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第八十七章【番外】
日升月落,初秋的风也格外宜人,乍然一吹,带起一片桂花香气,穿堂弄巷间浸染过城市的角角落落。
比起夏季,最近天亮的时间越来越晚。然而天边才有微光时,一辆粉白的车就停在了公寓楼的下方。
和粉嫩的车不太搭的是驾驶座上的人。
陈京州拿出手机,看了眼左上角的时间,点开微信的动作一断。放在手边的早餐还冒着热气。起得太早,他有些困倦地打了个哈欠,伸着懒腰朝旁边一转,瞥见外面一道身影后,忽然一愣。双手还维持着抬起在半空中的姿势,陈京州透过车窗又仔细看了看,迅速地推开车门。脚才迈出去,他想起什么,又扭头拎起了那袋早餐。
这片小区安静,两棵桂花树一左一右地长在大门两侧,嫩黄的花瓣招展摇曳,娇俏又可人。陆慕然这时候才注意到花开了,停在树下看了看。她一向自律,哪怕是不用上班的周六,生物钟也早早地将她叫醒。天刚亮没多久,她已经晨跑完回来了。
栗子约了她上午去逛街,这姑娘平日里爱睡懒觉,陆慕然算着时间,她现在回家洗个澡应该也绰绰有余。
才一转头,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个人,还没等陆慕然吓一跳,他倒是像受到惊吓一样,飞快地往后退了一大步。
也是这时候陆慕然才看清来人,讶异地蹙了下眉∶“陈京州”
陈京州支支吾吾地“嗯”了声,薄唇一张,正要开口,远远地传来一道女声。“然然”
刚刚还看着他的陆慕然听见声音转过了头,陈京州也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道路的另一侧飞奔过来一个女孩,一身豆绿色的七分袖连衣裙,看上去和陆慕然差不多大。她跑过来,距离拉近之后才看到这边还有一个人,迅速刹住车,站在两人中间的栗子有些局促悄悄往后挪了一小步,暖昧的视线在两个人中间打转。
她眼睛还盯着陈京州,用自以为算小的声音悄悄问“然然,这就是你那个发展对象”但早晨安静,几个人站位又近,陈京州想听不到也很难。他不解地看向陆慕然∶“什么发展对象"
陆慕然有些窘迫,将栗子往后一拉∶“栗子你先去我家等我,我买个早饭马上回来。”“我给你带了早饭。”“我自己买了,还带了你的份。”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陈京州和栗子抬起的手里都拿着一个袋子。
栗子瞬间明了,反应很快地缩回手∶“不对,没有你的份,我最近饭量大一个人得吃两人份的。”
不等陆慕然解释,她冲她眨了下眼睛,边往小区里跑边向后扭头∶“我去里面等你,你慢慢来,不急着回来啊。”
原地还剩她和陈京州,陆慕然那份尴尬稍稍降了一些,却在看到他还抬起在半空中的手和手上的早餐时,又骤然升起。
陈京州见状,收回手拿出车钥匙∶“你车我停路边了,要给你开进去吗”
陆慕然往他身后一瞥,果然看见自己的车就停在路边,她接过钥匙摇摇头∶“不用,刚好我待会儿要跟栗子出去逛街。”
陈京州“噢”了两声,在原地沉默地站了两秒∶“那我先走了”
说是这么说,他人却没动,眼神上下左右乱晃了一圈,最后才垂着眸,曲起手指蹭了下鼻梁,低声道“昨天说那些话我没过脑子,对不起啊。”
不是他说起,陆慕然都快忘了昨天的事,她“啊”了声∶“没事。”
见陈京州还有些欲言又止,陆慕然了然地为他找台阶∶“你这早餐不会是用来赔罪的吧”“嗯。”
陆慕然笑着伸手“那我就收下了。”
陈京州愣了愣,反应过来后赶紧将早餐递给她∶“那、那我先走了,再见。”他往后退了两步,往路边跑去,却又不知道出于什么想法地回了下头。
陆慕然还站在小区门口的桂花树下,这时候刚好起风,嫩黄的花瓣随着风轻轻晃,她的发丝也被风吹起。她抬手将那缕头发别到而后,一身白色的运动服下,身形瘦削而挺拔,颇有一股立于寒风而脊背不弯的气质。
