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登基
“报,魏军已近两百里。”
“报,魏军已近一百里。”
“报,魏军已近六十里。”
含光殿内,夜明珠散发着幽蓝清透的光,红烛白蜡盈盈地燃着。
陈滟霓任由宫人一层一层地穿着冕服。
这冕服是张牧尘设计的,前身绣有日月星辰和金龙,后摆绣有山川河流和五彩祥云。
紫金冠双龙腾飞,含珠带笑。
“公主殿下”,含光殿掌仪秋月快步而来。
陈滟霓斜眼望去,淡淡道:“该改口了。”
“是,陛下。”
含光殿掌事姑姑秋水接过秋月呈上来的信封。
“打开念吧”,陈滟霓神色自然。
“是。”
秋水姑姑打开信封,眼神惊了一瞬,然后恢复常色,念道:“公主殿下,三个时辰后,我军必将兵临城下,请您三思而后行。叶念知。”
“报,魏军已近四十里。”
“陛下,可要传召张大人?”
秋水姑姑看着无动于衷的陈滟霓,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
“他快到了。”
陈滟霓穿好冕服,转身迎接含光殿所有人的跪拜。
“参见女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
陈滟霓穿着威严华丽而又厚重的冕服,抬脚向门外走去。
“秋尚宫,紫金冠,你拿着,去天坛等朕,让张牧尘在太庙等着,朕先去过个地方。”
“是。”
大魏强兵长驱直入,以不可阻挡之势连破陈国十座城池。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陈国积弱累病多年,早已病入膏肓,战与不战无非是垂死挣扎。
陈滟霓面色平和地走在宫廷中,侍卫和宫人井井有条地忙碌着,仿佛对外界的事情毫不知情,亦或毫不在意。
长芳殿里,一白衣女子趴坐在椅榻上,披散着的三千青丝随风飘扬,纵然她瘦骨嶙峋,面容十分憔悴,也不难看出原本娇丽的姿容。
奢华宽敞的宫殿里,只有这一名女子,风沙沙地响,显得更为空寂落寞。
门开了。
陈滟霓迈着帝王的威严走进来。
“你来了。”
她望着椅榻上显得楚楚动人的女子,眼里没有任何波澜。
“这身冕服真好看,如雪般洁白高雅,似火般喜庆热闹,如墨般厚重威严,日月星辰,山川河流,都是你喜欢的,张牧尘对你当真是尽心尽力啊”,白衣女子孱弱地笑着,有自嘲,有不甘,有无奈,也有欢喜,意味非明。
陈滟霓看着眼前这个陪伴了自己十五年的女子,厌恶亦可怜。
“喝了七日的米汤,还能说这么多话,看来,我是小瞧你的求生欲了。”
“我知道你会来看我,所以,我不能死。”
她卑睨地望着她,“说吧,一定要见我的目的。”
白衣女子挪动着身体,艰难地爬到地上,力不从心的双手,颤颤巍巍地整理着自己的仪容。
她伏跪于地,行了大礼,“臣妾,拜见女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她用尽周身力气跪拜完,喘息了两口气,轻声道:“我知道自己不配出现在你面前,我知道你恨我,我又何尝不恨自己?我爱的人不在意我,爱我的人为我而死,家族遗弃我,天下人唾弃我,连你父皇也只是把我当成影子。公主,我也曾想过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我也曾想过粗茶淡饭一世安宁,我错了,走到生命的尽头,我才醒悟自己有多荒唐,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求求你,把我葬在无尘居后山的那颗梨花树下吧。”
一树梨花压海棠,一起白了头。
看着伏地跪拜的女子,陈滟霓的思绪飘的好远好远。
五岁时,父皇将五品以上官员的女儿全部请入宫中,任我挑选伴读。
三十多个小女孩,我一眼看中了她。我问她叫什么?她不卑不亢地回我“臣女柳若欢,礼部侍郎的侄女。”
最后我选了她和另外两个小女孩,她们都比我大,两个照顾我起居,一个伴我读书。柳若欢最得我喜爱,我们志趣相投,每日有聊不完的话。
八岁那年,我们在青玉山种了一颗梨花树,长得甚好,每到春夏便花开满枝头。
有一年我们在树下翩然起舞时,正好碰到了影响我们命运的人,礼部尚书的公子张牧尘,他说偶然间见得这里有颗梨树,花开的正好,欲摘两支回去送给母亲。
柳若欢一见张牧尘就欢喜,于是踮着脚摘了两束开的正艳的梨花给他。
那年,他十五,她十三,我十岁,我们谁也不讲自己的身份,且歌且舞且快活。
一晃,我十五了。
及芨时,父皇给我办了隆重的盛典,举国同庆,邻国来贺,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有个貌若天仙的宝贝女儿。
然而那一场及芨宫宴彻底影响了我的一生。
在宫宴上,我见到了许许多多不曾见过的面孔,听说了许许多多不曾听过的传闻。
再次见到了他,也见到了我一生的爱人。
张牧尘与我们一见如故,时隔五年,他更加飘逸潇洒。
他一直未曾婚娶,我以为他没有遇到可心之人,后来他时常与我们书信往来,我以为他看中了温柔娇丽的柳若欢,谁知他真正心仪的人是我,而柳若欢对他的感情早已深入骨髓。
宫宴上,我见到了大魏的大皇子和三皇子,两人奉命前来贺礼,彼时大魏正遭受夺嫡之乱,
父皇不意介入他国事务,拒绝了大皇子盛长明的联姻。
父皇的意思是舍不得我远嫁,陈国最美的女子自然相配陈国最出众的儿郎。
宫宴上父皇看中了张牧尘,欲收之为成龙快婿。
张牧尘欣然应之。
自那以后柳若欢性情大变,极力模仿我母后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行。
顺着她的计划,半年后,她便摇身一变成为陈国最受宠的丽妃,直接干预了张牧尘的求婚,三年后她变成了只手遮天的丽贵妃,也和魏朝君主盛长明达成了某种意义上的合作。
就是这样一个为爱自愿蒙蔽双眼的疯女人,亲手葬送了陈国的江山。
回忆及此,陈滟霓拉回思绪。
“你毒害父皇的时候想过结局吗?你勾结盛长明的时候想过结局吗?你伤害我的时候想过结局吗?”
