敢在两位大法师面前说出自己的愚问：“您和魔法师大人聊完了再说吧。我不急的，我不急的。”
一边说，丽安偷偷的瞄以利，发觉以利确实似和蔼不少，几乎没在他脸上瞧见不耐烦神色。
科尼娅不像丽安那样藏着掖着，想问的问题直接问出来了：“话说老师，您今天心情很好的样子？”
“确实不错。”这么说的时候，以利勾起了嘴角。而看见这一幕的时候丽安不免虎躯一震，再次感到了某种不可名状的害怕。
您、您的面部神经原来没有全部坏死吗？
以利在这所学院任教了八年，丽安八年前就一直跟着以利，但她真一次都没见过以利笑。
故此，以利的学生们一直在传：“以利老师早已在魔法师的路途上修得大彻大悟，功德圆满且再也不需要控制表情的面部神经，所以他自主把那些神经给废了”……
原来那不是真的吗！
丽安竟然感到有些痛心疾首，再看在场的另外两人，他们却比丽安要淡定许多。
“您终于找到您要找的人了？”旁边的科尼娅却说了。
听见这个问题时，丽安将目光转向友人科尼娅：老师原来在找什么人吗？她从未听说过，为何科尼娅会知道？
……但再一想，科尼娅是老师最为看好的学生，平时也是由科尼娅负责和老师沟通，所以知晓一些老师的私人信息也不奇怪吧。
再看老师，老师点了头：“所以我要离开一阵。接下来的任课会交给这位先生。”
这下，两位学生都震惊了：
“为什么这么突然？！”
“您这就要离开了？”
两位学生又急急着问：
“您还会回来吗？”
“您多久才回来？”
问题问的太多，两位女孩子的声音又尖又细，问完丽安和科尼娅就都感觉到不妙。
果然，就连他们老师按了按额头，脸上那点好颜色也消散大半。对于迎来的太多问题，还是没必要的问题，以利变得不耐烦起来，一副不愿解释的样子。
但他旁边的魔法师笑呵呵的接过话题：“听说是不定归期。有可能回来，也有可能不回来。”
两位学生吸了口气，没忍住继续问：
“为什么——”
“您有向国王陛下汇报此事么？”
问完又纷纷看向老师，怕老师不耐烦的扭头就走，但又想知道答案。
“你的学生们可真是热情。”老人依然笑容满面，以利的脸色却更沉了，低低一句：“可我只嫌吵。”两名学生紧紧闭上嘴，但都直直的看着老师。
“你们应该把你们的时间用在学习上，而不是在这里争着八卦。”以利显得有些凶恶。
丽安一听老师训斥，有些退缩了，想走，便拉了拉同伴科尼娅的袖子。但科尼娅迎难而上，接着问：
“如果没向国王陛下汇报便私自离开，国王陛下一定会想法设法先把您带回来的。更何况，您还是这里的导师，还有这么多学生……”
真不愧是皇室的公主啊。已经缩到一边去的丽安有些羡慕的看着她的同伴，至少，科尼娅就从来不会在任何场合慌乱。
科尼娅确实全然不慌，且拿出了十分的气势直面以利：“此时我并非作为您的学生，而是作为皇室第三公主在问您！”
丽安看了一眼科尼娅灿烂的金发，深知这里已经没有她说话的份了，沉默的立在一旁等待答案。
以利全不惧皇室公主的气势，只是把眉头皱的更深，不答。
眼见着气氛僵持，还是另一位大法师解了场：“汇报了汇报了，国王陛下当然知道此事，他批准了。”
“可国王陛下怎么会允许您——”科尼娅诧异：“您是要去哪儿？”
“不知。”以利才答。
“不知？”科尼娅以为这是老师的敷衍。
“她去哪儿，我就去哪儿。”以利又加了一句。
“……她？”科尼娅似乎捕捉到了什么关键词。
正当科尼娅还想继续问询，以利终于不耐烦的打算甩袖子走人时，远远的，她们听见一道女人的声音：
“你原来在这儿。”
在场的几人还没反应过来这道乱入的女声是在和他们搭话，两名学生只先见他们的老师，本来满脸不耐已到达了爆发边缘，就要火山爆发之时，却突然虹消雨霁了。
以利一听那声音就知晓了来者是谁，率先转头望去。或许连以利本人都没察觉，向声源处望去时，他眼中盛满了何等耀眼的光。
尽管以利很快就收敛了表情且故作冷漠，但他对她的态度绝对不同于他对学生们时的态度，这点谁都能察觉。
以利故作冷漠状沉声问：“应该是我问你，你为什么会来这里？”说着的时候，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笑从唇角漏了出来。
两位目睹现场的学生外加一名老法师，先是为以利的笑容感到毛骨悚然，然后突然意识到什么，接着不敢置信的来回望向那两人，特别是那女人。
“因为突然想到，我好像还没进来看过这里。”
女人走到了他们面前。
身穿简陋的皮甲、腰挂佩剑，脚踩深筒皮靴。深色的棕发散披在脑后，胸前别着最低级的勇士徽章。她的打扮与这群满是魔法师的学院格格不入，身上的简陋更让她显得像是误入豪宅的流浪汉。
如此不可思议的存在，她却以居高临下般的态度向以利问道：“这是你的学生？”
除去早与她相识的以利，剩余三人反应各不相同。丽安仍是好奇，科尼娅则是排斥的皱眉，又有些涨红了脸；而年迈的魔法师看着女人，若有所思。
却不等以利回答，科尼娅踏前一步，昂着脑袋到女人面前隔绝了两人的视线。
科尼娅再次以不容拒绝的语气展露了皇室的压迫感：
“这里是皇家、贵族学习的地方，尔等平民没有资格进入。请你出去。”
科尼娅平时行为或许不会这样直白而无礼，但这次，亦是察觉到自己爱慕的老师与他人的态度不同，血一下子冲了脑子。
——她算什么啊。
科尼娅带着倨傲想到，这么一个乡巴佬，见到我这个皇室公主后，必会吓到尿裤子吧，诚惶诚恐的向自己跪下|身来吧。
科尼娅内心已经期待起这位老师“器重”的女人，在老师面前失态的糗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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