陈京州一时没移开眼,和陆慕然认识这么些年,他对她的印象其实一直都是兄弟女朋友,温柔挂的富家小姐,和圈子里其他人并没有多大的区别。
他们俩是因为霍修予才认识的,陆慕然和霍修予分手之后,陈京州好几次想过撮合他们两个复合,见没希望,也就收了手。
直到这时候,他才发现,这姑娘身上似乎有一股独特的气质,独属于她自己的、一股温柔而有力量的气质。
也是,不然换作圈子里哪个,能这么毅然决然地盯着父母的压力,一个人在这座繁华的大城市踏踏实实地工作。
意识到自己想这想得出了神,陈京州摹然有一瞬的心慌,抬眼看去的时候,陆慕然已经不在那儿了,于是那股心虚莫名地又消散几分,他平定好思绪,拿出手机叫车。
而此时的陆慕然,刚进小区就被等在一楼的栗子蹲了个正着。她结结实实吓了一跳,按下电梯∶“怎么没上去”
栗子一眼看见了她手上的早餐,“嘿嘿”一笑,贴近她暖昧地问∶“发展对象送的早餐啊”陆慕然忽然开始懊悔,她昨天为什么会谎称自己有正在发展的有好感的人。栗子八卦心一直很强,她要是知道,相当于全部门的人都知道。
可如果承认没有,部门里那个一直对她有些意思的同事,估计又会蠢蠢欲动。
陆慕然纠结了一会儿,在心里默默地给陈京州道了个歉,点点头∶“是,但是你别说出去,万一以后没成功多尴尬。”
栗子一挑眉“你这么优秀,还能不成功更何况他不都给你送早餐了吗,这是有戏啊。”陆慕然没有接话,只祈求地看着她。
“好吧好吧,我不说出去。”栗子最最受不了她这么看着自己,小声嘟喃,“哪有男人不对你心动啊,这要我我都心动了。”
陆慕然失笑。
栗子虽然好奇心旺盛,但向来说话算话,陆慕然拜托她不要说出去,她哪怕心里憋得再难受,也愣是一个字没说。
可她传闻中的发展对象一直不出现,久而久之,有人又动起了心思。
这天早上,陆慕然才进办公室就看见自己工位上摆着一支玫瑰,旁边还有一杯奶茶。孤零零的一支倒也不算亮眼,可栗子和她一起来的,两人工位相邻,她一眼就看到了。
困顿的眼睛一亮,栗子瞬间清醒,凑近小声问∶“发展对象送的怎么这么小气啊就送一支。”陆慕然摇摇头“不是他。”
毕竟“发展对象”是她给陈京州强行安上去的称呼,他自己都不知道。更何况以陈京州的性格,绝不可能小气巴巴地送这么一支。
”我就说呢。”栗子放心了,却又好奇起来,“那是谁送的啊”
陆慕然抬眼往斜前方的工位处看了眼,那后面,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男人在她看过来的时候,不动声色地偏了下视线。
她瞬间明白,不由地头疼起来。
有些人,明明她直白地、委婉地、明里暗里拒绝过许多次,却还是不死心。
陆慕然忽的有些烦躁,也不再留情面,冷着脸拿起桌上的奶茶和玫瑰,毫不掩饰地当着在场众人的面,绕了一圈扔进门口的垃圾桶里。
栗子诧异地看了眼她工位下方空空的垃圾桶,虽然不解她为什么要绕这么一大圈,却还是识趣地没问出来。
早上的这出插曲没激起多大的浪花,陆慕然的心情也只是短暂地被影响了一下,很快就投入到了工作之中,
最近事情多,把工作全部做完之后,又到了晚上。
陆慕然按着酸涩的脖子往后仰,窗明几净的办公室里只剩下三个人。她收拾好东西拎包起身∶“我先走了。”
“好,路上注意安全。”
这个点还有人在加班,公司里几个部门灯都还亮着,陆慕然穿过走廊,按了电梯。
许多同事都曾抱怨他们公司电梯设计得位置离谱,独立设在走廊尽头,不管去哪个办公室都得绕上一大圈。
两台电梯同时从下方上来,眼见数字越来越接近这层楼,走廊的另一端忽然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
脚步声的主人目标似乎十分明确,也不怕暴露地直奔这边而来。陆慕然心脏一紧,第六感让她顿时警惕起来。
刚好电梯也到了,电梯门打开的一瞬间,她飞快地挤身进去,按下关门键。
