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归临神针锋相对
自那晚商量之后,赵容疾定下了九月初作为归期,又考虑到回程时季宓宁应还需要带些家乡特产,更要带上郢河,所以他提前告知了玄使,命他们套车来接。
如此,他算是心满意足地同季宓宁独处了两个月。
无定虽质朴,风光也不如灵鸟,但毕竟也是自密林中辟出的城池。打从南岭神君封印了五瓣辿,水土也就恢复了好些,周边树林溪水风光惬意,平日季宓宁闲来无事便带他游览观光,有时还会带着郢河翘班,带上食材和炭火,到河溪旁的石路上捉些鱼虾贝蟹,用来烧烤。
不过不仅郢河被带着翘了班,赵容疾也同样离了临神三个月,家中一干事宜都经赵容善的手打理,虽然姐姐在信中没说什么,可作为郡侯,他总也不该离家太久才是。
好在这次无需和心爱的阿宓分离,无非也就是二人一起再回到临神而已,赵容疾没了心理负担,闲适度过假期,便同季宓宁一起归置了家中院落,提前准备好东西,做好了长期不会再有机会回来的打算。
时间一晃,便入了初秋,天气舒爽不少,骠骑府的车架和玄使也都如期来到了无定。
一行人依赵容疾的吩咐住在主城,没有来甜水井惊动四邻。季宓宁临了收拾好行囊锁门时,胡婶和一众邻居抱着一只细心卷好的软包前来,唤住了他们三人。
“宓儿啊!”她将东西交出:“我们大家也没什么能送你的,便各户出料,给你和姑爷做了个百子图喜被!”
陈娘子挽着身边姐妹的胳膊,眼眶微红道:“只愿姑爷别嫌弃,我们特意让街口巧婶亲手缝的,寸针寸线,有里有表,她也五福俱在,是个有福气的好人户,往后你们也要跟这锦缎喜被的寓意一样,夫妻同心,白头偕老!”
季宓宁沉默着轻扯出一截正红被角,心中温暖,紧抱着包裹弯腰向长辈们鞠了躬。
“一定会的。”她笑道:“谢谢诸位叔叔婶婶,心意阿宓记下了,来日也定当回报。”
“不说这些!你们快走吧,别等天黑了再赶路!”
张婶道:“你们一路保重,记得到了临神郡捎个口信回来,让我们安心。”
“好!”季宓宁将喜被递给赵容疾,轻声回道:“这间院子就托付给叔叔婶婶们了,我也会把郢河照料好的。”
胡伯抱着小孙子上前:“车马备好没有?我们去送送你们!”
赵容疾道:“今日有风,诸位叔婶不必送了,快回去吧。”
季宓宁也婉拒了大家的好意,百般不舍地告别之后,才牵着郢河一起走到街口,同赵容疾走去了主城的客栈。
她心不在焉地被赵容疾牵着,难掩不舍和失落。自己平生最讨厌离别,每每离别就要想起神君,也意味着要和上一段生活告别,重新再踏入一场新的未知里去。
如今她不仅是季宓宁,也是招福,遇上事情时,竟也多出了几分前世的懵懂和沉静。虽说她自认依然胆大包天,但有了神君多年来的教诲,心里的包袱好像莫名沉重了些。
有些招福会做的事,目下的阿宓依然会做;但有些阿宓做起来得心应手的事,若换做招福,她很难就那么不假思索地去办。
但所幸临神还有神君和叔伯,还有柏家姐姐和卞家三位姐姐,这会让她没那么害怕。
短短两段十来岁的人生,她好像已经经历了许多动荡颠簸,到处游走,到处都是新东西,从来罕见能真正的落下脚来。
季宓宁抬眼看了看赵容疾,忽然觉得,这次自己好像真的有了个好归宿。
主街旁的玄使们等待已久,看见自家二公子时难免兴奋,快步走上前来结果行囊装车,单膝跪地行了大礼。
“起来吧。”他道:“安排的事情都妥当了吗?”
