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尘埃定袒露心迹
韩僭仲的这遭孽缘,如果全全被川沧知道,对方一定会骂他鬼迷心窍、自不量力、破戒破心。
虽有南岭相护,但他亲自卷入这场风波,并也在其中滥用私刑,更别提还有破了身戒和被血汙染这两条大罪,韩僭仲终究还是自请上天庭降罪,被罚了五十打神鞭。
时麒虽不知个中缘由,但还是亲求了爹爹,去除打破身戒这条罪名,将五十改为了三十,这才保住韩僭仲的一只肩胛骨,没被双双全部抽碎。
虽不赞成私刑,但南岭还是将手下神使派至人间,好生安顿了柏宜卓的后事,并向院坟郡司亲传诏书,表达嘉许。
自此,韩僭仲在神殿内闭关养伤,数年不出。
神君本人作为唯一知情者,自是最能保守秘密的可靠之人,他表面吩咐众人闭口不谈此事,可心底大约也不愿看韩僭仲就这么一蹶不振,无声无息的没落下去。
于是在僭仲法尊闭关的第四年,南岭手捧一只银盒,缓缓踱步进了他的殿内。
而那盒中锁着一抹神力,已经默默滋养了柏宜卓的五识四载,使其初具雏形,已经可以被重新赋予全新的身体之中了。
日月陉众人当然不知韩僭仲逐渐打起精神的原因,只知他吩咐灵童修整了崇宝山河涧处的檠轩门,每日窝在里面不知捣鼓什么,可平日里仿佛又恢复了原先的风采,眼中闪光,重回正轨。
直到又过了三年半,所有人第一次在水境见到陌生的柏宜卓时,才终于隐约意识到了点不同的东西。
她穷凶极恶的名声不太好,又是逼着韩僭仲破戒受罚的人,川沧头一个看不惯他们二人的搭配,只警告让柏宜卓安心待在檠轩门里,静待恢复元气与五识,其余时间绝不可出,更不可到众神君的神殿内来现眼。
初塑身体与五识的阶段,她本就身体虚弱,需要谧静的灵气充沛之处将养恢复,韩僭仲巴不得别人都别来惹柏宜卓,任她睡睡吃吃最好。
如此一养,也就养到了霍鬼之乱和遇见招福的年岁。
韩僭仲每两三日便会来水境一次,守着她慢慢养回五识,适应身体,恢复记忆。
冰床上的柏宜卓将这些事一五一十讲给了季宓宁和赵容疾听,而她的性子貌似也被这漫长岁月磨平了好些,只坦然道:“因此你们便知,在得知招福与南岭去世之后,对我与重玄的打击有多大。”
季宓宁紧握双手坐在她对面,有些无措:“宜越和惠岩都是死在十岁前,而我活得还长了点。”
柏宜卓摇头笑道:“不是这么比较的,川沧与南岭他们如此疼爱你,定是花费再大的功夫也要将你救回。我见你如今出落得好,也寻得了如意郎君,姑且欣慰许多。”
“敢问前辈目下状况如何?”赵容疾侧脸望向还在消化故事的季宓宁,诚恳问她:“若前辈完全恢复,是否也可与阿宓一样,再回到人间看看?”
