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椰果奶绿

关于茶餐厅的契约虽然已经签订完成,  但却没有立刻开业。伊娜白捡了一个茶餐厅，当然愿意等待北风商会周围的其他店铺收拾妥当一同开业，而且北风商会也有自己的宣传计划,  伊娜提出了几个建议,  被大卫认真的记下了。

        现在的伊娜，正坐在群星学院面积最大、最宏伟宽敞的礼堂里。

        群星学院的开学典礼正在举行。

        作为勉强算得上赞助者之一的伊娜,  也有幸受邀与会。出于对她实力的尊重，海伦娜院长虽然此时并不在帝都，离开前也特意嘱咐其他人把伊娜提到了较为前排的位置。

        虽然已经预料到这场名为开学典礼实际上应该叫做“研究成果汇报会”的流程应该会比较冗长无聊。伊娜连奶茶都在背包里放了好几杯,  各种小点心也备足了份量,  没想到还是困得上下眼皮直打架。

        自从她继承黑龙血脉以后，好久都没有这么浓厚的睡意了！但是她不能睡,  倒不是为了维持什么面子,  这里也没有什么人会注意到自己，而是因为那个奇怪的巨龙被动技能：反重力术，她一旦睡着就会恢复巨龙的体重,  伊娜还没有勇气在众目睽睽之下把学院的椅子压的粉碎。

        想要转移注意力的伊娜开始打量她的邻座。左手边是一个贵族太太，桌子上的身份牌显示他被称为罗德尼太太，她年纪已经不轻，但是腰背依旧挺得笔直，嘴角抿起,  视线严肃的看着前方，看起来不太好打扰。

        伊娜的右手边是一位留着两撇小胡子的商人，他的身份牌上写着【米勒商会：威廉先生】,  这位威廉先生明显也对会议内容不太感冒，因为两个人左顾右盼的视线尴尬的在空中相遇了。

        伊娜只好小声开口：“午安，威廉先生,  喝……喝奶茶吗？”

        威廉明显吃了一惊，但是在座的人无一不称的上非富即贵，他不好让身边的这位女士下不来台，只好微笑着点了点头。心里却在想着，奶茶到底是奶还是茶？典礼开始这么久了，就算放在空间戒指里，饮品应该也变了口感，不适合饮用了吧？

        伊娜拿出一杯塑封好的椰果奶绿和配套的吸管一起递给了威廉，她悄悄比划了一下动作，威廉就心领神会的把吸管插进了奶茶里。他犹豫地把吸管靠近嘴边，正想着要不要假装喝下一口，鼻尖隐隐约约闻到了一股沁人的醇香。

        好像还不错。威廉最后还是吮了一口。他的眼睛一下就亮了！又喝了两口确认这口感是真实的，作为一个商人，威廉立刻传动着眼珠，思考着这种叫做奶茶的饮品的售价，原材料里一定有茶叶和牛奶，还有他偶尔会咬到的劲道果粒一样的东西，最终他猜测，这杯奶茶的售价应该在10银币到20银币之间，如果装在白瓷的茶杯里，放在专门面向贵族的下午茶餐厅里，就算30个银币也不是没有贵族买单。

        威廉先生对身边的女孩产生了浓厚的好奇。拿出这么新奇的饮品，而且是口感依然能够保持在最佳状态，他很有可能有一个同时植入了空间和时间法则的空间戒指。那这个女孩就算不是家族看重的魔法天才，也应该是大家族的继承人。可他在帝都经营这么多年，从未听说有这样一号人物。

        就在威廉冥思苦想的时候，正在滔滔不绝的学院教授终于走下了台，结束了他的汇报。下一个上来的人一身黑色制服，肩宽腿长，他迈开长腿走向台子，观众席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是埃尔维斯公爵，他要代表执政院致辞。

        威廉坐直了身体，暂时的把邻座的神秘女孩忘在了脑后。

        伊娜突然不困了。

        不远处，黑发赤眸的男人眉眼精致优越，苍白的皮肤让他的嘴唇看起来又薄又红，寒凉的眼神却又冲散了那一点点欲色，让他看起来充满了矛盾，诱惑和自持两种格格不入的状态同时出现在他身上。

        伊娜的视线掠过埃尔维斯肩头的金色流苏，裁剪妥帖的制服勾勒出他的好身材，让他看起来挺直的就像是一把剑。制服系到最上面的纽扣、收束在腰间的皮扣、还有仅仅露出一小段白皙手腕的黑色手套。他的衣着倒是统一，明晃晃地将禁欲这个风格贯彻到底。

