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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檠轩门断念惊魂(二)


早在南岭将招福捡回家之前,第一个被神君因为怜悯和爱惜带回日月陉的,其实是一个名为柏宜卓的女子。

        正如稷里在给赵容疾和季宓宁的信中所说的那样,这女子十分狠辣了得,仅二十五岁的年纪,就已经屠了不止二十五条恶霸的狗命。

        院坟郡只是小部分人流传着这些故事,可却无人在意过她究竟长什么样、家住何方、动机为何。

        毕竟她低调的令人发指,除过原先镇中的邻里明晓她家发生过的惨事之外,其余的种种,旁人一概无从得知。

        当年的那伙歹人纯属碰巧选中了柏家的院子,又碰巧一个两个穷凶极恶,以为从别郡能够成功出逃便是有了通天遁地的本领,起恶意杀害了她家五口,然后割开了柏宜卓的喉咙。

        趁她尚存一口气之前,柏宜卓看到兄长与父亲的抵抗,也看见自己尚且年幼的妹妹宜越被人轮番折辱,最终窒息疼痛而亡。

        她反抗得太过激烈,并不断挣脱着发出尖叫,所以才会被那为首的歹徒狗急跳墙抹了脖子,而直到躺进土里,听到铁锨铲起泥土的声音、嘴里也尝到了腥甜的各种味道之后,柏宜卓才如梦初醒地意识到,自己的喉咙完全已经被割断,发不出声音了。

        自己的家人都一动不动地躺在自己身边,他们的尸体陈列着,正和她一样,被泥土缓慢掩埋。

        柏宜卓的眼睛瞪得很大,她甚至无法强迫自己闭上眼睛,脖颈间的温热血液汩汩从肉里流出,她感觉不到那阵剧烈的蛰疼,只眼前逐渐模糊,几近失去了光明。

        最终,他们兄妹三人的父母被吊在树上,而足够厚重的湿黏土壤掩埋了他们三人的身体,家中被洗劫一空,什么都没有剩。

        不仅银钱没留下,连带着一丝平静和温暖,也没留下。

        当她再次从泥土中爬出来时,身体里的血液大约已经流尽了一半,柏宜卓如有神助般连滚带爬地站直身体,浑身颤抖,却无比坚定地爬出了前院的土坑,顾不得浑身是血,定定推开自己家中的大门,冲向了邻居家的院子。

        这是她八岁时所经历的一切,医师虽然将她的性命救活,可脖子上皮开肉绽的后遗症却压根无法解决。

        柏宜卓顶着那张几乎也被连带毁掉的面容活了二十多年,经历了很长的一段人生——生不如死的人生、也是万念俱灰的人生。

        而在这二十年里,不论如何说起,她的生活也不会和远在天边的神境有什么交际,更不会同神君们有任何纠葛。

        可事实却并非如此。

        虽早于招福与霍鬼之乱数十年,可韩僭仲却早已同如今一般地精通卦象命理。在日月陉的生活清净不错,却也有些无趣,尽管深知医者不自医、术者不自卦的道理,闲来无事的法尊却还是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春日晌午,时隔五六年,再次破天荒地为自己算了一回。

        那卦象大致无非是平安顺遂的读相,毕竟他贵为开阳神君,几乎不会遇到什么难以捉摸的突发危险,可唯独往日都黯淡虚弱的姻缘线内,却隐约展露出了些不一样的、有关“正缘”的新奇痕迹。

        所谓中心正缘,即为凡间总说的佳缘善缘,不论是碰见心仪契合的伴侣,还是高山流水之类的知己,大抵都可粗略归算在这类缘分卦面当中。

        韩僭仲又饶有兴趣地单独卜了一次,重复数次反复确认,终于看清了这位“正缘娘子”的模样。

        院坟书香门第谢家的幺女,时年十七,尚为闺阁在室,正是生得唇红齿白、顾盼生辉的好年纪。韩僭仲摇起折扇,毫无头绪地自嘲轻笑,自认对尘世的乖巧姑娘并无兴趣,于是便随手打乱卦盘,转而给南岭也整了一卦出来。