“是,属下们昨日已同无定郡司府商议完毕,送予夫人的聘金会由郡侯亲自下令分发,以季府的名义,不会有误。”
赵容疾点头:“做得不错,启程吧。”
季宓宁许是还没缓过神来,怯怯地耸拉着脑袋躲在他身后。骠骑府来的几名玄使除自家大小姐之外,并没照料过几个姑娘,但如今有了二夫人,他们还是贴心地备了杌凳,准备摆在轿舆之下,出臂扶夫人上车。
结果凳子还没弯腰放好,赵容疾便打横抱起季宓宁,动作利落地将她带进了轿内。
“”
他们三个只好去扶郢河,示意他小心脚下。
“我我坐前头就好!”他歪歪扭扭坐上座板,憨傻笑道:“大人,我能赶马的,让阿宓和赵公子在里面吧。”
玄使劝不动,只好领了二公子的意思,同郢河一起坐在了前方赶车。
另外两名玄卫骑马先行,几人很快便出了城,趁天还大亮,快马加鞭地往临神赶。
三个多月前接到赵容疾的吩咐,又看到主城最好的地段内如火如荼修葺的季府,别说临神整郡翻天似的哗然,就连骠骑府内、赵容疾贴身的亲信玄使们也全然摸不着头脑。
直到戴凌云和冯收菽回郡,彻底金口玉言地确认了赵容疾已经前往无定求亲之后,众人才开始缓缓接受了事实——
尽管骠骑府众人原先已经听说了二公子和这位季姑娘的事,但有郡侯的命令在上,他们必然铁桶一块、缄口不言,阖府上下一心地筹备婚事,理好郡内大大小小日常事务,等郡侯归来。
可虽如此,今日亲眼看见夫人,三人还是忍不住多瞧了几眼。
果真是如假包换的美貌漂亮,同寝苑内小丫鬟们的传言一模一样,像是神君亲手捏出的眉目五官一般,虽身着淡雅的浅色衣裙,但只消看上一眼,便绝对想不出比她更漂亮出尘的人来。
这份差事可是撞了大运才得来的,大家皆是蠢蠢欲动,想弄清夫人到底是何来历,又与二公子有何渊源。
毕竟赵容疾在相亲方面前科累累,此番突然如此上心一门亲事,实在反常了些。
车内闷闷不乐的季宓宁情绪低落了一路,赵容疾最不愿看她为了成亲之事惹出愁肠,哄了好几天,终于在刚入临神领辖的境地时,用两根南岭神君和小招福模样的糖画,彻底安抚好了她。
“二公子,季府已经修缮完毕,我们出发去接您和夫人时正好挂了匾,想来等咱们今日抵达,差不多已经彻底完工,可以请夫人的亲眷们入住了。”
玄使陆续通报了些郡内近况,基本一切平安如常。赵容疾点点头,又问道:“成婚的消息都放出去没有?”
“是,我们已经配合夫人的母家,陆续散出了些联姻的讯息,并托了最好的媒人,开始筹备三书六礼。”
玄使紧紧握着马鞭,从腰间取出通行玉牌:“公子,成亲的日子是否定下了?”
赵容疾摇头:“尚未,但大婚一定要足够隆重,多筹备些时日也无妨,最终还是应由夫人母家的长辈定夺。”
玄使闻言微愣,犹豫着不知该不该言语。车轿行至郡门,他例行现出玉牌之后,还是轻声转身通报道:“前段时日您与夫人外出,长公府派人从凤栖来报,说中秋节前也要举家回郡。”
“嗯。”
“所以”他缓缓道:“长公大人恐怕不会将您的婚事假手他人。”
赵容疾没有回话,季宓宁则从一开始就腼腼腆腆地不肯说话,好像不愿多说露怯似的,一反往常叽叽喳喳的做派,莫名文静贤淑了起来。
“举家迁回临神”
赵容疾不怒不喜地重复道:“停轿,我来骑马先行。”
玄使和季宓宁皆是一惊,后者则立即抱住他的胳膊不肯松手,赵容疾揉揉她的脸,轻声解释:“我去前头露个脸,全郡才知道我这趟是为去无定,亲自将你接回来。”
“”
好吧,装哑巴的季宓宁纠结着点了点头,还是随他去了。
她和郢河坐在轿内,托腮眨着大眼睛发愣,过了半刻钟,车轿行至主街,听见外头逐渐吵闹,季宓宁才敢悄悄掀起轿帘往外看。
临神的街道依然是最宽敞繁盛的,身旁的郢河听到车外郡民的哗然声与嘈杂声,有些害怕地躲到了季宓宁身边。诚实说来,他们两个姑且算是从无定乡下来的如今被临神郡侯如此用心地接过府中,貌似有点吓人。
她眼神依然盯着道路两旁挤作一排的人群,右手大剌剌揽住郢河安抚几下,明明自己已经心跳打鼓,却还是鼓起勇气小声道:“别担心!就像以前一样跟着我!”