        顺着腰线再往下看去……

        系统突然不合时宜地跳出来：不可以涩涩！

        伊娜无语：那下面是教授们放文件和资料的台子！

        埃尔维斯的致辞非常简短，短到他下了台，众人的视线还一直追随着他不肯移开。

        典礼结束了，大家稀稀拉拉地起身离开。威廉先生正打算和邻座的小姐套个近乎。就看见她急匆匆地起身往外走，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又转回来，看着威廉的眼睛说道：“如果您对奶茶感兴趣的话，欢迎来学院旁边的那家龙炎酒馆。”

        ————

        群星学院为公爵准备的休息室里，埃尔维斯坐在沙发上，制服最上面的扣子解开了，露出一小截白皙的锁骨，手套也被摘下扔到了桌子上，只是那只修长的手死死地攥着，血管浮突，昭示着这只手的主人现在面临着极大的痛苦。

        阿斯兰德担忧地站在一旁，他犹豫再三，还是开口了：“诅咒的力量越来越强，你却因为不肯吸食血液而逐渐衰弱，要不然，你咬我一口吧？”

        埃尔维斯凉凉地瞥了他一眼：“我发出的誓言从不违背。”

        他身为血族，却能得到平民的真心拥护，除了将所有血族驱逐到萨夫伊公国，还因为他百年如一日地约束着对血液的渴求，只要他还没喝上一口血，他就不是个真正的吸血鬼。

        一个会对臣民血肉产生渴望的领袖值得信服吗？

        诚然，埃尔维斯现在受到众人的爱戴，一旦他不饮用鲜血就会衰弱甚至死去，很多人都会自愿地、甚至是觉得荣耀地主动献上自己的血液。但如果为了维持他的生命献上鲜血是合理的，那么为了让他的力量更强大、寿命更悠久，挑选更优质的血液会不会变得理所当然，将他中意的血液所有者另行安置，额外优待也不失为一种办法。

        收取血税，豢养血仆，几十毫升的数量会增长到一个人身体三分之一的血液，自愿演变成强制，荣耀褪色成恐惧，这不就是克里特帝国时期血族统治下的民众生活吗？不就是埃尔维斯所厌恶，誓要推翻的规则吗？

        开了这样一个头，他花费上百年在人类中建立的威信将会一点点崩塌，民众会活在猜疑和恐惧中，而萨夫伊公爵和他带领的那一群虎视眈眈的吸血鬼们只会趁虚而入，把他那一套腐败的框架植入到新生的帝国里。

        “如果不喝血会死，倒也是一种如愿以偿。”埃尔维斯嘴角扯起一抹嘲讽的微笑。

        “你和我都知道，你不会死，只会越来越虚弱，最后被诅咒夺去理智。”阿斯兰德表情十分不赞同，“今天的典礼你本来不必参加的，会场里那么多人，那么充沛的血气，万一你狂性大发，我真不知道要如何收场。”

        “我要是太久不露面，萨夫伊公爵就该举办舞会庆祝我真的快死了。”他的虚弱几乎是血族里有目共睹的事实，不然沉寂多年的萨夫伊公爵诺克斯这段日子也不会一直蠢蠢欲动。

        埃尔维斯突然想到一件重要的事，他抬起头：“奥兰公主在萨夫伊公国，海伦娜院长是不是已经出发了？”

        “没错”，阿斯兰德颔首，“萨夫伊公爵派人给我传话，让我赶紧把奥兰公主带走，不然很多血族，也想品尝一下皇室的血液是不是格外甜美。”

        在这一点上，埃尔维斯和萨夫伊公爵诺克斯的立场倒出奇的一致，下一任奥兰君主不管是谁，都没有这位维兰瑟公主对他们最有利。君主和教廷一旦对峙，教廷恐怕要有一段时间没精力在背后搞不利于白银帝国的小动作了。

        “让她到帝都来吧，她会想来帝都看看的。”埃尔维斯话音刚落，阿斯兰德突然警惕地抬头望向窗外：“有人靠近，我去看看。”

        他们之间的谈话涉及机密，身边从来是不留任何护卫和侍女的，也叮嘱过学院方面不要人靠近。

        阿斯兰德从窗子翻出去，走出几步，遇到了一位少女驻足在花园里。她遥遥望着他们两个所在房间的窗户，眉眼精致却冷淡，微风吹动着她的长发和裙摆，露出一节细瘦的脚腕。

        看到阿斯兰德出现，女孩的视线移动，她看人的表情不像刚刚那么空灵，倒是多了一点温和。

        “这位小姐，您在这里做什么，这边是禁入区。”阿斯兰德轻咳两声，提醒道。

        “啊，我不是故意的，”女孩微微吃惊，她唇角漾起一抹笑意，“我只是在找一只猫。”

