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幻境
应疏罗停下轮椅,迟疑须臾,用上了君月令的视觉,看见了自己身前是一个七、、八岁左右的小男孩,因为撞上他的轮椅,似乎晕了少顷,才慢半拍地揉上自己的脑袋。
那瞬间,应疏罗仿佛看见了小时候的君月令,肮脏,瘦弱,干枯,浑身充满着食物腐烂的呕臭。唯一不同的是,小时候的君月令很白,而面前这个小男孩面瘦肌黄,头发纠结成一团,眼神带着一丝冷戾和警惕。
小男孩推了应疏罗一把,就转身跑走了。
“他能碰到我?”应疏罗小声喃喃道。
轮椅突然动了起来,是君月令推的。
应疏罗眉头微蹙,还没发火,就听君月令淡声道:“这是关键。必须跟着他。”
君月令根本没有管应疏罗同意不同意,就推着他去跟着那个跑得跌跌撞撞的男孩。
城东城门口聚集了许多人,人人都拿着一个碗,眼神热切又渴望着排着队,而队伍的最前面,是有人在施粥。
“多亏了沈家良善,给我们大家伙施以热粥,我们才能熬过这个冬天啊~”
“是啊是啊,三个月之前的蝗灾把我们的粮食都吃光了,冬天又长不了庄稼,要不是有大善人沈老爷一家,恐怕我们一家都要饿死了!”
“多亏了沈老爷、沈夫人啊!一家的菩萨啊!”说话的人是个佝偻着背的老婆婆,手里颤颤巍巍地拿着一个碗,说这话时还朝着施粥方向拜了两拜。
小男孩排在队伍的最末,捧着自己的破碗,低着头,看不清什么神情。
天忽然下起了大雪,苍茫的鹅毛大雪纷纷扬扬,白了一地。
寒风将瘦弱的小小身影,吹得摇摇晃晃,男孩太过纤细,仿佛冷风再用点力,就能把他折腰吹断。
一坐一站的两个男人都面无表情,脸上无丝毫怜悯同情之色,仿佛这样惨淡可怜的小孩无法掀起他们内心中的一点波澜。
应疏罗给自己的烟窝又添上一点烟草,点燃后,他微微垂头吸了一口,呼出的热气和烟气袅袅娜娜消散在风雪中。
“你当年怎么就不死在雪中呢。”应疏罗声音既轻又冷。
君月令垂眸,浅淡的目光落在他捏着碧玉烟杆的细白手指上,片刻,收回视线,声音平静道:“遇到了一个人,非要把我带走。我跑了许多次,没成功。”
应疏罗捏着烟杆的手指紧了紧,冷笑道:“我活该?我自找的。”
“有时候命就是如此。”
应疏罗深深呼吸一口,咬牙切齿低声道:“君月令,你没有心。”
“我修的无情道。”
应疏罗原本还想骂人的话顿时滞住,他怔愣半晌,嘴唇翕动两下才发出声音:“你怎么可能修无情道……”
不可能,书里的君月令如果修的是无情道,那他哪来的这么多后宫!书里的君月令明明修的是多情道!
不会又是因为他,所以关键剧情和人物发生了偏移吧……但怎么会偏移得这么严重?!
不对,太不对了,哪哪都不对。
一道惊雷忽地劈过应疏罗的脑海,君月令这个人就和原书的完全不一样,从他莫名其妙提前从萧家离开那天开始,都一直有不对的地方,他明明避开了书里君月令会经过的路线,却还是遇到了君月令。
书里的君月令的性格明明是扮猪吃老虎的狡黠,但现在的君月令却是个清冷得仿佛霜雪的人。
书里的君月令修的是多情道,靠油嘴滑舌和霸道邪魅虏获了许多美人,而现在的君月令修的是无情道,都二十了,身边一个美人后宫都没有。
应疏罗脑中急速思考,到底是发生了什么……等等,他突然回想起他一直模糊忽略的一段记忆。
“笑死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哥你知道吗,龙门最近禁止np后宫,听说醉笔翁气得一晚上睡不着,之后就把男主君月令改成修无情道灭情绝欲的修士,让他身边环绕众多美女却一口都不能吃,那些男读者也特别生气,说醉笔翁报复社会,然后把他举报了哈哈哈哈哈哈哈……现在好多人都在笑他们作者和读者相爱相杀……”
病重的应疏罗坐在病床上,带着浅笑听着妹妹眉飞色舞地给他讲笑话,好奇问道:“醉笔翁?《太上邪神》的作者?”
“对啊,我说的就是那本《太上邪神》被改了!”
“那改完了吗,我是不是要重新看一遍?”