她的车停在负一层的车库,习惯性地按了负一层之后,陆慕然想到什么,又按了一下一楼,电梯显示屏上的数字匀速下降,因为紧张而变得有些快的心率也跟着慢慢平复下来。
旁边那架电梯也到了,对方如果真的不怀好意,肯定会随着她下来。负一楼的车库灯光昏暗,她的车停的位置离电梯出口有一段距离,到时候跑肯定跑不过。
捋顺思路之后,陆慕然在一楼下了电梯。她出来时,旁边那架电梯已经下到二楼了。
陆慕然一边飞快地往公司外走,一边回头盯着电梯的显示屏。果然,电梯路过一楼的时候并没有停,而是继续往下行。
陆慕然松了口气,却也没放下警惕,出了公司之后,她没去附近能打车的位置,而是看似漫无目的地朝着人多的地方走。
九点多的街道最为热闹,道路两旁支起的小吃摊旁围满了人。陆慕然在路边停下,拿出手机打车。
背后传来一道刺人的目光,她浑身发毛地转头看去,那双眼睛在人群中一闪而过。
陆慕然喉咙发紧,握着手机的手也不自觉用力。她往后退了半步,双腿却如同灌了铅一样动不了。
她忽然想起当时执意要留在南城时父母说的一句话,虽然语气不太好,道理却是对的。身旁没有一个人的时候,遇到危险你要怎么自保
陆慕然当时只以为父亲是在为难她,好让她能乖乖回国外,可直到危险真正降临到自己身边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有多无力。
那股发毛的感觉越来越近,陆慕然定了定神,拔腿就跑。
周围人声鼎沸,叫卖声与说话声夹杂在一起,可耳畔的风声将这一切都掩盖。怕跑慢了被追上,她甚至都没回头看,只低头看着前方的路,闷声一个劲地朝前跑。福至心灵一般,她忽然抬头,一眼看见了马路对面的那道身影。
陈京州穿着一身休闲装,斜斜靠在一个卖煎饼果子的摊前,款式很潮的外套只拉起一半,露出了里头穿的白色衣服,他手里拿着手机,低着头漫不经心地划两下,时不时笑着和摊贩搭两句话。
求生本能让陆慕然脚步一转,直直朝着煎饼果子摊跑去。“要一份煎饼果子。”她微微喘着气,都还没站稳就先点了单。正在说话的老板和陈京州都被吓了一跳。
陆慕然平复好呼吸,一转头,仿佛才看见他一样,眼里闪过一抹恰到好处的意外∶"陈京州,好巧啊,你也在这儿。
陈京州觉得今天的她有点怪怪的,却说不上来哪儿怪。他没多想地点点头∶“才下班”陆慕然“嗯嗯”了两声,心不在焉地往后看,行人匆匆,三两结伴地走,没见到什么异常,可背上发毛的感觉还在。
陈京州忽然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陆慕然不解地抬起头。只见他从老板手里接过他那份煎饼果子,然后指指铁板“张叔问你加不加东西。”
陆慕然“啊”了声,往后仰了仰去看牌子上的字∶“加烤肠和里脊。”老板说了个好,熟练地舀起一勺面糊。
陈京州两根手指捏着手机转了半圈,耍帅地收回兜里,拎着那袋煎饼果子要走∶"那我先走了啊。”
陆慕然身体比脑子更快做出反应地拉住了他的袖子。
陈京州反应很快地把衣服扯起,牢牢捂住自己的衣领“耍流氓啊”
他这副贞洁烈男的宁死不屈模样让陆慕然愈发尴尬起来,定了定神,她松开手,尽可能镇静地问“我车坏了,停在公司没开出来,我能蹭一下你的车吗”
陈京州恍然大悟,松开捂着衣领的手“早说啊。”他继续往旁边懒懒散地一靠,跟没骨头一样∶“那我等你。”陆慕然松了口气,侧过身和他说话时,余光悄悄地注意着人群。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看见她碰到熟人,暗处的那道目光终于消失了。
陈京州边啃着煎饼果子,边向她夸赞∶“张叔这摊子开了十多年了,味道顶顶好,我每次下了班开车绕远路都要过来买。”
陆慕然收回心神就听到这句话,这地方确实离陈京州公司远,为了一个煎饼果子这么费时费力地过来,也确实是只有陈京州能做出来的事了。