        本是用来转移注意的消遣,毕竟南岭身为上天庭钦派的神君,身份无上尊崇,因此命理也向来最无趣,几乎是降世时就被一一定好了似的,古板刻板,平顺无澜,是再复杂的术法也难算透的存在。

        然而今日却偏中了邪,同他一样出了些岔子。

        南岭的命数原先正如一缕金线似的坚固清晰,今日却怎么也算不出个所以然,而且韩僭仲虽没在他的姻缘命理中看到旁人,却十分真切地感受到了全新生命的潜伏——仿佛极其活跃似的,蹦蹦跳跳,等待着有朝一日,能够和神君的命途融为一体。

        往后几日,他每天雷打不动地为自己和南岭卜卦,可每次的结果都是如此。许是他的正缘如今正将要与他有交集,因此韩僭仲也就对这谢家小姐看得格外清楚、了解得也格外详尽。

        可南岭生命中的那位,因尚未成熟的时机而依然神秘模糊,如同个跳脱的谜团,怎么也看不真切。

        于是,在兀自纠结了几个月后,僭仲法尊终于定下决心,想要去见见这位院坟名门的千金。

        毕竟他堂堂一位术法神君,究竟如何会和这样一位生活平凡的凡人姑娘生出正缘?

        实在是好生奇怪。

        院坟郡背靠清澈温和的四野江,西南面临着密林,乃是六郡内最安分、也是最恪守陈规的一个郡。那里同凤栖的地势气候相近,盛产小麦稻谷,一郡郡民总是自给自足、吃喝不愁的有着保障。虽不似临神那般气派富庶,犹如一座固若金汤的都城,也不像灵鸟和凤栖那样风俗万千,处处都能寻到风灵毓秀的好景致,但却也远没和无定似的三天两头遭灾遭旱、苦不堪言。

        可大抵也是因为吃得饱饭,没什么旁的所求,院坟的郡民除过“极其迷信”这个毛病之外,几乎从没给日月陉惹过什么事。

        院坟此名来自于当地十分普及的建筑习性——家宅四方庭院最中,建着一处圆而深陷的深坑,坑内有土,种植槐枣或金桂,树下再埋酒两坛,郡内没有一户不在遵循这样的规则与构造。

        韩僭仲几乎没亲自来过几次院坟郡,往日里尧岭入秦因为要喂神兽,难免在人间的山川城镇里跑得最勤,因此,有关院坟的一些市井风貌,法尊大人也都是从两位叽叽喳喳的小神官那里听来的。

        从前听尧岭说过最多的便是临神和无定,如今韩僭仲自己亲身来过,走在熙攘的街道上停停看看,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此地尽管普通,但大抵家家安居乐业、各类产业铺子俱全繁盛,作为神君,韩僭仲倒也算心安慰藉。他在街边买了两只糖葫芦拈在手中,一根进了自己的肚腹,另一根拈起举着,走到了那谢府的家门前。

        结果,映眼便是半条街的丧幡。

        “”

        他差点被口中的山楂核呛个正着,三两步靠近那几个正悬挂下马幡的家丁,伸手拦问道:“烦劳诸位,这谢府是过世了哪位亲属?”

        穿着一身粗白麻布的家丁目不斜视地随口打发他:“家中三小姐过世操办白事,闲人等不许靠近!”

        韩僭仲又是满头雾水地立在原地,思来想去总觉得不大对劲,于是又讨嫌道:“谢府三小姐可是家中幺女?闺名俶演的那位?”

        两个家丁十分鄙夷地瞧了他一眼,忽然满脸警惕道:

        “你是哪位?怎么知道我们小姐的闺名?”

        他语罢,周围原本忙上忙下的伙计丫鬟们一股脑全部围了过来。韩僭仲完全不知他们为何会只因一个闺名便激动至此,想来不过是被当成了搅乱人家白事的轻浮浪子,他将双手立于胸前,诚恳无比地为自己开脱道:“诸位少安毋躁,在下息鞅郡人,刚来院坟不久,关于贵府小姐的一切也仅是从旁人那里听来,绝无恶意!绝无恶意”

        “速去禀告家主。”一年长些的嬷嬷靠近打量起韩僭仲来:“敢为这位公子打何方来?我家小姐自幼低调,闺名更是向来隐秘不为人知,你说是从旁人口中听来,那‘旁人’究竟是哪个大胆狂徒?胆敢败坏我们闺阁小姐的名声?”