“我已恢复多半,凭借水境灵气,重返人间该是做得到的。”面前人落寞垂眸,注释着自己的双手回道:“你叔伯很早前便告知过我,擅自重塑凡人之躯是重罪,神君们也不肯我出去。”
“姐姐放心!我成婚是大事,招福一定说服叔伯和神君,哥哥们都听我的。”
柏宜卓耸肩:“不必勉强,我也待惯了。”
季宓宁又是叽叽喳喳:“那也不行,如果让我数十年都待在这一方地界,我肯定要闷死了。”
“晚饭的时辰了,你们先回去吧。”她侧身靠在软垫上,竟又好脾气地调侃道:“出阁前若闲来无事,常带些画本子和点心来,同我寻寻乐子。”
小姑娘听她这样讲,自是满心欢喜答应:“当然啦!姐姐你不知道,临神可气派可繁荣了呢,赵容疾他们家的宅子整整有一条街那样大,又雅致又贵气,到时候你们一起来住,给招福撑撑场面。”
赵容疾笑道:“什么场面不场面的。”
“招福没有父母,确实需要些长辈为她操持。”柏宜卓对他道:“但这些长辈可都不是等闲之辈,你怕是会受些刁难。”
想起今日的求亲风波,季宓宁挠挠头:“姐姐,你可真是猜对了。”
柏宜卓意料之中地点头道:“不论如何,祝你们新婚新禧,心心相印。”
季宓宁可可爱爱地冲她作揖感谢,因还要和神君们一起用晚饭,此行的目的也已达到,便恋恋不舍与柏宜卓告了别,牵着赵容疾离开了檠轩门。
她一路蹦蹦跳跳拉着赵容疾八卦起了叔伯和柏家姐姐的过往,只唏嘘故事里的人都很苦命。世事无常,季宓宁觉得自己能得到神君的眷顾,在这一世平安长大,还能与心爱的赵容疾邂逅相知,安然走到婚事这一步,实在是说不出有多幸运。
“阿宓,你饿了吗?”
“有点,咱们去神君殿里吃晚餐。”她如数家珍:“糯米八宝鸭,麻婆豆腐,莲子蒸藕,还有豆腐油煎鱼,我们日月陉的好吃的实在太多了,哥哥肯定给我准备的。”
赵容疾没吃早饭,听她报菜名,馋虫也被默默勾起。他被季宓宁牵着手,任她边跳边围着自己胡乱转圈,脑中想了许多婚事的筹划之事,思索半晌,终于征求她意见道:“阿宓,你想择个何时的吉日礼成?下月,还是就这个月底?”
“啊?”季宓宁一头雾水:“下个月是不是太快了一点?我还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没筹备,只能靠叔伯和神君安排。”
她一说快,赵容疾有些为难地抿起唇道:“听你的意思,但若是拖太久,我有些不放心。”
季宓宁哈哈大笑:“你还担心我不嫁你了不成?”
赵容疾在她背后轻拍,佯怒道:“你敢!”
“那你纠结什么呀!”她放慢脚步,细细冲他数来:“你看啊,我现如今还没有一个合适的身份,而且叔伯他们准备在临神主城购置的宅子也还没修缮好。其次,卞家三位姐姐今日跟我说了,按照神君的意思,该走的场面还是要走到,你应先回家禀明了容善姐姐和你族中长辈,随即带着彩礼聘雁,来到无定求亲。”
他点头:“这是应当的,我会带一队人马前去。”
季宓宁耸肩:“不过我为你省了这一步了,也说服了姐姐们,下聘的话你不用亲自去,只差人将东西送去无定的季府,剩下问名纳吉那一通后续的,都在临神的季府完成便是。”
赵容疾微微挑起嘴角,上手捏捏她脸蛋道:“阿宓长大了,知道心疼夫君了。”
“屁!”季宓宁叉腰数落他道:“来回跑太费人力,而且你送去无定郡的东西也绝不能少!我尧岭哥哥说了,就算我们日月陉不缺金银,婚后也自会再补贴给我们二人许多,可这聘礼仍是极重要!它意味着意味着你和你们家都并无轻慢之意,是将新妇放在心上的。”
“我是诚心求娶,这些一定不少。”他轻声回道:“母亲给我和姐姐留了各一份奢侈珍宝,于我是聘礼,于她是嫁妆,都是母亲当年随身陪嫁的。”
赵容疾珍重道:“我没怎么看过,但房中一直存着母亲的一只银镯,待我们回家,我便将这些都托付给你。”
季宓宁皱眉:“那是你母亲的东西,我抢你所爱了怎么行?”
