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六十九章
自从醒来之后, 秦昭宁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起来。她现在不能露面,长空的事都交由宋灼打理,对外宣称请了年假外出旅游去了。
这理由明显站不住脚, 秦家一查就能查出来她没有买票记录。
但这就是秦昭宁想要的效果。
有霍修予插手,短时间内没人能知道她就在这家医院里。那天的车祸油箱爆炸引起了大火, 被烧成废铁的车架里只找出一具骨骸。
可那种情况下生还几率实在太小了, 就算没有死,一直不露面也在表明着她现在情况不太好。
日子一天天过去,年后各个公司都开始陆续恢复上班。
秦昭宁已经能自己下地走路了。她伤得最重的是头, 额角开了个很大的口子, 流了许多血。腿倒是很幸运地没有骨折,只是撞肿了膝盖。
医院里消毒水味道有些重, 秦昭宁待了这么久也没能习惯。
一直不露面, 长空的员工也渐渐感到不对, 但宋灼手上有秦昭宁签的股份转让协议, 哪怕有人不服气, 也不能反对什么。
于是公司里开始有谣言传出来, 说他蓄谋已久, 从一开始接近秦昭宁就是打的公司的注意。
秦昭宁听宋灼说这事的时候正好是元宵, 她吃着热腾腾的汤圆,没忍住笑得桃花眼弯成一道月牙。
宋灼端着碗, 无奈又纵然地看她,伸出手小心地挡着她的脑袋, 防止她后仰着磕到墙壁。
秦昭宁头上还绑着纱布, 脸色倒是红润了不少, 刚刚笑得有点用力, 脑袋开始昏昏的。
她捂着额头, 眨了眨眼睛:“再忍忍,马上就好了。”
昨天霍修予来了一趟医院,所有的事都铺垫得差不多了,只等最后一击。
漫长而又寒冷的冬天过去后,春日就该如约而来了。
年后的事也不少,宋灼没在医院待多久,接了个电话后赶回长空。
秦昭宁一个人无聊,穿着病号服在这层楼乱转着。现在已经不需要掩饰什么行踪了,她看着手机上收到的短信,回房间拿上托宋灼代买的娃娃下楼。
住院部六楼住的是癌症病人,小张的女儿就在这里。她今年才六岁,两年前查出血癌后,就一直在医院里住着。
找不到可以移植的骨髓,化疗放疗和药物又是一笔大开销,夫妻俩的工资几乎都垫了进去。小张的妻子在房地产行业,正好今年这行不太景气,他们公司裁员,她就在名单上。
屋漏偏逢连夜雨,家里的老人前阵子忽然晕倒过去,来医院一查,情况也不太理想。
小孩儿这边要用放疗维系着生命,老人那边也得筹钱准备手术,小张的工资其实不低,可架不住多方要用。
从霍修予查出来的信息里,秦昭宁已经能大概将整个过程猜出来了。她敛了敛眸,收回思绪,看着电梯里显示的数字缓缓下降。
小张的女儿住在一间三人病房里,她的床位在最里面,几张床中间用帘子隔着。
此时正是中午,病房里的电视放着剧,小姑娘坐在床边,一旁头发花白的老人在给她喂着饭。
定期的化疗让头发都落光了,儿童病号服在她身上也显得松松垮垮的。但她心态看起来很好,脸上一直挂着笑。
秦昭宁来之前,她不知道说了什么,逗得病房里几个大人都在笑。她也弯着眼睛,两条细细短短的腿在床边晃来晃去。
嚼着饭,她忽的一抬头,看见站在门口的秦昭宁,脆生生地问:“姐姐,你是来找谁的吗?”
秦昭宁回神走进去,站在她床边,弯下腰和她平视:“甜甜,我是宁宁姐姐,之前有打过电话,还记得我吗?”
听到她的话,一旁的老人忽然身体一僵,错愕地看向她。
甜甜仔细想了想,用力地点头:“记得,宁宁姐姐,我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呀?”
她不高兴地噘着嘴抱怨:“他都好久没来看我了,说话不算话。”
“甜甜。”老人呵住她,语速快了几分,像是急着阻止秦昭宁说话,边说眼睛边往旁边瞥:“都说了爸爸忙,忙完了就来看你了,别耍小脾气。”
挨了骂,甜甜哼了一声,动作利落地钻进被子里。洁白的被子拱成一个小山包,很快,里面传来低低的哭声。
张奶奶神情苦涩,端着碗的动作顿了顿,好半晌,才转过头:“不好意思啊秦总,咱们出去说。”
秦昭宁直起身,点了点头。她把带来的娃娃放到甜甜床上,隔着被子轻轻拍了拍她:“甜甜,你爸爸最近很忙,托我给你带了个娃娃,等你病好了以后,再带你去吃巧克力好不好?”