        韩僭仲见这四下被围的攻势,心下暗呼不妙,虽不晓得这谢三小姐如何会忽然身殒,但他却几乎可以确定,对方绝不是偶遇灾祸或重病而亡,倒更像是些什么不足为外人道的秘隐。

        “啧”韩僭仲无奈道:“算我多事成不成?山人这便告辞,不碍诸位的眼了!”

        老嬷嬷大喝一声朝身后吩咐:“来人!拦下!”

        韩僭仲起先没想着对这群凡人使什么法术,谁知谢府上两打身强力壮的一拥而上,利索地将他摁住,推搡进了府内后院。百口莫辩的法尊本人无奈骂道:“你们左右能不能听人说句辩驳的话?光天化日把我绑进府里头是要做什么?”

        三个家丁几乎是将韩僭仲架起送进了一间逼仄小屋,随意将他推搡,大声呵斥道:“若是知晓我家三小姐下落,立即全盘托出,方可留你全尸!”

        “你家小姐不是死了吗?”韩僭仲抱臂:“找个会说话的来跟我谈,你算什么东西?”

        质问他的家丁几乎群情激愤,上来便是一拳,韩僭仲眼也不眨地轻松截住他挥来的拳头,往相反处施力一折,便直接将那挑事者的腕骨掰断呲出了血肉。

        韩僭仲随即悠闲起身拍拍衣裳,啪地打开扇子,踱步靠近那几个躲躲闪闪不敢上前的,直白问道:“你家小姐究竟发生何事,速说来听听。”

        “我说我说我说!”小家丁惊恐大喊,瞬间后退几步,怂怂答道:“三小姐三小姐上个月初丢了!老爷夫人带着哥儿和小姐几个去了偃灾庙宇祈福,三小姐被一伙贼人抢走,没踪影了”

        “什么玩意儿?”韩僭仲一头雾水:“既然同旁的一起出去,怎么能被贼人抢走?”

        家丁抱头辩白道:“真的丢了!府内派出许多探子,也上报了郡司府,可遍寻一月有余,却依然无果,前两天郡司府派人来报,说渔夫在城西滃河里捞出一具尸体,穿着小姐的衣裳,已经被老爷夫人辨认过,抬回府里来了。”

        另一个也应和:“你你知道我家小姐闺名,又行迹诡异上前打听,我们自然要查!保不齐小姐还活着呢?”

        韩僭仲:“你这不是自相矛盾?方才刚说过,你家家主已经辨过尸首,那她又怎么可能没死?”

        “尸首已经被水泡涨了,面目全非的,只衣裳和手绢姑且像是小姐所属,因此也也不能完全定论啊!”

        “既然是不能完全定论的东西,你们却已经大张旗鼓操持丧葬,难道就不觉得奇怪?”

        “是夫人吩咐的!让我们先筹办着,就当给小姐壮壮运也行”

        韩僭仲嗤笑道:“使丧葬阴奉之物壮运,闻所未闻。”

        他心下打着算盘,料想这谢三小姐若当真被歹人掳走殒命,那么自己则根本没可能在先前算出有关她的正缘。

        因此,这家姑娘必然还活着,只是不知现下身处何方,与何人同行,又究竟为何没能和家里取得联系,更没有被院坟郡司手下的城防卫搜查出来。

        诸般问题,到底还是得当面询问她才是;而想找到谢俶演,对于僭仲法尊来说,倒还算不得什么难事。

        他三两下解决掉谢府层层作挡的守卫家丁,两下拍拍手掌,大摇大摆走出了谢府的大门,顺手绕开拴马桩上的缰绳,骑上一匹黑鬃骏马,头也没回地奔向了城西滃河一带,去探查家丁口中溺水尸首的案情。