“本就是留给儿媳妇的。”他忽然想起什么,话锋一转问道:“对了阿宓,无定的季府需不需要修缮?我遣一批玄使先于聘礼到达,为你们修缮房屋道路。”
她撅嘴摇头:“留给神使灵童们做就好了,他们手脚很快的,倒是咱们的聘礼我有些别的想法想和你商量。”
“但说无妨。”
二人走到神殿外,却默契地没有急着进去,反倒走进了莲池旁的重檐亭暂坐,第一次认真商讨起了婚事的诸般事宜。季宓宁托腮坐在他对面,有些犹豫不决地欲言又止,好像很怕他生气似的。
赵容疾一头雾水,又问一遍,她才悄声试探道:“我我想把聘礼交给无定郡司,尽量分发给无定民众。”
因知晓赵容疾父母之事,无定此地大抵是骠骑府禁忌,她要是再提一些额外的要求,对方可能会发脾气。
她立即手忙脚乱地补充道:“虽然听上去可能不够,但你们临神真的是极富的,哪怕你只送来五六车聘金宝物,那也是很够分发给半座城池的人了!我们那里东西便宜,人也没那么多的索求,一家分个一两都是顶天的恩赐了。”
季宓宁挠挠头,立即牵住他的手心:“你不愿的话也没关系,咱们就放在季府也好呢。”
她忐忑好一会儿,本以为对方必然开口拒绝,可谁知赵容疾仅仅思索了半刻,便缓缓点了头。
“既是要求娶你的聘金,你可以选择如何处理。”
赵容疾眉间微蹙,神情确实没有方才那般柔和了。
季宓宁不愿他违心为难,还是服软道:“别为难,其实是因为我小时候几乎是吃百家饭的,叔叔婶婶们没事就塞我小果子小馒头,大家也很照顾我和奶奶,所以就觉得我能嫁给你,已经是入了极鼎盛之家,此生大抵吃穿不愁,再要那些东西也只是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给需要的人好了。”
赵容疾回握住她的指尖,轻叹着摇头:“阿宓,我不是为难钱财。”
“我如今要娶你,对外也宣扬说,是要求娶无定书香世家的独女,可我却连无定都没去过,也全然不知那里是何光景。”
她不解道:“不去就不去,没关系的,到时就说你家与我家早有婚约,不需要多解释什么。”
可赵容疾却还是坚定摇头道:“终究不妥,你以后嫁到临神,嫁到骠骑府做二夫人,下半生都要在我家的宅院中过,可我却连你长大的地方也没到过,更不知你儿时在哪里卖艺谋生,也不知你与祖母早先的境况为何。”
季宓宁微微怔住,心头一软,听他接着说道:“父亲母亲为了拯救无定人的生命而死,我自小厌恶那里,也想过一辈子都不去。”
“我明白的。”她点头:“就跟那秘境似的,我也绝不会再回去第二次了!”
赵容疾叹息:“阿宓,你虽年纪比我小,可却教会我不少东西,从你和神君们这里,我才看到自己原先有多狭隘,有多懦弱。”
眼中夫君最棒的季宓宁立即抗议:“你还懦弱?!我夫君才不狭隘不懦弱好吧!你还让我别妄自菲薄,瞧你自己呢?”
他喉间发出几声轻笑,朝她解释道:“知道父亲母亲在神君的庇佑下过得很好,我十分感激,就算是为了你,我也不会再将无定郡看作心结,既然你的朋友们需要,不论多少聘金,骠骑府都出的起。”
听完赵容疾这番话,季宓宁小鹿一般飞起撞进他怀中,微启双唇便吻了上去。她叽叽喳喳晃着腿,索性提议道:“好夫君,过两日咱们启程回临神的时候绕个路,我带你回无定去玩一圈。”
“好。”
“去吃晚饭喽!”她拈着发梢兴奋道:“等我成婚了是不是就能梳盘发了?我晚上学着盘一盘!”
赵容疾不置可否:“自然会有人为你梳的,不必学,在家里不想盘也不用盘。”
“不对啊”
季宓宁愣愣,突然问他:“在家可以不盘?可是你姐姐都还没成亲,为什么一直梳着盘发呢?冯府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在那样正式的场合她也盘了发髻,可收菽和戴小姐这些同样未嫁的小姐们,却都是后发披肩的。”
她这话算是问到了点子上,虽然赵容疾如今不论是对季宓宁还是招福,都已经有了不少的了解,可季宓宁却除了赵容疾之外一无所知,只大致明了他家只有姐弟二人,其余族中长辈或耆老什么的一概摸不着头脑。
赵家乃是临神钟鸣鼎食的世家大族,赵遇安这一支虽然只有两个孩子,可他还有三位兄弟姊妹,也就是赵容疾的伯父和姑母。
因为承袭郡司一职的是赵容疾他们家,长辈们也各有府邸分居,所以赵容疾并不认为自家这些事会困扰到季宓宁,也暗暗决心,尽量不让她淌进这些浑水里来。
可她既开口问了,他当然是有义务全盘托出的。
二人走到了神殿外,正巧遇到前来一起用饭的尧岭入秦,诸位神君对他的态度明显好了很多,季宓宁的注意力又被夺走,精力十足地和尧岭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神君!”她扑去桌边看菜,十分满意地问川沧道:“戴公子和冯小姐他们怎么没来?”
