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献骨血糅合真身(三)
好容易被“言刑拷打”告一段落,季宓宁慢吞吞从地面上坐了起来,打了个疲惫至极的哈欠。屋内暖黄的静谧灯光摇曳,几位神君还在认真商讨这件婚事,她便飘飘然走到云屏后去换了身衣裳,一边洗漱一边倾听着尧岭与韩僭仲的辩论。
其实季宓宁能够判得出来,尽管尧岭入秦和时麒三位哥哥有些固执,但叔伯却是不大反对她与赵容疾同结连理的。
只川沧神君的态度目前还没法笃定,他虽寡言少语,可看上去貌似是最不喜欢赵容疾的那个,或者换而言之,神君好像并非独独针对他,而是无差别地讨厌所有凡人。
就寝前的一切准备就绪,季宓宁踱步回榻边,不顾仍在叽叽喳喳的三位小神官,自顾自躺进榻里展开了薄被,将脑袋枕在了川沧神君的腿上,缓缓阖上了双眼。
最是激动的尧岭一头雾水地望向已经准备睡觉的季宓宁,满腹委屈道:“招福!哥哥们都快气死了!你还有心情睡觉?”
“我困呀!”季宓宁犯癔症道:“哥哥,我这几日晚上都没好好睡,今天又差点被齐府的公子绑去拜堂,我实在好累真的想睡了。”
“可要嫁人的是你,哥哥们总不能干着急不是?”
时麒一把夺过韩僭仲手中的扇子道:“今日起码得讨论出个所以然,比如什么时候把那赵容疾赶走。“
季宓宁擦擦脑门上并不存在的汗水:“所以十七哥哥,如果我执意要嫁给赵容疾的话,你们是不是就不会认招福了?”
“怎么会!?”时麒惊道:“你怎会这么想?我们都不会不要你,绝对不会!”
尧岭也举手附和道:“发誓不会!”
“那就是啦!就算以后我和他生了嫌隙,也可以随时和离,然后回家来呀!”
她紧紧抱着川沧的手臂,认真承诺道:“哥哥们,还有叔伯,我知道你们担心我上当受骗,但这番时日相处下来,我自认已经挺了解赵容疾了。就算人心易改,我大抵无从得知他未来是否会性情大变、始乱终弃,可就眼下的状况而言,他爱我,甚至比我爱他还要多一些。”
“”
良久,入秦叹道:“招福,你真的明白何为‘爱’吗?”
“爱?”季宓宁重复。
“不错。”
屋内重新陷入了一轮无言的寂静,季宓宁轻缓地呼吸着,不知小脑袋里又在盘算些什么。几人耐心地等待了小姑娘半晌,她终于傻兮兮笑出声来,亲切可爱地呼唤韩僭仲道:“叔伯,你还记得咱们在无定的时候,认识的那家薛姓的夫妇吗?”
韩僭仲点头:“住在下阳北街的那户。”
“嗯。”季宓宁回忆道:“哥哥们和神君或许不了解,但招福印象特别深刻,那家的掌柜男主人干杂工的时候,被架子上滚下的石板砸跛了腿,后来每每遇见重活,那条腿都会反复骨断骨裂。那家人对我和奶奶很照顾,每次我遇见薛家婶婶在院里摘菜,她都会给我塞些小果子吃,要么就直接邀请我进去用晚饭,所以后来,我就找叔伯说了这件事,他便让我交给了婶婶一瓶外敷的药。”
尧岭挠挠头:“既然有法尊出手,他的腿必然会痊愈了。”
季宓宁点头:“好是好了,可薛家叔叔的腿依然是跛的,别人知道他极易受伤,便不愿募他做工,叔叔就只能拾荒贴补家用。但即便如此,有什么别人赏的好吃的,他都会存着回家,给妻子和女儿吃。”
“这还不是他们凡人自己作孽?”入秦丝毫不为所动道:“原先的开阳是何情形?路不拾遗、衣暖粮足,哪户不是安居乐业?就算真得了什么不得了的灾病,也有日月陉降世的赐福医师为其疗治,何至于堕落至此?”
“可是哥哥,或许人间注定有这一劫要渡,就连神君也无能为力呢?”
季宓宁撑起身接着讲:“薛家叔叔是我见过最爱妻女的男人,他自己在路边为人搬木材、搬箱盒时从不嫌重喊累,我在主街卖艺的时候常遇见他,每次拼全力赚到了钱,他都会买些好吃的赶回家,给婶婶和姐姐吃。”
川沧微微挑起嘴角,无奈却又宠溺道:“馋嘴,只记得吃了。”
“嘻嘻。”
季宓宁傻甜傻甜的一笑,再次放松躺进神君怀里道:“如此贫穷寻常的百姓家,尚能存有这般真心。神君你不知道,叔叔每次提起婶娘和姐姐,脸上的笑容真的很幸福,他顶着烈日寒冬出门谋生,不论乞讨也好、做杂事也罢,都是为了妻女可以有新衣裳穿,有口热饭吃。”
对面端坐的尧岭不知是否被她的话触动,顿时有些底气不足道:“可是招福你想想,我们也是过于爱护你,所以不惜一切代价,无条件地愿你拥有顺遂简单的人生,这难道不是一样的吗?”
“是一样的,我也全心全意爱着哥哥们和叔伯。”
小姑娘回答道:“我在赵容疾身上也看到了这种爱,他确实有些缺点,但我也有,我们在齐府时尚能共患难,他也不惜一切想要保护我的周全,就算不知尧岭入秦哥哥已在暗中相助,他仍舍去性命也要救我。”
“话至此处,叔伯明白你的心意了。”韩僭仲若有所思道:“只最后一个问题,阿宓。”
“什么问题?”