        ————

        在马车驶进群星学院之前，维兰瑟悄悄溜下了车。她终于来到白银帝都了！维兰瑟挪到一个不起眼的街角变回了人类形态，她攥着怀里的两条银项链，思考着今晚要住在哪里。变成小树这么久，她好想得到柔软的床铺、温暖的被子和可口的食物。

        也许她应该找一份工作。

        维兰瑟走到学院旁边的一条街道上，这里几乎都是售卖食物的，她找到了其中生意最火热的一家，壮着胆子走进去询问老板是否需要侍者。

        “很抱歉，我们暂时没有招聘侍者的需要。”老板是个看起来年纪不会比他大多少的女孩，她说完这句话，略有些疑惑的看着维兰瑟披散在背后的长发。

        维兰瑟低头一瞥，差点惊得跳起来。她刚刚太高兴，忘记刚变化成人身的时候头发是绿色的了！

        她正准备落荒而逃，没想到年轻的老板压低了声音询问道：“你母亲是精灵树司？”

        维兰瑟怔愣的看着老板，她妈妈是精灵树司，这是个教廷也不知道的秘密。他们只知道妈妈可以操纵植物，拥有木系的法力，却不知道妈妈的具体种族，可是眼前的这个人却一眼道破。而且，这个质疑他头发颜色的老板，自己的头发竟然也不是常见的褐色和金色，而是晨雾中的海水那样的雾蓝色！

        伊娜刚刚换了新外观【落月萦雾】，是垂落到腰间的深蓝色长发，虽然路斯恩几个人已经见怪不怪，还是难免收获了一堆疑问，这次终于轮到她来问其他人“你的头发为什么是这个颜色”了！

        她看了一眼这个小姑娘的资料。

        【姓名：维兰瑟·奥兰（贵族）

        职业：无

        种族：半树司半人类混血

        年龄：十五

        评价：虽然没有得到培养，但稀有的血脉仍然使她成为潜力巨大的未来职业者。】

        伊娜安慰着惊慌的小姑娘：“我和精灵族有一些交情，也认识一些树司。”

        虽然不知道维兰瑟遭遇了什么，但鉴定术上显示的个人信息已经足够伊娜确认她的身份。异族混血，姓氏是奥兰，眼前的这个小姑娘就是奥兰帝国那个被处死的异族王后生下来的公主。

        “你想回银叶森林吗，我可以帮你的。”

        虽然面前的这个酒馆老板没有拿出任何她和精灵一族亲近的秘密，但维兰瑟没来由的觉得她可信，可能是她在奥兰帝国遇到的所有人都不会这样明目张胆的声称自己和异族亲近，在那个国家里，连酒后的醉话都可能招惹来调查和审问。

        “银叶森林是精灵们住的地方吗，我妈妈从来没对我说起过这些。”

        看到维兰瑟已经镇静下来，伊娜转身给她倒了一杯热牛奶。“没错，不过树司只生活在森林深处，靠近精灵母树的地方。你见过其他的树司吗？”

        维兰瑟落寞的摇了摇头：“我从出生起就居住在人类的国度里。”

        “你妈妈叫什么名字？”伊娜看着维兰瑟有些熟悉的眉眼，突然问道。

        维兰瑟有些犹豫，但她连最致命的身份都被伊娜知道了，就算她是个坏人现在也晚了。“她叫亚海拉。”

        伊娜一下子怔在那里。亚海拉？那个总是扎着两个绿色小辫子、抱着个花环、身高还不到成年人腰的小女孩？

        她的眼神变得飘渺，记忆被这短短的一句话唤醒了。

        在游戏开放精灵族声望系统和银叶森林地图时，伊娜是第一批前往开荒的玩家之一。他们当时都接到了一个奇怪的任务：

        【任务名称：快乐的亚海拉

        任务要求：亚海拉是新生的精灵树司之一，她是个安静敏感的孩子，请想办法让她快乐起来吧！

        任务奖励：区域声望-银叶森林-精灵族+100】

        当时精灵族于玩家仍然十分警惕，有了这100点声望值，玩家们就能一步登天，立刻从【素不相识】的状态跻身到【亲近友善】，做起任务就更加得心应手了。

        所有玩家都想尽办法的讨好这个小姑娘，有的看见她抱着花环，就去摘更漂亮的花朵，编织更加精致的花环送给他。有的送上精灵一族都十分喜欢的、价格昂贵的木叶果酒，虽然因此被成年精灵们揍了一顿。还有的人花了很大力气雕刻了和亚海拉几乎一模一样的小木偶，可是大家都没有收到任务完成的提示。绿头发的小女孩总是睁着大眼睛好奇的打量着这一切，也会细声细气的对玩家们说谢谢，却吝啬的连一个微笑都不肯施舍。