小山包一耸一耸的,小姑娘顾着哭,没有回话。
秦昭宁也不介意,将娃娃挨着她放好,率先走出了病房。
没多久,老人也跟了出来。
这个点大多都在吃饭,走廊里空荡荡的。尽头有个窗子,半开着,站在这儿能看到住院部楼下的花坛。
身后脚步声响起,秦昭宁收回远眺的目光,刚一转身,年迈的老人忽然膝盖一弯,要给她跪下。
秦昭宁眼疾手快地把她扶住。
不等她说什么,老人家老泪纵横:“秦总,我们家对不起你,我儿子他鬼迷心窍,做了该死的事。”
秦昭宁手上没什么劲,只好出声阻拦:“您别这样,您给我跪了我折寿的。”
听她这么说,老人身形一顿,才站直,一个劲地道歉,边哭边骂小张。
她擦着眼泪,脸上布满沟壑:“甜甜现在还不知道她爸爸去世的事,这些天一直缠着我问爸爸什么时候来看他,我也不知道还能瞒多久。”
小孩儿身体不好,受不了这么大的打击,他们都瞒着她。至于小张那边,他妻子在处理着后续的事。
老年丧子,张奶奶的悲痛没人能知道,偏偏还要在孙女面前装出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
风有些冷,秦昭宁把窗户关上。听她说完,才问:“您怎么知道这事的?”
老人苦笑:“甜甜一直住着院,就是因为找不到合适的骨髓,那天他突然跟我说手术有望了,钱也不用担心,有朋友借了一大笔钱给他。”
“他是我儿子,他怎么想的我再清楚不过了,他骗得了别人,骗不过我。只是我没想到,他居然会去做这种违法犯罪的事。”
她说着说着又开始落下泪来,拿袖子擦了擦,两只手紧张又局促地握着:“秦总,我不求你能原谅他,他做了这种事,有什么后果都是应该受着的,我只求你,能不能别把他做的这些事告诉甜甜?”
秦昭宁不是什么大度的人,却也没狠心到故意在一个身患癌症的小姑娘面前说这种事。大人之间的龃龉不应该牵扯到她,秦昭宁不紧不慢地点了点头:“可以。”
老人悲喜交加,布满泪痕的脸上展开一抹苦涩的笑,连连道:“谢谢秦总,谢谢秦总。”
秦昭宁拢了拢病号服外披着的外套:“我就是来看看甜甜,没别的意思。我先走了,走廊冷,您也早点回去吧。”
她转身打算离开,老人忽然在后面喊住她:“秦总,我上周去取款的时候发现卡里多了一大笔钱,不知道谁打进来的,我们没敢动。”
小张明面上有张卡里多出过一笔钱,宋灼顺着查,查出来汇款的源头是对家公司,与秦家没有关系,那应该是他泄露竞标案给对方所得到的钱。
秦昭宁脚步顿了顿,问:“哪张卡?”
“一张农行的卡,里面的钱是我和我老伴这些年存的。”
周末在平静中悄然过去,回到了工作节奏的人们照常上下班,在这静谧温和的水面之下,有些东西开始波涛汹涌起来。
周一上午是秦氏的股东大会,这是年后的第一场会议,大大小小的股东都到了场。算好的坐席空出了一个位置,那上面原本该坐着的是秦昭宁。
所有人都努力地忍住好奇,不往那上面看。秦秋北按照惯例说完客套话,正要进入正题,会议室的门忽然被突兀推开。
说话被打断,秦秋北不太高兴地转头看过去。见到来人,眉心皱起:“霍总?”
霍修予一身早春的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倒像是来参加他们公司的股东大会的。
没理会秦秋北,他径直走到空着的那个位置,拉开椅子坐下。
秦秋北眉心一跳:“霍总,这是我们秦氏的股东大会。”
霍修予懒懒散散地靠着椅背:“怎么了?”
“霍总走错地方了吧。”秦秋北按捺着脾气,笑着摆出一个请他出去的动作:“霍总要是有事,不如先去候客厅等一下,等我开完会――”
“那你现在开啊。”
被他吊儿郎当的样子弄得有些不耐烦了,秦秋北脸色一沉,语气也变得不太好,强调道:“霍总,这是我们秦氏的股东会,不欢迎别人。”
霍修予这时候才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可我不是别人啊,我手里有秦氏的股份啊。”
秦秋北赶人的话卡在喉咙里,讶异地张着唇:“什么?”
霍修予抵着额角,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说我有股份啊,仔细算算,说不定还比秦总您多呢。”
秦氏股份大头在老爷子手里,秦秋北占的并不多。从其他股东手里收过来一些,加上秦昭宁自愿赠与他的,霍修予现在确实是在场最大的股东。
秦秋北转头看向其他人,有几个心虚地低下了头,情况不言而喻。他心里一凉,却还是硬撑着:“我们和霍氏一直友好合作,霍总这样做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霍修予忽的一笑,眉眼间带出几分嘲讽:“我凭着正当手段竞争来的,我可不像有些人,能狠下心对自己亲生女儿下死手。”
秦秋北瞳孔一缩,但很快恢复如常。
反倒是旁边一直没说话的秦嘉瑜,忽然激动地问:“你什么意思?”
霍修予微微侧头:“你不知道啊?也是,虎毒还不食子呢,你爸做出这种事怎么可能告诉你。就是可怜你姐啊。”
“我姐怎么了?”
“够了没有?”秦秋北打断他,面容冷然:“霍总,你再这么造谣生事,可别怪我不给你爸面子。”
霍修予一副不在意的模样:“我造谣生事啊?”
他转头朝门外喊:“秦昭宁,你出来给他说说,我是不是在造谣生事。”
半敞着的会议室门又被推开,低着头装死生怕自己掺和进豪门恩怨的股东们纷纷抬头看去。
秦昭宁站在门边,目光直直地看向主位的人,勾唇道:“好久不见,秦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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