张叔是个四五十岁的男人,矮矮瘦瘦瘦的,看起来倒极为和蔼,听陈京州夸他手艺好,张叔笑得脸上的皱纹都堆了起来,大方地给陆慕然多加了一根肠∶“你是小陈的朋友吧,以后想吃煎饼了来这就行,我六点之后都在这儿。”
“好。”
陆慕然晚上其实不吃带油的东西,她饮食管理得很规律,甚至有些苛刻,但今天事出突然,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一份热乎乎的煎饼果子已经放到她手里了。
张叔大概是看她是陈京州的朋友,给料给的特别舍得,煎饼果子提在手里沉甸甸一份。陆慕然正准备问多少钱,陈京州忽然拿起手机扫了码,转过去屏幕给张叔一看∶“付了啊张叔。”
他嘴里咬着煎饼,说话有些含糊,走了两步,见陆慕然还在发愣,回头叫她∶“发什么呆呢,走了。”
陆慕然回过神,紧了紧背包的袋子,抬脚小跑着跟上。
陈京州的车停在路边,和他花里胡哨的性子不太一样,他车倒是沉稳庄严的黑色。或许是看到陆慕然的目光,陈京州解释∶“我那辆宝贝车被送去修了,这我爸的。”难怪。
上了车,陆慕然微偏过身低头去系安全带,正在这时候,陈京州从另一边上来,他随手将煎饼果子往车上一放,插上钥匙,问道“碰上事了”
陆慕然动作一顿,讶异地抬头看去。
车子成功驶上主路,陈京州余光一瞥,见她没说话,又继续补充∶“而且你以前从没表现出来过这么慌张。”
陆慕然张了张唇,还想狡辩一下,看见后视镜里陈京州那双深邃漆黑的眼镜后,放弃了挣扎。“嗯,好像有人尾随我。”她有些顽然地往后一靠,低垂着睫毛”我爸之前跟我说一个人在南城待着不安全的时候我还不信。”
陈京州“啧”了声“听他瞎说,你同学朋友不都在这边”
陆慕然扯着唇角露出一个看上去都不像笑的苦笑“我哪有同学朋友。”
她高中的那些朋友都是跟着霍修予认识的,两个人分手之后,她和那些人也没了联系。而职场上,真正交心的朋友也少,栗子算是一个,可她家和陆慕然家在两个不同的方向。
况且碰到这种突发的事情,栗子来了也不顶什么用。
陈京州愣了愣,仔细一想似乎真是这样,脑子飞快地转了转,他脱口而出∶“不是还有我吗”他边用余光注意着前面的路,边转头看一眼她∶“你不是有我电话以后碰到这种事给我打电话发微信都行啊。”
陆慕然张了张唇,却什么也没说出来。陈京州一蹙眉“怎么了咱俩不是朋友啊”其实还真说不上来是或不是。
毕竟陆慕然对他的定义一直是霍修予的朋友,而不是她的朋友。可在这种时候听到陈京州的这些话,不得不说令她有所触动。她轻轻“嗯”了声,明亮的眸子里终于不再满是颓然∶“是朋友。”
陈京州是个挺有意思的人,一路上他话题都没怎么停,陆慕然听着他说,偶尔接几句,好几次都被他逗笑。
燥郁烦闷的心情不知不觉间被扫空,车子在她家小区门口停下的时候,陆慕然才意识到到家了。临下车前,陈京州叫住她∶“你煎饼果子没拿。”陆慕然“……”
她差点忘了自己还顺便买了个煎饼,有些头疼地拿上,陈京州又提醒道∶“你记得放微波炉里热热再吃,冷的不好吃。”
陆慕然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她原本想等着进了小区之后偷偷扔掉,可不知道为什么,听了陈京州的话之后,她鬼使神差地把它带回了家。
直到放进微波炉里,她才回过神来。
陆慕然站在厨房纠结了一会儿,她晚上一向不吃带油的食物,但是没吃晚饭确实有些饿,而且张叔还大方地多送了一根肠,就这么扔掉未免有些太糟踏人家的心意了。
身体永远比头脑诚实,还没想出所以然,陆慕然已经转动了微波炉的按钮。热气腾腾的食物下肚,空荡荡的胃瞬间得到一丝满足。果然如陈京州所说,这家煎饼味道不错。
可向来没有晚上吃东西习惯的人乍然一破例,身体很明显地出现抗拒。这天早上,陆慕然是被胃疼疼醒的。
一抽一抽的绞痛和胀气的下坠感让她头上都冒了冷汗,陆慕然蜷缩着上身,拿起一旁的手机看了眼时间。