柳若欢伏在地上,一动不动。
“后悔吗?”
“悔。若是时光重来,奴婢还愿遇见公主殿下。”
柳若欢啊,柳若欢,幸而你还有一丝良知没有霍乱朝政,这两年我和张牧尘苦心经营才能挺到今日。
“赏,三尺白绫。”
“谢陛下。”
陈滟霓恢复神色,抬脚离去。
风吹的窗户沙沙响,回声在房间里飘荡着,甚是响亮。
“公主殿下,珍重。”
这是我能听见的最后一句话,十五年的朝夕相处,没有感情是假的,没有怨也是假的。
父皇驾崩那日,我问她,为何要这么做?她说她恨张牧尘,她恨父皇,也恨我。
可我有什么好让她恨?她说因为嫉妒,她嫉妒我所轻而易举拥有的,她说她要变成人上人,辜负她的,统统报复回去。
一杯尘土碾作尘,从今往后,世上再无柳若欢。
一刻钟后,陈滟霓来到太庙。
“等了多久?”
“微臣刚到。”
她接过他递来的青香,三拜九叩行了大礼为先祖们上了香,撒了酒,敬告神明,一系列流程完后,君臣两人一前一后向天坛走去。
“你不问我?”
“陛下自有公断,微臣只关心陈国子民。”
三年前他就猜到了柳若欢的结局,问与不问又有何意义。
“将她葬到那颗梨花树下吧。”
“是。”
他眼中一如既往的澄清明亮,她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笑意。
三十里外,魏军营地。
叶念知拿着手里的信,心中五味杂陈。作为军人,带兵打战是他的职责,保家卫国是他的职责,攻城掠地,流血牺牲无法避免,可从情义上他希望能停止进攻,毕竟姑苏城内的百姓是无辜的,毕竟镇国长公主陈滟霓对叶家有过相救大恩。
“叶将军,信上怎么说?”
崇王盛长勃大步进了营帐。
“启禀王爷,此刻长公主正在举行登基大典。”
盛长勃一把抓过书信,信上果然如此,他不由得心惊肉跳,“她不想活了?”转身对着叶念知,问:“皇兄知道吗?”
“还未上报。”
“嗯。”
盛长勃大步流星往主帐走去,走到半路把暗卫叫到身边,“你没有告诉长公主不能称帝吗?”
“属下据实讲了,长公主一意孤行,张牧尘根本拦不住,也不会拦。”
“滚。”
他望着姑苏城的方向,憋了很久也没亮出一句话来,大叹一声,抬脚向主帐走去。
“皇兄,公主她,称帝了。”
正看着军报的魏明帝盛长明顿时紧紧捏着军报,眼中的愤怒不可言语。
“好,好得很,她偏要跟我过不去,那就让她知道任性的后果,通知叶念知,立即开拔。”
浩浩荡荡的大军朝着姑苏城行进。
祭天仪式正在进行中,文武百官位列石阶两侧。
陈滟霓戴着十斤重的紫金帝王冠一步一步向天坛走去。
祭天仪式极为繁琐复杂,一个时辰后,终于完成了祭天仪式,陈滟霓成了陈国第一位女帝,也是最后一任帝王。
“诸位爱卿,陈国如今风雨飘摇,人心惶惶,朕感念诸卿以江山为重,以万民为重,朕乃陈国皇室最后之血脉,必将与陈国共存亡,朕在,国在,国亡,朕亡,绝不负苍生,陈国将士的血不会白流。”
“拜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拜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拜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浪此起彼伏,响彻整个皇城。
长方殿内,两名宫人正奋力拉着白绫。
柳若欢望着天坛的方向露出一抹真诚的笑意,默念:“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报,魏军已近十里。”
“牧尘,跟我去城楼。”
“好。”
面对即将到来的千军万马,两人一笑置之。
一帝一相,一个身着冕服,一个身着朝服,一个是陈国史上唯一的女帝,一个是陈国史上最年轻的丞相,风华绝代的两人并肩走在城墙上,万众瞩目。
陈滟霓享受着子民投来的目光,有崇拜,有敬畏,有赞赏,有期盼。
陈国,绝不投降,哪怕战到一兵一卒。
城墙上的风,吹得很烈,乌云压阵,好一片悲凉。
魏军比想象中来的快,整齐划一地驻守在两里之外。
攻城之势,一触即发。
姑苏城内的百姓做着日常的事情,城卫军执行着日常的军令。
城墙上,弓箭手和战士时刻准备着,陈滟霓的专属暗卫围在她身侧。
陈滟霓笑了,笑得肆意,笑得灿烂。
张牧尘站在她身侧,也望着她笑,笑得春风拂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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