他回道:“东山小筑有宴席,况且这餐还需要谈论些事宜,不宜有外人在。”
已经入席的韩僭仲也点头:“跟我们一起也放不开,还不如他们三人放松了吃,想吃多少都管够。”
时麒和尧岭已经下手先捏了两只虾吃,还不忘往季宓宁嘴里也送去一块糯米鸭。赵容疾见她从善如流抬头张嘴,活像只被投喂的小狐狸。
川沧率先起筷,大家围坐一桌用饭,气氛轻松,赵容疾也总算安心吃了顿无比饕餮的家常饭。上回的席面心猿意马的,并没吃饱,这次多亏贴心无比的阿宓为他频繁夹菜,就连时麒也为赵容疾吩咐了两碗饭来,让他不必拘谨,尽量多吃。
用至一半,赵容疾忽然开口对韩僭仲与川沧道:“神君,韩前辈,虽然日月陉全知全能,但晚辈认为有必要在婚事说定之前,先向阿宓说明赵家上下的情况。”
“我们今晚也正有此意,但若是赵二公子主动提出,请吧。”
韩僭仲放下象牙筷,做了个邀请的手势。一旁的尧岭入秦几个也放缓了咀嚼的速度,细细听他讲来道:
“晚辈有两位伯父,一位姑母,还有长姐。家父在同辈中排行第二,我三伯父已经去世,留下的妻妾与子嗣都住在临神城郊的别苑之中,由骠骑府赡养;而我大伯父近年身体抱恙,便去了凤栖郡的鹭泉山庄休养,估计今年也会回到临神来。”
他所言句句属实,入秦点头应肯道:“这些不是问题,你与你姐姐住在主宅,诸般亲戚牵扯也不多,我们不会苛求。”
“晚辈知道。”他颔首:“姑母赵宝昭的夫家是临神富商郑晗,家中亦是妾室孩子不少,我姑母所出一子,名为记良。”
季宓宁警惕皱起鼻尖:“怎么全是妻妾成群的呢?”
赵容疾眉峰皱着,点头惭愧道:“大伯父家中有妾室四五个,三伯父有两个,我的这些堂兄妹们仔细数来也有七八个,但姑父生性风流,家宅产业丰厚,郑公府的孩子起码十个。”
“十个?你姑姑怎么只有一个呢?”她挠头:“正妻不是该多生的吗?怎么净给小妾生了?你姑父真有钱,十个孩子,想想都烦死了。”
赵容疾摇头:“不瞒阿宓与诸位神君,我向来不喜我姑父做派,加上姑姑的身子需要调理,因此晚辈宁愿她不要再生。”
啃着酥饼的尧岭这才忽然调侃季宓宁道:“招福,你这下知道人间这些有钱人的行事了吧!我们可不是白白为你操心的!”
韩僭仲摇扇应和:“赵二公子今日所说肺腑之言,我们明白。开阳的六个郡侯都还不错,哪怕是那齐家的糊涂家主,也不过就原配与连理两个,剩下的五家都是原配夫人管事,和睦恩爱,不曾娶妾的。”
“院坟的陶家和你们赵家都很不错,若非你一贯洁身自好,我们也断不会将招福嫁给你。”时麒挑起嘴角,刻意引导他道:“接着说吧,说说你大伯的事。”
季宓宁上钩:“他大伯怎么了?”
“招福,你可别觉得只我们几个点了头,你和骠骑府的婚事就算板上钉钉了。”
入秦阴阳怪气道:“不如问问赵二公子,他伯父能不能看上我们日月陉的这份姻缘。”
身边两位小神官全都看笑话似的,轻蔑一笑,搞得季宓宁目瞪口呆地掉了手中的鸭腿。
“啊?!”她惊道:“你大伯父会不许你娶我吗?”