已经六点了,她咬着牙给人事发了个请假的微信,躺在床上缓了缓,才勉强撑着床头柜下了床。客厅有常备的药,但从卧室到客厅的短短距离,今天竟然给她走出了西天取经的漫长感。好不容易就着水喝了药,陆慕然浑身没力气地重新躺回床上。
反正假也已经请了,她一天都能躺在床上修养。正好还不知道要怎么处理公司的事,索性用这时间来考虑考虑。
但是疼痛感没让她想出什么,在药效发作之后,她终于沉沉地睡过去。只是睡着睡着浑身有些发烫,被子却还黏在身上踢不开,陆慕然难受地蹙起眉。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股束缚感终于有所减弱,陆慕然猛然睁开眼,入目是洁白的天花板和卧室熟悉的吊灯。
她还躺在床上。
梦里那股发糖的感觉不是错觉,她似乎有些发烧了。
陆慕然想翻个身,却半天没翻过来。发烧带来的头晕和胃里的坠痛一同传来,让人有些招架不住。
床头柜上的手机嗡嗡地响,陆慕然没想接,可它吵得她愈发头疼。
没有办法,陆慕然只能费力地从被子里伸出手,摸了许久才摸到响个不停的手机。她眼皮沉重得睁不开,凭着意识接通,等对面先说话。陈京州很有辨识度的嗓音传来“陆慕然,你人呢”陆慕然不解“嗯”
”你今天不上班吗我都在你家楼下等了俩小时了。”
陆慕然这时候意识才回笼,费力地眯着眼睛看了眼手机,已经九点了。手机上好几条微信消息,除了一条人事发来的和栗子的关心,其余全是陈京州的。
陈京州嘀嘀咕咕“你不是车停在公司了吗不对,你该不会打车走了吧”“不应该啊,我七点就到了,哪有上班去那么早的。”
陆慕然眨眨眼睛,喉咙有些痒,她咳嗽了两声,才道“我请假了。”
她生病之后其实挺明显的,听声音就能够听出来,陈京州皱眉∶“你生病了啊”陆慕然还是没什么力气地“嗯”了声。“你一个人在家吃药了吗去医院没”
陈京州一个接一个的问题抛过来,让人有些措手不及,陆慕然抿抿唇,一个个回复∶“嗯,吃了,没去医院。”
“现在还难不难受”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陈京州的声音听起来格外温柔,或许是生着病容易使人软弱,陆慕然坦诚道“难受。”
身上的灼烧感和胃里的胀痛都让她额头冒冷汗,衣服黏黏糊糊地贴在身上,更加令人难受。那边安静了好一会儿,正当陆慕然以为陈京州把电话挂了的时候,他忽然出声问∶“你住哪栋楼你们小区保安正敬业,不填表非不让我进来。”
“说什么呢臭小子,这不是得保障业主的安全,万一你心怀不轨怎么办”陈京州立马“哎呀哎呀”地说“哪能啊,我长得像心怀不轨的样子吗”
陆慕然听到电话里传来的不算清晰的对白,才迟钝地意识到陈京州现在正在楼下保安室。一股莫名的暖流涌过心脏,她报了住户号。
陈京州大概是刷刷几笔填得飞快,因为陆慕然听到保安大叔嘀咕他∶“字写清楚一点,哪儿那么着急着见女朋友。”
陈京州“嘿”了声,挑着不是重点的重点回道“你不觉得我字很有特色吗这可是狂草。对了六号楼在哪啊叔”
陆慕然既无奈又好笑地听着他瞎侃,陈京州知道方向之后,一边走得飞快一边还不忘和陆慕然聊天。
“你们小区这保安大叔怎么没有一点鉴赏能力啊我这字多好看,标准的狂草。”
陆慕然忽然想起高中那会儿,他们几个同班,陈京州一直都是班里最皮的那一个。他小时候学的是草书,上学时抄作业,图速度,写得也龙飞凤舞。老师没少骂他,他梗着脖子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理直气壮地回怼∶“老江你不懂,这是狂草啊,人王羲之都这么写。”
班主任老江被他气得不行“你有本事跟王羲之一样出名。
他没本事和王羲之一样流传千古,但是靠着一手检讨书在学校出了名。那时候他跟着霍修予去打架,陈京州和隔壁高中的人有怨,打得上头,没注意到什么时候两拨人都跑了,就剩下他和隔壁那个男生,两个人被警察抓了个正着。
老江课都没上跑去警局捞他,气冲冲地让他写检讨在升旗仪式上念。