        就在所有人都认为【快乐的亚海拉】这个任务是游戏策划的恶搞，根本就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直到有一天，一个名叫【光靠干饭就】的玩家因为偷看精灵王洗澡被卫兵逮捕，就在即将被丢出去的时候，这个玩家不但不慌张，反而笑得开怀。

        “哈哈哈哈我这辈子值啦！”

        【光靠干饭就】的旁边围了好多玩家，七嘴八舌的问道：“你看见什么了？”“排行榜第一的盗贼果然牛哇！”“有没有录屏！！！”

        其实他就看见了个肩膀和锁骨，就被精灵王丢出来了。不过这一点也不影响这个玩家的好心情，虽然被卫兵们拖着，但他却觉得自己快乐的要飞起来了一样。

        就在盗贼玩家【光靠干饭就】即将告别银叶森林，并且会因为声望暴跌而再也不能踏入的前一刻，低矮的灌木丛里钻出了一个头上沾着草叶的绿头发小姑娘，她看着这个玩家，缓缓地露出一个笑容。

        【恭喜玩家光靠干饭就完成了任务：快乐的亚海拉，获得奖励：区域声望-银叶森林-精灵族+100】

        意外而来的声望奖励拯救了这个玩家，卫兵们脸色稍霁，放弃了把他一脚踹出银叶森林，而只是严厉的警告了他。

        他完成了这个任务？！【光靠干饭就】差点给及时出现的亚海拉跪下，这可是和成功偷看精灵王洗澡一样等级的难度，【光靠干饭就】一天完成了两个地狱级难度的任务，彻底在游戏里出了名。

        询问他如何完成【快乐的亚海拉】这个任务的玩家纷至沓来，【光靠干饭就】却收起了嬉皮笑脸，完成任务的他收到了迟到的任务提示。

        怎样才能让亚海拉快乐起来？那就是，亚海拉希望你快乐。

        伊娜完成这个任务，是她爬上战力排行榜榜首的那一天。她扯下一片叶子吹了一首小曲，低头和同样坐在树梢上，静静倾听的亚海拉说了一句：“我是这里最强大的人了，我会打败想要啃噬世界树的黑龙，保护你们所有人的。”

        亚海拉微笑的把他手里拿着的花环递给伊娜：“你会的，我相信。”

        直到今天，伊娜才恍然从一场长梦中惊醒，意识到她确实是跨越了莫罗大陆百年的时光，那个被所有玩家捧在手心里的小姑娘和传说中火刑架上的王后重叠在一起，依旧是那一张稚嫩的面容，对她说着：“你会的，我相信。”

        “我做到了，你看见了吗？”

        “这是你妈妈送给我的花环。”伊娜从背包里拿出永远不会枯萎的【荆棘鸟花环】，“我想这对你来说更珍贵。”

        维兰瑟双手捧过花环，触摸到花环的那一秒，眼泪从脸庞滑落。

        “谢谢您。”

        伊娜安排维兰瑟住在酒馆后面的房间里，维兰瑟抱着花环睡在柔软的床铺上。睡梦里，维兰瑟看见了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她扎着两个绿色的小辫，总是睁着大眼睛看着周围的一切。

        这里虽然是森林，却一点也不冷清，反而相当热闹。有一群忙碌的人类在林间穿梭，他们时而兴奋的像是猴子，时而又思维敏捷行事缜密。但他们很快乐，维兰瑟无比相信，因为他和小女孩都感受到了那些浓郁到几乎凝固的情绪，心情也跟着一起变得轻快起来。

        这是精灵树司特有的能力，他们能感知到周围人强烈的情绪，并且受到感染。

        可是有一天，这些人突然全部消失了。

        维兰瑟看见小女孩迷茫的眼神。

        时间就像被风翻了页的书本，几乎是转眼之间，小女孩长成了妙龄少女，但她依然会追问着年长的树司。“那些人类去哪里了？”

        没有人知道答案，她只能得到重复的回答：“不知道。”

        亚海拉不快乐。精灵有很多美好的特质，他们充满了艺术感、安静、优雅、善良，但快乐和跳脱不常出现在他们的情绪里。

        终于，亚海拉坚定的说：“我要去找他们。”

        维兰瑟看到妈妈走出了精灵王庭，离开了银叶森林，来到了人类的城市，遇到了当时奥兰帝国的一王子，费明顿侯爵。

        也是一切悲剧的开始。

        醒来的时候，维兰瑟泪流满面，眼泪打湿了枕头。被她抱在怀里的花环依然青翠、鲜嫩、生机勃勃。

        如果妈妈能感受到情绪的话，她是如何在对她充满着敌意和厌恶的宫廷里坚持了那么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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