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隐喻
“好了,这节课就到这里,有什么不明白的课下单独问我,下课吧。”
学生陆陆续续走出教室,等到人走得差不多了,沈时韫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对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的周自如说道:“周小姐是想在这里讲自己的故事吗?”
周自如撑着下巴,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轻轻摇了摇头。
“我的故事,沈老师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她轻吐出一口气,优雅地伸了个懒腰,拿着包走了过来,对着沈时韫粲然一笑,“要不然沈老师何必专门讲这么一堂课给我听。”
“周小姐果然聪明。”
沈时韫一点儿也没有被拆穿的窘迫,反而十分坦然。
“沈老师有没有时间,一起去吃个饭?”
沈时韫没有拒绝她的邀请,只是看着桌子上的课本和电脑无奈地说道:“不过周小姐得稍等片刻,我需要把这些东西放回办公室。”
周自如便跟着他把东西放了回去,又打了电话让自己的司机过来接他们,走出学校的时候沈时韫看了一眼手表,正好是中午十二点整。
去往餐厅的路上,周自如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偏头看着窗外的风景,沈时韫也没有主动开口说话,闭着眼睛小憩。
周自如很贴心地将吃饭的地方安排在了沈时韫家附近,询问了他是否有忌口,一切做得周到又细致,让沈时韫对她的好感增加了不少。
他以为周自如会在饭桌上跟他说一些关于自己的事情,或者提一提肖像画的事儿,但是没有,周自如从头到尾没有提起这两者,两人就像一个好久不见的朋友一样,从天气聊到工作,最后话题再次回到了沈时韫课堂上讲过的那幅画——《奥菲莉亚》。
“周小姐对这幅画很感兴趣?”沈时韫问道。
周自如惭愧一笑,“画我是不懂,我真正感兴趣的,是奥菲莉亚这个人。”
沈时韫饶有兴趣地看着她,周自如紧接着说道:“能跟我详细地讲一下这个人物的故事吗?我想我们应该有某种共通之处。”
“当然可以。”沈时韫放下餐具,扯了一张纸巾擦嘴,交叠双腿在椅子上找了个舒服点的姿势,准备好跟她讲述这个故事。
“奥菲莉亚是莎士比亚《哈姆雷特》中的一个女性角色,她温柔善良,却柔弱驯服,是当时欧洲封建礼教的典型人物,奥菲莉亚很受哈姆雷特喜爱,她自身也真挚地爱慕着哈姆雷特,两人很早便定下了婚约,但是奥菲莉亚的父亲参与谋害了哈姆雷特的父亲,哈姆雷特在父亲的托梦中得知这一真相,解除了与奥菲莉亚的婚约,并刺死了她的父亲。”
沈时韫看到周自如的表情由最初的悲哀慢慢转变成了漠然,微垂着双眸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手中的红酒杯,他连着唤了她几声,周自如都没有反应,直到他提高了音量,周自如方才如梦初醒地抬起头来,抱歉一笑。
“周小姐如果感到不适,我就不讲了。”
“您继续,我在听。”
她尽量表现得若无其事,但声音却在微微地颤抖。
沈时韫沉吟片刻,但还是把这个故事讲了下去。
“在哈姆雷特刺死奥菲莉亚父亲之前,奥菲莉亚的父亲和哥哥便告诫奥菲莉亚不准再和哈姆雷特接近,欧洲封建礼教影响下的奥菲莉亚不敢忤逆自己的父兄,尽管爱哈姆雷特到发狂,她也无条件地顺从着自己父兄的安排,哪怕后来她的父亲为了打听到哈姆雷特的消息,不得不再利用她与哈姆雷特接近,她也没有丝毫的抗争,一切按照父兄的意思去做,内心的煎熬以及哈姆雷特的突然转变让她心灰意冷甚至绝望,她在血海深仇和爱情中备受折磨,双重打击让她彻底失去了理智,最终失足落入水中,沉溺而亡,《奥菲莉亚》这幅画就是描述的她落水的一幕。”
沈时韫轻叹着气,“也许对她来说,那不是死亡,而是一种解脱吧。”
故事终了,周自如仍然在出神,仿佛沉溺而亡的不仅仅是奥菲莉亚,还有她。
“周小姐,现在不是十九世纪的欧洲,也不是封建礼教荼毒下的社会,一切都在变好。”
沈时韫一边说话一边注意着她的表情。
周自如木讷的目光闪烁了一下,紧接着点了点头,就说:“对,你说得对。”继而苦笑着又接了一句,“但同样是欧洲封建礼教影响下的女性,朱丽叶却能勇敢地去追寻自己的所爱,奥菲莉亚如果坚定了立场做出选择,结局是不是会有所改变?”