那天刚好撞上表彰大会,陆慕然成绩好,作为优秀代表上去演讲。对着稿子把冠冕堂皇的稿子念完,下去的时候正好和拎着检讨书上台的陈京州擦肩而过。
在老江的眼神下,他就是再不情愿也得乖乖念检讨。前面大半段都是网上抄来的标准检讨模板,念到翻页时,陈京州忽然卡了壳。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他,校领导也皱着眉。
这时候,班上忽然有个男生一惊一乍地说“我草,州哥检讨书怎么在我这儿”“那他手里的第二张是什么”“是我给我女神写的情书啊”
那一刻,陆慕然差点没忍住笑出声,和其他人一样,向台上投去了同情的目光。
陈京州临场应变的能力倒也很强,索性将手往后一背,站得吊儿郎当的。没了模板约束,他自己即兴发挥的时候就显得有些野马脱缰。
“我深刻认识到了我的错误,我不该跟别人打架,特别是针对这么一个毫无还击之力的弱鸡,这不仅对学校造成了不好的影响,也对那个弱鸡带来了人生的阴影,希望他以后得到教训,不要动不动挑衅人。”
他这话乍一听似乎有点问题,仔细一听问题还挺大。
最先反应过来的老江赶紧把他打下去,陈京州一副没说够的样子,临走前拿着话筒不松手地补充了一句“谢谢老师的栽培。”
老江气得冒烟,咬牙切齿地说∶“我倒了八辈子霉栽培你。”底下哄堂大笑,陈京州也因此在学校出了名。
陆慕然现在想起来这场景还是觉得可乐,于是就真的没忍住笑出了声。电话那头的脚步声停了,陈京州说“我到你家门口了。”
陆慕然家是密码锁,正想直接告诉他密码,她才忽然想起来自己还穿着睡衣。“你等等,我过来给你开门。”“不着急。”
陆慕然有些不好意思让人在外面等太久,可她越是急,换衣服就越慢。因为身上没什么力气,磨蹭了快十分钟,她才整理好去开门。
她小区是一层几户的公寓,开门时,陈京州正倚在对面的墙上,低头按着手机,神色没见任何不皇
他大概是正在跟人聊天,见她出来,飞快地盲打发出去一条消息,走过来看了看她∶"脸怎么那么白你哪儿不舒服感冒还是发烧”
“应该是发烧,胃也有点疼。”
她手扶门框站着,垂着的那只手里握着手机。
见她做好了去医院的准备,陈京州点点头,转身蹲下∶“上来。”陆慕然倏然一愣,才反应过来他这是要背她∶“不用,我自己走就行。”陈京州半蹲着回头,有些怀疑地问∶“你确定能走”陆慕然点点头,稍显窘迫,却还是坚持道∶“确定。”陈京州也没勉强,起身等她。
或许是睡了许久,陆慕然没早晨刚被疼醒那会儿这么难受,稍微慢一点也能走。
陈京州见状,也跟着放慢了步子,平时一步的距离现在分三步来走,两个人慢吞吞地走到了小区门口。
她租的公寓离市医院只有十来分钟的车程,陈京州开车过去,亲力亲为地给她挂号、交钱、陪她看医生,直到吊上水,他也没停下。
“我出去买点早饭,你想喝什么粥”陆慕然没什么胃口“白粥就行。”
医院门口有许多早餐摊,陈京州也没吃早饭,折腾一阵这会儿胃也开始抗议了。
他出去了二十多分钟才回来,陆慕然吊水吊得昏昏欲睡之际,旁边的椅子上忽然坐下一个人。她睁开眼转头看去,陈京州将好几个袋子放到另一张椅子上,拆开其中一个。
里面是用一次性塑料圆碗装着的白粥,陈京州拆开盖子,看了眼她扎着针头的那只手,手拿着碗将勺子递给她“喏,我帮你拿着碗,你小心烫。”
陆慕然扇了扇卷翘的长睫,接过勺子∶“谢谢。”
陈京州饿得厉害,一边给她端着碗,一边不忘往自己嘴里塞小笼包,被烫了一下,直吸气,说话含糊不清“没事,应该的。”
这句“应该的”让陆慕然没反应过来,但下一秒,把包子咽下去的陈京州就补充道∶“早知道你晚上不能吃东西,我就不该劝着你吃那个煎饼果子的,我的错我的错。”
刚刚去看门诊的时候陈京州陪着她进去了,自然而然地听到了医生和她的对话。有时候陆慕然都觉得自己的胃太娇气,她摇摇头∶“是我的问题,跟你没关系。”她嘴里没味道,喝了几口粥就有些吃不下了。