“那倒还没改完,不过我看前面的和之前旧文情节差不多,估计后面也差不了多少。”妹妹笑着说,“活该,谁让他把男主写得这么种马,见一个上一个……简直油腻本尊。”
……
如果说他穿的书不是改之前的那本,而是改了之后的那本书,倒也说得过去。按照妹妹的意思,两本书的情节和设定都没改多少,那么他也仍有一点上帝视角。
这么看来,幽东古城突然出现的这副卷轴,应该是改过的书里的情节,所以他没印象也正常。
又或者,君月令也是穿书的,所以不受控……不过应疏罗就快速否决了这个想法,如果君月令也是穿书的,没必要非要置他于死地。他总不可能在君月令穿书前就和他结了仇。
风雪突然狂乱了起来,大得将排队的人吹得歪歪扭扭,迷了行人的眼睛,君月令帽后的雪纱带子和长发飘扬乱舞,他闭了闭眼睛,视线再恢复清明时,他们所在的场景已经换了。
“这是哪里?”应疏罗问。
君月令目光扫了周围一眼,然后抬起头,视线凝在面前巨大宅子的牌匾上——“沈府。”
沈府向西偏一点点的小巷子里,一个瘦弱干瘪的小孩正同一个皮毛油光水滑的狗抢东西吃。
是之前撞到应疏罗轮椅的那个孩子,他怀里抱着大饼,大饼的另一边被一张狗嘴咬着,小孩拿着石头砰砰砰砸狗的脑袋。
狗吠了一声,松开狗嘴,龇牙咧嘴,满脸凶恶地去咬砸它的小孩。
小孩和狗打了起来,小孩的腿被咬了一口,狗被砸了满头是血,最后是狗先吃痛,嗷叫了一声嘤嘤呜呜地转身走了。
狗一瘸一拐地跑进了沈府,小孩把抢回的那半张饼死死地抱在怀里,他瑟缩在墙角,珍惜地一口一口啃着干硬的饼。
他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和狗抢食的生活,安安静静地享受着战利品,等吃了一点饼,恢复体力后,他又把剩下的饼藏起来,放进贴着胸口的内衬里藏起来。
一队马车的声音由远及近,直到在沈府门口彻底停下。
马车队低调中带着一点大气的奢贵,尤其是后面几辆车都装着施粥的粮食和工具。
街边的人纷纷道:“沈菩萨又去做善事回来了!”
最漂亮的那驾马车先下来的是一个长相儒雅清隽的中年男子,随后是温婉柔美的夫人,最后的是一个七岁左右,粉雕玉琢般的小男孩。
一家三口笑容恬静幸福地一起走进了沈府,后面的下人仆役忙着卸下马队的东西。
缩在角落的男孩看着沈老爷一家三口,眼中恍惚空洞,冷风拂过他的面庞,他像是醒了一般,将脸紧紧地埋进自己的膝盖上。
沈皓清跟随娘亲从姥爷家回来的时候,天色阴阴暗暗,又飘起雪来。
最近天气严寒,沈皓清被亲娘用厚实的袄子裹得严严实实,只能露出一张清秀粉嫩的小脸,大大的黑眸像是葡萄一样,清透莹润,可爱得总让人忍不住多看他几眼。亲娘自也是时不时把小团子抱进怀里揉吧揉吧两下。
好在马车很快就到家门口了,沈皓清笑嘻嘻地挣脱娘亲的怀抱,就要往外跑,吓得娘亲着急地抓住他的后领子,嗔道:“慢些!”
沈皓清被接下马车后,原本是想快速跑回府,眸光不经意间扫见了趴在不远处,被白雪覆盖了半身的男孩。
“娘亲!娘亲!那里有个人死了!”沈皓清着急又害怕地用小手指指着雪地上的人。
庄梦儿看见埋在雪里生死不明的男孩时美眸倏地睁大,然后迅速叫人去看看那个男孩。
“夫人,人还活着!”
“那赶紧抱进府里去,准备好热水,叫大夫!”庄梦儿松了一口气,焦急担忧道。
“是,夫人。”
谢无眠以为自己已经死了,要么饿死,要么冻死,要么流血而死。不管如何死,他必定是要下地狱的,唯有那种可怖无望的地方才适合他这种人。
但当他睁开眼睛,看见那个小小的人儿撑着下巴,睁着大大的眼睛望着他的时候,他竟然一下子不确定了。
地狱怎么可能会有长得这么好看的人。
“醒了!醒了!”漂亮的小人儿兴高采烈地拍手大喊。
旋即他就手舞足蹈地跑了出去,不过片刻,他又拉着一个白胡子老头跑了进来,嘴里喊着:“大夫爷爷,这个哥哥醒了!”
谢无眠茫然地和白胡子大夫对视,白胡子大夫抚了抚自己的胡子连连点头:“醒了就好,醒了就好,我可以和夫人交代了。”
后来,曾经流浪在风雪中,同狗抢食的干瘦小孩就这样留在了沈府,成了沈家小工,不愁吃也不愁穿。
谢无眠从小阴郁,脾气古怪,府里除了沈皓清莫名喜欢缠着他,其他同龄人都不喜欢他,甚至孤立他。
沈皓清身边的人总劝他离谢无眠远点,谢无眠一看就不像个好人,甚至有人说谢无眠看他的眼神很可怕,像是杀人的眼神,但沈皓清从来不听劝,他觉得谢无眠不可怕,且很可怜,如果连他都不跟他玩,那他就更可怜了。
谢无眠当然知道那些人怎么劝沈皓清的,沈皓清又是怎么天真地拒绝的,他把一切都看在眼里,但既不阻止,也不辩解。
因为他们说的没错,他真的好嫉妒沈皓清,又好爱沈皓清,所以他总是想杀了沈皓清,这样沈皓清就不再是高不可攀、金贵的沈家少爷,让他死在自己怀里,沈皓清就能永远独属于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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