“你认为赵容疾可在齐府与你共患难,他愿舍命护你,你也愿拼死护他,对吗?”
“是的,叔伯。”
韩僭仲沉吟道:“那么招福,你是否想过,先前在秘境时亦是如此,你宁可自己身死,也要保护南岭的周全。”
——季宓宁霎时愣在了原处。
神君她原先虽意识到这点,却有意避开了这个话题。对神君的层层感情,仿佛是介于强烈亲情与爱情之间的东西,季宓宁还记得在秘境中的每个日夜交替,南岭都会将狐形的她抱在怀中安抚,那牢笼内只有一张床榻,季宓宁便睡在神君身侧,用尾巴为他保暖。
可不论如何,神君总是不会动凡心的吧?
南岭相较赵容疾,自是无法比拟的俊朗柔和,她自幼在前者的呵护照料下成长,在小招福的心中,神君总是平和宽容又很愉快,只要想起南岭的话语和抚慰,她就能独自与密林中的霍鬼对峙,绝不畏惧它们一分一毫。只要是为了南岭,她愿意付出自己的一切,绝不退缩。
然而就神君而言,对于她的诸般爱护,或许更似骨血之情、怜悯之心。季宓宁实在不敢多想,她怕自己想通、纠结、避无可避,最后孤注一掷地陷进去难以自拔,那可就真的糟了。
于是她沮丧地摇了摇头,回复众人道:“神君不会心爱我的,神君是我的家人,我应该敬重他,不可以亵渎他对我的保护。”
“绝非亵渎。”韩僭仲道:“叔伯无法得知南岭的心绪,只意在提醒你,若真要同赵容疾携手共度,需要先认清自己的心意。”
季宓宁眨眨眼:“我的心意?可叔伯你有没有想过,就算我再怎么心爱神君,他也不能回到我们身边来了。”
尧岭的眼睛蓦然一亮,张口便石破天惊道:“为何不能?招福,神君只是长眠,不知何时会醒,待槐江下的灵气将他的神力滋养充足,神君自然就能醒来!”
“醒来?!”季宓宁猛地坐起身来:“神君真的能回来?那他何时才能恢复神力?一百年?一千年还是一万年?”
小姑娘握紧双拳捶了捶膝盖,激动地大呼道:“尧岭哥哥!神君!你们怎么不早点告诉我?我一直都以为神君真像人间传言的那样,再也醒不来了!”
尧岭顿时无辜道:“除过时麒之外,我们四个与南岭神君都是上天庭仙池孕育的胎体,同凡人有异,几乎是不会魂飞魄散的,所以也就不存在死亡与否的概念,我们以为神君告诉过你呢?”
“完全没有啊!”季宓宁懊恼道:“哥哥们原先说什么生生死死的都避着我不许我听,神君就更不会主动跟我说这些了!”
“不是刻意想瞒着你,而是你小时候就算听到神君受罚都会吓得哇哇大哭,我们不敢说,估计神君也是担心这个,才没同你说过这些身后之事。”入秦道。
季宓宁尴尬地挠挠后脑:“好吧,可就算神君会回来,我还能等得到吗?我现在只是个凡人,若是百年之后”
“不是凡人。”川沧道:“招福,神果的效力依然锁在你的原形之内,若我们将其炼化,取出果实,你依然可以永葆青春。”
她又似被惊雷劈中头顶那般将嘴巴张成一个圆,十分不可置信地指着自己确认道:“永葆青春?意味着我可以和你们一样永生吗?永远都不会变老的那种?”
川沧注视着她,默默点了点头。
季宓宁立即摇头摆手一连串拒绝:“不要不要!就算就算我躲过了岁月的变迁,那赵容疾怎么办?总不能他六十七十岁了,我还十七岁吧?那怎么行!”
“好吧。”入秦与尧岭默默对视一眼,状若无事道:“看来傻狐狸是铁了心要嫁,吾等纯属瞎操心了。”
时麒也若有所思地拈了拈下巴,沉默着抿起了嘴唇。
在场五位的集体静寂来得太突然,季宓宁也不知要如何先开这个口,于是便干脆坐着,快速打量起了几位哥哥来——
时麒的长相是最显少年气的,眉眼俊朗,鼻尖微翘,精致得像是黏土捏出一般;而入秦的五官则显得锋利许多,肤白清秀,如画的眼尾上挑,亦是一等一的品貌非凡;只尧岭生得亲切许多,鎏金发冠系着高高的马尾,乍眼看去便是极出挑的偏偏英气少年,轩然霞举,豁然洒脱。
好吧……想来大抵也知晓了,赵容疾为何会油然而生些没必要的危机感来。
季宓宁从前也思索过这样的问题,为何名门世家的公子和小姐们一个个大多仪表端正,竟比寻常人家的孩子要漂亮些,后来想想,他们家先祖一个个都那样有权有势,娶来的妻子自然也都是俏丽端方的美人,就算本家长相差些,也终会被强行掰正回来才对。
就拿灵鸟的齐府来说,齐梧齐骁的母亲水夫人便是人如其名,同那出水芙蓉般惊艳美丽,别说放在当地,就算搁进整个郡里,也定是打头阵的天仙人物,这般女子所出的后代,估计想丑都难。
可尽管无法和神君们相比,可赵容疾的样貌,却已然算得季宓宁所见过最岸然俊美的,同他配在一起,自然是郎才女貌、胜蜜糖甜。来日若真得庇佑生下儿女,大约会出落得比他们二人更加可爱漂亮。
想到这儿,她便又痴痴傻傻地笑出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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