陈京州见状,把碗放下来,又拆开另一个袋子,从里面拿出一个精致得包装盒。“底下卖包子的阿姨说这家店的南瓜山药球好吃,你尝尝看。”
包装盒里静静躺着几颗淋着果酱的南瓜山药球,黄白色的丸子散发出淡淡的南瓜香味和奶香,闻起来清爽鲜甜。
乏然无味的味蕾被勾动,陆慕然还在发呆,一双筷子夹着南瓜山药球就喂到了她嘴边。她一愣,掀起乌睫,蓦然对上一双清澈的眼,陈京州眼里没有任何旖旎,仿佛真的只是顺手为之。
陆慕然低头咬过来,浓郁清香的牛奶气息瞬间在口腔中发散,而后是甜度恰好的南瓜和口感绵密的山药泥。
饶是没什么胃口的她也多吃了两个。
吊完水已经临近中午了,陆慕然犯困,陈京州径直送她回了家。
先前出的冷汗让陆慕然不太舒服,吊完药水后体力稍稍恢复,她一回家,就去洗了个澡。困困顿顿地躺回床上,正要补个午觉,手机忽的又振动了一声。
陈京州【记得把药吃了,你车是不是还在公司明天上不上班上班我来接你。】
他们公司挺卷的,陆慕然请一天假已经算极限了,她这时候才有空想公司里那些琐事,不由得又有些烦恼。
那天逃跑的时候她隐约看清了尾随她的那个人,但是这种没有证据的事,她就算是报警也无济于事。
还没等陆慕然想出个所以然,第二天早上就到了。
陈京州一如既往地把他的车停在小区外面的路边,他车没修好,开的还是那辆黑色的辉腾。陆慕然快步走过去,拉开车门,怕耽误他时间,她连上车系安全带的动作都一气呵成。“你不会迟到吧”陆慕然看了眼时间问。
陈京州慢吞吞地倒着车,语调漫不经心∶“迟到就迟到啊,我自己家的公司,又不能说我什么。"
陆慕然这才想起来他在陆家分公司当着老板,和她这种打工人不一样,她调侃∶“还是当资本家舒服。”
陈京州斜睨她一眼“你要不是非要留在这儿,你也能这么舒服。”陆慕然皱着脸摇摇头“那还是国内待着舒服。”
早上路有些堵,但陈京州还是赶在上班时间之前把她送到了公司。陆慕然下了车,正要道谢,陈京州忽然问“你几点下班”
“啊”
“不是车坏了下班顺路来接你。”
陆慕然想了想两家公司一个南一个北的位置,怎么也说不上顺路,拒绝道∶“不用,我车没坏,我那天是因为有人尾随我才这么说的。”
陈京州侧身,一只胳膊搭在椅背上∶“那你今天就不怕他继续尾随你啊”陆慕然一噎。
陈京州失笑,没等她拒绝∶“顺路,我下午在这边有桩生意要谈,你们公司是五点下班吧”“六点。”
陈京州啧啧感叹“真剥削。”
陆慕然不能再赞同了“万恶的资本家。”
她原以为到部门有一场恶战要打,可直到上班时间,那个人也没来。栗子好奇地问“老梁怎么没来”
王姐头也没抬地说“昨天下午他被老板喊去办公室了,说要让他去分公司当副经理。”“升职啊”
王姐抬起脑袋,左右晃了晃食指“岭案的那家分公司,职位高了工资不变,位置还那么偏,估计一辈子都没有回来的机会了。”
栗子惊讶“明升暗降啊,他得罪什么人了吗”
王姐讳莫如深地偷偷了陆慕然一个眼神,嘴上却道“这谁知道呢”
栗子的八卦心按捺不住,拉着陆慕然分析。陆慕然虽然心里有了个猜测,却也不敢肯定。直到这天下班,她吸取了教训,一到六点就准时收拾东西和栗子一起起身离开。
陈京州的车已经停在了门口,他站在车外面等,栗子一眼看见,两眼放光地晃着陆慕然的胳膊∶“然然你快看,那是不是你发展对象”
正是下班的点,大门口进进出出人流量大,陆慕然眼疾手快地捂住她的嘴,提醒道∶“小声一点小声一点。”
栗子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
陆慕然这才松开手,但就在此时,身后响起一道幽幽的声音∶“这就是你那个发展对象啊”突兀的声音让陆慕然和栗子两个人都吓了一跳。
“老梁,你怎么来了是来办离职的吗”栗子心直口快地问。
老梁脸色一沉,没接她的话,而是直直盯着陆慕然。不知道是不是人都要走了,说起话来也没顾忌,毫不遮掩地讽刺道“我还以为你看上的男人得多有钱,才能看不起我们这些人,原来也不过如此。”