        滃河区距离院坟主城并不太远,城内有水渠与水利,郡民日常商业生活都倚仗着滃河清澈温和的水源。

        不过一如既往的,谈起这些院坟郡民,十之八九都逃不过“迷信”二字,

        且当地的郡司府相比临神的赵家、凤栖的冯家而言,可谓是十分迂腐,但好在有唯一值得称赞的一点,便是这里衙门的刑罚极重,且捉捕效率也相对高些,可与骠骑府的雷厉风行所媲美。因此,院坟的各类罪事发生不多,但凡有这样当街掳走书香门第家的小姐、或是在当地人奉为神明地滃河内杀人抛尸的大案,实在很难不引起一片哗然。

        韩僭仲在半道上骑马打听,还在城郊的偃灾神庙歇脚过夜,特意同前来供奉银钱香火的百姓打成一片,想听听他们是如何看待此事、抑或是如何看待那累世清流的谢家的。

        可谁知,这不听则矣,横竖一问,竟还真听到了些不寻常的东西来。

        原来,谢家如今的当家主母不仅是续弦,还额外为谢家添了一儿两女,且两位千金如今也正和谢俶演芳龄相近,到了该要谈婚论嫁的年纪。谢家这位三小姐和继母的关系姑且算得不好不坏,但深宅大院内的事情大抵不为旁人道,因此传言并没说得太清,只是确定,谢府正在为家中三位闺阁小姐议亲。

        在神庙安顿好住所的当日傍晚,韩僭仲婉拒了住持留吃斋饭的好意,自行漫步上街找了处红火的茶楼,坐上二楼观了出戏,顺道给了茶小二整整一袋银钱,让他把本郡谢府的情况全部说来听听。

        小二年纪不大,拿人钱手软,自然管它听来看来、是真是假,统统一五一十全盘托出。韩僭仲聚精会神听他讲了一通,整合核实白日听到的诸多信息,终于详细捋顺了这家人的关系——

        谢府共出有四位小姐,五位公子,大小姐谢俶河已经出嫁多年有了子嗣,同二公子维长、三小姐俶演都是已故原配所出,而续弦曾是府内妾室,正妻娘子病逝之后,方才因为宠爱扶正。

        因此,现夫人所生的四小姐俶渱与五小姐俶澄、还有六公子维久如今在府内几乎是最受宠的三个孩子。剩下其余三位公子,便是旁的通房与小妾所生,权当为家族开枝散叶,并无什么出色的天赋才华,也没被父亲给予什么厚望。

        大姐姐出嫁,家里二哥为人正直,继承父亲的衣钵,乃是族中未来会要继任的家主,府内亦无人敢苛待于他,只留个三小姐俶演,除去一母同胞的血脉之外,便是彻底没了依仗。

        这也就是为什么,她明明已到了议亲的年龄,却还久久未能寻得良缘的原因。

        听完这一通复杂的人名,韩僭仲指尖点着桌面,疲倦地打了个哈欠,顺手搓了颗炸花生丢进嘴里,调侃着地冲小二笑道:“这些有点家底的男人啊没事儿了就爱招呼一屋妻妾生孩子,结果生出来他又懒得管,实在无趣。”

        男孩赶忙搭腔:“谁说不是呢!您外郡来的不知道,虽然这谢家算得我们院坟小有名气的乡绅清流,家里祖上都是读书人,开过不少私塾!所以我们私下也都打趣他们,说还没见过哪家书香门第纳五六房小妾,生九个孩子的!”

        “坐下说吧。”

        韩僭仲亲自动手,为这活叨有礼的小二斟了杯上好的茶,可对方却连连摆手赔笑道:“不了不了,这位爷,小的待会儿还有的是活儿要忙,怕是没有您这品茶的逸致了!”

        闻言,韩僭仲了然一笑,不知从哪里又摸出满满一袋银子,随性朝对方怀里抛了过去。

        “买你一个时辰的功夫,可还够用?”

        “够够够够!够了!”

        小二拉开袋子朝里瞅了瞅,又不可思议地放在手心迅速一掂,探身便越过栏杆朝楼下吆喝道:“快快!二楼包间贵客一位!小顺儿单独招待着!”