这句话说得其实有些无理取闹,毕竟沙翁的故事已经写完了,尘埃落定一切都没了更改的可能。
但沈时韫还是非常耐心地解释道:“奥菲莉亚是个善良、保守、柔弱且单纯的女孩,也许在她的心中,爱情固然重要,但远没有亲情重要。父兄权利压制和思想的束缚,双重压力下她只能无力地期待着一切好起来,期盼着恋人的悔悟苏醒,但是权利和欲望的洪流会在前进的过程中淹死所有的贪利者,而她不过是一个附属品,结局注定了只能像一株含苞待放的紫罗兰,枯萎在盛放的花季前。”
沈时韫长舒了一口气,他其实不太喜欢这种过于悲剧的故事,即使同情这些人物却也无可奈何,他们被封锁在故事里,被写故事的人随意支配,是悲是喜都在被动中设定。
“她不能容忍纯白圣洁的爱情沾上一丝罪恶和血污,也不想让自己成为利益的牺牲品。”
西餐厅昏暗的灯光下,轻柔的钢琴曲在银质刀叉不时碰撞发出的叮咚声响中交揉着缓缓流淌,将所有人的心事盖在了一片旖旎氛围之下。
周自如迟迟没有说话,只是垂头看着停在餐桌上的双手,沈时韫也不催促,轻轻切割着盘子里的食物,安静地等待着她的回应。
过了许久,周自如才慢慢调动了一下视线,将目光落在沈时韫面前的盘子里,有些生硬地把话题转移开了。
“沈老师怎么没吃多少?”
沈时韫笑道:“这几日胃口不好,兴许是换季身体不适应,所以有些吃不下。”
“这样啊,我还以为是我点的菜不行,你想吃什么,我再重新去点。”
周自如若无其事地说着,抬手又要唤服务员过来,对于刚才的话题绝口不再提起。
沈时韫忙制止了她,说并非是菜品不好,只是他实在吃不下。
周自如见他身体不舒服,便提出要送他回家,路上没有再提起《奥菲莉亚》,也没有提起关于肖像画的事情,仿佛餐桌上如此细致的询问不过是一次心血来潮。
沈时韫有意再说些什么,却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只能作罢。
……
回到家已经是傍晚了,奔波了一天,沈时韫觉得自己都快累散架了。
简单洗了个热水澡,差点躺在浴缸里睡过去,他挣扎着爬出来,光着身子要往外走,走到门口又折了回来,紧接着又转了回去,停顿了两秒钟,才扯了条浴巾围在身上。
房子里打扫得干干净净,一点儿也不像是三年没有住人的样子,其实是这三年里他没少回来,受了委屈总得有个把自己藏起来的地方,总不能老是跑去父母家,这个小房子就成了他短暂的避风港。
玄关放着一个大箱子,是他从余晟衍家搬回来的东西。
他想要彻底断了自己的念想,就要忍受着心里的钝痛将所有带着余晟衍回忆的物品丢掉,想拆开箱子收拾收拾,可一打开,他忽然发现自己所有的东西都和余晟衍有关,要是都丢掉的话未免太浪费了,干脆把用得着的留了下来,没什么用地等着明天下楼丢掉。
临睡前,他不死心地看了一眼手机,没有未接来电,也没有未读消息。
余晟衍一天都没有联系他,事实上也根本不会联系他。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期待些什么,自嘲地笑了笑,爬上床准备睡觉。
就在他快要睡着时,手机忽然响了一声。
此时他困得已经睁不开眼了,迷迷糊糊瞥了一眼,隐约看见是一条微信消息,随手划了一下,扭头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
他最近格外嗜睡,好在上午没有课,还能在床上赖一会儿。
窗台上的芍药花到了花期,花也已经落得差不多了。
他侧躺在床上想着,得找个空闲的时间修剪修剪,不然疯长起来其他花花草草就照不到阳光了,挨着芍药的还有几株栀子花,种了好多年了一朵花也没开过,他都不抱希望了。
这会儿看着,怎么感觉新长出的那根枝条好像顶了一个花苞?
沈时韫心头一动,忙从床上下来,连鞋也没顾上穿,推开阳台上的窗户跑到栀子花前去看,果然他没看错,那根枝条上真的顶了一个小小的花苞。
等了这么多年,这栀子也算是铁树开花了。
栀子花喜爱阳光,沈时韫干脆将挡住光线的东西全挪开了,又拿着小铲子扒拉了两下土,觉得也该施肥了,就光着脚丫子吧唧吧唧跑到房间里去找花肥。
刚跑到客厅,门铃忽然响了起来。
沈时韫吓得脚步一顿,心说这时候应该没有人过来。
他搬回来的事情还没有告诉自己父母,朋友同事也没人知道,唯一知道的应该就是余晟衍……
“谁?”
沈时韫试探着问了一声,心脏止不住地狂跳起来。
“是我,你开门。”
门外传来余晟衍低沉的声音。
他说话一向是这个音调,像下命令一样,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让人觉得不太舒服。
沈时韫低头看了看穿着,虽然穿着睡衣,但也不打紧,把睡觉揉皱的衣襟展开,又捋了两下乱糟糟的头发,这才走过去抓住了门把手,慢慢转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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