大家平时在公司都表现得人模狗样的,栗子乍然一看到他这副模样,着实愣住了。陆慕然回击道“比你好。”
老梁面上挂不住,梗着脖子嘴硬∶"能好到哪里去,开的车不也是大众"
栗子这时候终于反应过来了,惊讶地大声说∶“大众带字母啊,你不认识底下那行英文吗这车百万起步啊。”
他站得远,这个角度确实看不到后面的车标,但栗子很懂车,哪怕这么远一眼也认出了型号。栗子的话音一落,老梁面上更挂不住了。却还是嘴硬道“哦,原来傍了个大款啊。”陆慕然面上仍旧平静,微笑地说∶“长得帅又有钱还体贴的大款,怎么也比送玫瑰只送一支、被拒绝了穷追不舍尾随跟踪、又普通又自信的男人要好吧”
她每一点都像是针一样,针针见血地戳在老梁心坎上。到最后,他恼羞成怒地蹦出一句∶“你以为这种男人能看上你吗别到时候被甩了才知道后悔。”
"那你以为我就算被甩了会后悔没看上你这种人吗"陆慕然淡然地反问。她好整以暇地等着眼前的人狗急跳墙,可身后忽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不好意思,这种事就不用你来替我未婚妻操心了。”
陆慕然愣了一瞬,但脸上的表情很快恢复如常,她侧头看向身后的陈京州,装作熟稔亲昵地问∶“等很久了吗”
“没呢。”陈京州抬手将她脸侧的碎发别至耳后,注意到她身形一僵后,手腕一转上抬拍了拍她的脑袋,叹气道∶“都说了要早点公开我,不然就会碰到一些不知好歹还死缠烂打的男人。”
陆慕然由衷地被他出神入化的演技所折服,配合着接他的戏“知道了知道了。”
她转身还想继续将人怼到底,才发现老梁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溜了,原地只剩下她和陈京州,以及一脸“嗑到糖了”的栗子。
陆慕然后知后觉地开始感到头疼起来,陈京州却戏瘾发作,绅士地问∶“你是慕然的朋友吧,我记得你,需要送你回家吗”
栗子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不用不用,我坐地铁直达我家,我先走了。”栗子很有眼力见地及时跑路,给两人留下独处的空间。可此时独处下来的陆慕然只觉得麻烦事越来越多了。
陈京州还沉浸在戏里,拍拍她的肩膀,摇头叹息∶“唉,你这朋友有点热情啊。”陆慕然抬着眼皮瞥他一眼,陈京州立刻缩回手“不好意思,太入戏了没收住。”
两人朝着停在路边的车走去,陈京州还在求夸奖∶“陆募然,我刚刚表演得怎么样是不是很有天赋”
“我跟你说要不是我爸不让,我现在肯定已经是当红小生了。”陆慕然打碎他的梦“没有三十岁还叫小生的。”
陈京州一噎,哼哼唧唧地打开车锁“那就是实力派影帝。”陆慕然没忍住笑。
上了车,她忽然想起来一件事,边系安全带边问∶“老梁调职的事是你做的”陈京州开着车,闻言侧头瞥了眼,毫不掩饰地承认∶“对啊。”陆慕然抿了抿唇,问“为什么帮我”“我们不是朋友吗”陈京州回答得理所当然。朋友。
这个词让陆慕然莫名地一暖,以至于她忽略了心里那不起眼的微弱失落感。她扬唇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对,是朋友。”
车窗半敞着,沿途的风刮进来,吹动着发丝。她身后是霓虹灯火与城市喧嚣,光影刚好落在她眼里,有一种梦幻与现实的交织感。
陈京州稍稍看怔了一瞬,连忙偏开视线,转移话题道“你说我是不是该在车标下面喷一个辉腾啊,不然怎么老有人不认识这车”
陆慕然笑着接话“这样不是更好装逼”陈京州仔细想了想,表示赞同∶“别说,确实挺爽。”是时候该考虑把这车据为己有了。
反正他爹车库那么多车,多这一辆不多,少这一辆也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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