赵容疾立即坐直身体,斩钉截铁地抱拳承诺道:“我既下定决心,骠骑府由我一人做主,与伯父或姑母的意愿并不相干。”
季宓宁百般不解:“那哥哥们什么意思呢?”
“阿宓,话至此处,正好解答你方才问我的,关于我姐姐的问题。”
他喉结滚动:“其实在十二年之前,骠骑府是有过一个孩子的。”
诸位神君当然不惊讶,可这对季宓宁来说,绝对是破天的大事。赵容疾伸手抚抚她的背,解释道:“我姐姐在二十一岁那年生下了一个男孩,但后来夭折了。”
“”
季宓宁张大嘴巴,僵硬地扫视一周,见他们几人没有反应,便率先开口问韩僭仲道:“叔伯,你们早就知道这件事?”
“自是知道的,阿宓,听正主的弟弟给你讲吧,他知道的或许比我们还详细些。”
赵容疾的肩膀绷得很紧,许是这件事也是他不愿再提起的伤心过往。
他缓缓讲道:“有位自十二三岁时便效力于骠骑府的玄使,同姐姐青梅竹马长大,也与我熟识,他们二人生了情愫,本是要议亲的,但当时本该作为家中顶梁柱的我尚未成年,便落到了大伯父的手里。”
“所以你伯父嫌弃对方只是个无名玄使,所以不允?”
“嗯。”
他落寞道:“我们二人已无父母,族中长辈的话当然要听,姐姐虽奋力反抗,那玄使也极忠贞,不曾放手,二人私奔几次未果,姐姐又放心不下我一个人,只好作罢。”
同为女子,不禁共情,季宓宁心头也是阵阵发紧,默默握紧了双拳。
“后来姐姐未婚有孕,伯父勃然大怒,却忌惮日月陉的降罪,没有将那玄使打死,而是废了他的手脚,将他永远赶出了郡去。”
赵容疾抬眼与川沧对视一瞬,心中定了定,接着说道:“家姐腹中骨肉毕竟是赵家的,消息被压了下来,除过戴、冯几位长辈们知晓内情,旁人只知姐姐生病休养,被送去了城郊别苑待产。我曾经甚至想过,为了姐姐的清誉,或许我可以对外声称,这是我一夜风流得来的孩子,起码能把外甥留在家里,堂堂正正留在我姐姐身边。”
说到这里,季宓宁已经眼眶泛红听不下去了。她小心翼翼问道:“那那难道是因为容善姐姐难产,所以孩子才夭折了吗?否则你们本就理应把小孩子留在身边呀!”
“姐姐顺利生产了,我也见到了几面孩子。”他摇头:“伯父不肯这来路不明的孩子留在骠骑府,也拒绝了我的想法,因为在他心里,保留郡司府的声誉和荣耀,比什么都要强千万倍。”
“在家姐恢复期间,他将孩子强行带走,送去别郡,托付给了别家,就连我百般打听,也不知道孩子究竟去了哪儿,再得知消息的时候,是一年后有人来信,说孩子患了婴儿瘛,夭折了。”
季宓宁猛地一拍脑袋,恍然大悟道:“来信?你们也没亲眼看到小朋友,那说不定你小外甥就没死呀!你大伯骗你们的!让我叔伯给卜一卦就好了啊!”
韩僭仲闻言立即摊手:“阿宓,叔伯可以明白的告诉你,十一年前我们就知道那孩子已经夭折,是真的。”
本就没指望奇迹的赵容疾淡然点头:“这桩事一直是我和姐姐的心结,这数年来,骠骑府与伯父府上很少往来,姐姐也痛恨伯父所为,不再与其说半句话。”
“叔伯。”
季宓宁气势汹汹地撸起袖子:“现在就卜一卦,看那个被赶走的玄使大人现在何方!”