        得到楼下掌柜和账房的准允后,他小心地将钱袋绑在了自己内侧的腰带上,喜滋滋地朝韩僭仲行了个礼,一副任问任答的架势,为面前的贵客倒满了茶水。

        毕竟单就这一包银子,何止是时辰的时间,几乎已经抵得过他三个月内所有的花销。小男孩眼睛一转,想来韩僭仲大约是郡司衙门派来彻查三小姐失踪一案的差使,要么便是单纯对这家人感兴趣,想一掷千金听些热闹的。

        总之不论如何,沉甸甸的真金白银揣在身上,哪有不卖力的道理不是?

        随即,这位名唤顺儿的男孩解下围裙,坐在韩僭仲身旁的木椅上,转身阖上包间的木门,压低声音冲他神神秘秘道:“大人,您可真是来对时候了,否则就算早来一天,也没有这小道消息喽!”

        韩僭仲做了个“请”的手势。

        “怎么说?”

        “您别看小的年纪不大,但做茶腿子也有三四年了,每日跑堂送货、和天南海北的客人打交道,也能有意无意打听到不少东西。虽说消息难免有真有假,但说句难听些的话,其实这城内郡中、甚至是放眼开阳的堆堆传言,左右不过都有据可依,所以以我的经验来看,只要传言不断,那十之八九都是沾边靠谱的东西。您要是心底信我的话,便自个儿新鲜新鲜,若是觉得虚假不可信,那小的也就贻笑大方了!”

        他接着讲道:“那小姐本是上月丢的,可前两天我们店里的厨娘去胜脯局子买货,却听外头排队取果脯的嬷嬷们说,三小姐本是在两个月前,便许给郡北缴公家了。”

        韩僭仲不解道:“缴公?那是何人?”

        “是郡司大人家的舅舅,今年已年过半百,半截入土了。”小顺儿叹道:“本不知是真是假的,但我们厨娘大着胆子上去搭话,多嘴问了几句,没承想,这些嬷嬷正是缴公家的女使!”

        “可谢府为什么会把自家芳龄的小姐送给这么一个老头子?”韩僭仲问。

        小顺儿摇头道:“这婚事估计还未说成,但据那些缴公府的女使说,谢家家主是没说什么的。小的猜想,大概是他们平日惯爱自诩为清高的读书人,不愿将卖女求荣的事迹传的人尽皆知,所以一直秘而不发,打算把三小姐偷偷送去。”

        韩僭仲若有所思。

        “他把女儿送给缴公,是要换什么来?”

        “这便有些说来话长。”小顺儿为难地挠挠后脑勺,尝试以繁化简道:“大人,小的这么跟您解释吧,您只需要知道,别看谢府如今还挺显赫,但祖上其实是皮货商人起家,不过两代之前才开始读书,根本没有他们传的那么清流。”

        如此说来,韩僭仲索性便顺着他的话头猜测道:“所以呢?他们既要巴结郡司的近亲,便无外乎两种,一是想求得郡守保佑,继续经营他们的皮货生意;二来则是想为自家儿子买通门路,进郡司府的手下做个文官?”

        小顺儿激动地一拍膝盖,连忙点头道:“您说的分毫不差!但我们都偏向后者多些,因为他家儿孙虽打小就上书塾,可竟没有一个能通过层层检考、进入郡侯手下办事的,而您也知道,咱们全开阳有这么多人家,谁不以进入各地的郡司府为荣?谢家既然令子女从小饱读诗书,便无外乎也是怀着这个愿望罢了。”

        “考不过便再考,怎么偏要走歪路子。”韩僭仲摇扇道:“你们院坟的郡司姑且还算不错,竟也会对这般徇私舞弊之事不置可否吗?”

        “左右不过塞进去个几个文书或账房的管事,郡司大人管不着这么多的!谢府虽衣食不愁,也不差那点俸禄,可到底有郡司府的正经公职,不仅能旱涝保收,还能光耀门楣,他们家的书塾不也就比原先更红火了?怎么算也不会亏本啊!”

        他嗤笑道:“这年头,能走捷径,谁还自己努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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