入秦开口阻道:“招福,我们照例是不能随意吐露凡人命格的,而且就算我们指明那人身在何处,就凭赵家这位大伯父的威权气派,无非又是对赵容善一阵吹打,和骠骑府闹个天翻地覆。”
“是这样的。”赵容疾也道:“阿宓,我知你心疼家姐,但她好不容易平复了些,如今也不知那人是生是死,更不知他是否已经成家生子,我不能再让姐姐冒一次风险了。”
“可是可是她有权知道呀!”
季宓宁着急道:“叔伯和哥哥们所言有理,但我心里真的不是滋味,那可是骠骑府的大小姐,在别人眼里她是多高贵典雅的?可她过的还不如我这个到处卖艺的丫头舒心,还失去了自己的骨肉。”
她懊恼地拽拽头发:“如果有人抢走我刚出世的孩子,我死也要和他拼命的,还说是自家长辈却简直比外人还要狠心!”
“母子连心,难免惹人愤慨。”川沧示意她坐好:“但话说回来,他恐怕也要先行说服他伯父,才能提亲。”
端坐的赵容疾松了口气:“神君和阿宓放心,我如今已掌控大权,最多只是通知伯父姑母一声,其余都是我们骠骑府自己的事。”
季宓宁呲牙咧嘴:“那就好那就好!听你说的好吓人,我好怕你伯父不让你娶我,然后以死相逼,或者故技重施把我孩子夺走。”
“他敢的话,他全家都别想活了!我就算受打神鞭也得抽他!”尧岭道。
她得意眨眼,和小神官默契地对击一掌,回神笑道:“赵容疾,我懂了你之前总对我说的话了,你说你姐姐不会管你爱谁、娶谁,或者喜不喜欢世家大族的闺阁小姐们。”
赵容疾眼神温柔地望向她,点了点头。
“容善姐姐曾遇过虎狼,所以希望我们远离危险。”季宓宁道:“你有个好姐姐,如果我们真的成亲,我也一定会和她相处很好的。”
她向来是友善可爱的,尽管神君们在场,赵容疾还是侧身将她轻轻抱进了怀里。
韩僭仲微笑着打断他们道:“对了,临神的宅子大概半个月就能收尾,我们也已经在临神透露了赵季联姻的名头,姑爷不介意吧?”
赵容疾轻松应承:“当然,我今晚也给府中去封信,命玄卫们去搭把手,顺便也为夫人造势。”
季宓宁见他放松下来,也开心地接着开始吃饭,十分开心道:“哈哈!你可要小心我太受欢迎啦!”
大家其乐融融吃完了这顿晚饭,诸位神君也详细和赵容疾捋了一遍嫁妆、下聘、求亲这类的流程。并不出所料,全然达成了共识。
临到要回东山小筑就寝前,入秦忽然支使季宓宁回川沧的寝殿取些玉露糕和梨膏糖来,好让赵容疾带回去,分给她的好伙伴们吃。
既然是神君要向赵容疾表达善意,季宓宁自然愿意跑腿。她前脚离开,时麒后脚便冲赵容疾开门见山道:“新姑爷,我们几人有些额外的嘱咐给你。”
赵容疾一愣:“神君请说。”
“招福跳脱玩乐惯了,而她也偏招人喜欢,你们二人婚后、甚至是议亲期间,若是因感情方面有什么误会,定要第一时间说清才好。”韩僭仲正色道。
“她前世不知情爱,这一生也不见得好多少,我们往后不能事事干涉打扰,但也知招福随心所欲的习惯,你自当她年纪小,多包容些。”
“晚辈明白。”
他起身行礼:“婚前长辈的托付与提点,句句是因对阿宓的疼爱。但容疾并非喜欢胡乱咂醋的人,若有误会,当互相阐明,绝不空耗了对方的真心。”
尧岭终于满意道:“这话说得好,我们不会平白苛责,或挑你的刺,日月陉不期待你们造一段轰轰烈烈的情爱,只盼你们夫妻二人平稳度日,和谐美满。”
“你应随时谨记,既然姻缘绳是上上大吉之相,那么不论面对何等困难,有上天庇佑,必得圆满光明。”入秦道:“司命仙使垂怜,这是招福上辈子用命换来的幸福人生,你绝不可毁了它,明白吗?”
想起招福为救神君惨死的过往,赵容疾心头苦涩,缓缓单膝跪地,一字一句道:“晚辈牢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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