原先做招福的时候到死都只见过赵家先祖两个凡人,这一世虽说抛头露面惯了但也从来没受过这样的关注。
季宓宁紧张地绷紧身体,车前玄使或许猜出她紧张,在帘外温声道:“夫人莫怕。”
她轻叹一声,在帘后做了个鬼脸,兀自撇了撇嘴。忽听到马车前方有交谈声,赶轿的玄使也随即喊吁勒马,停在了原地。
临街几位秦楼的老板同赵容疾熟悉些,许久未见他率领玄卫巡街,赶忙上前拜礼,十分恭敬地问道:“二公子,您可回来了!听闻您前两个月去了外郡出公差,一行可都还顺利否?”
赵容疾的声音清晰传来:“多谢诸位挂怀,一切都好。”
“那您此行是”另一人看了看后头紧拉轿帘的车马,又冲玄使抱拳行礼,笑着询问道:“您是同容善小姐一起?”
“不。”
貌似一点也没避讳这个问题,赵容疾反而脾气极好地扯住缰绳,一字一句回道:“此行是特意前往无定,将尚未过门的夫人接来。若交予旁人,我不放心。”
在车内神隐的季宓宁紧张地皱起了眉,听见原本恢复寂静的人群又发出了一阵喧哗,前头的人将话传到后头的人耳中,还不等那掌柜们再问些什么,赵容疾便轻轻抱拳回礼,重新牵马上了路。
一路畅通无阻地走到季府门前,赵容疾很远便看到了在日月陉求亲那日,曾带领他和季宓宁一起前往神殿的神使大人。
对方身着玄使的衣服,腰间却配着一只气宇不凡的神剑,立于府门处,身后带领着一众女使家丁,做出了迎接之态。
“临神郡侯,季小姐。”
他迎了赵容疾下马,侧身让出道路:“恭迎。”
赵容疾尊敬颔首,站在轿边掀开绸帘,朝车内伸出了双臂。
季宓宁本想牵着他的手跳下,可对方却又是故技重施,毫不费力地一把将她横抱在了怀里——
因四周还有驻足留意的郡民,季宓宁赶紧将脸扎进他颈窝,而赵容疾也迈步快走,用身体将夫人挡住,飞快带进了府中。
“郢河呢?”她终于探出头来:“他胆小,得多顾着点他!”
“就在后面,玄使会把他带进来。”
这里的修葺果然同日月陉的大小廊亭、殿宇是相同格调,一进门便绿树成荫,红砖绿瓦,漂亮精致地恍若隔世。赵容疾在神使的指引下,穿过静谧的四方庭院,走过一条明媚却又幽深的长廊,来到了后院。
仿制南岭神君神殿前的莲花池和重檐亭,这里采光极好,檐下挂着墨漆竹帘和流苏,小院最北处,则坐落着一间雅致的主卧。
果然,屋内的装潢也和她在日月陉的闺阁毫无区别。
神使道:“招福姑娘,神君们明日便到,你今晚先住下,由我们照料。”
“噢!”她从赵容疾怀中跳下,先跑去木架子前去找自己的玩具盒:“可以让赵容疾留下陪我吗?”
“不可。”
“”
季宓宁一边不乐意,一边夸张地比划道:“我一个人住这么这么大的宅院!又没有神君陪我,会把我吓的睡不着!”
“招福姑娘,法尊亲口嘱咐过,这里不如日月陉自在,更不如无定自由。”神使公事公办道:“如果姑娘还没出阁,就任姑爷留宿,于季府和骠骑府而言,都是麻烦。”
赵容疾不舍地抚了抚季宓宁的背,还是不得不赞同神使道:“阿宓,我每日都来看你。”
“那婚礼要筹备多久呢?”
她又问:“叔伯算好日子了吗?”
“定了下月初二行纳彩和问名之礼,送聘书、礼书和纳吉的日子在十六,成婚大礼应在来年春节之后。”
神使特意嘱咐道:“郡侯大人,详细的要求我们已派人详细告知骠骑府,此外,三书皆要准备两份,一份手写,一份绣出装裱,不得有误。”
赵容疾点头:“是,晚辈这就回去准备礼书和聘书,晚些时候过来陪阿宓用晚饭。”
季宓宁难受道:“每次都是我和你一起的,这次让我一个人,我心里好没谱!你们说的婚书是什么,纳吉又是什么?我需要做什么吗?”
“你只需安心等待即可。”
他无奈轻笑着看了眼神使,而对方也识相退下,留他们二人独处。赵容疾抱着季宓宁团了团,靠在窗边一一解释道:“问名和纳吉都是媒人前来,详谈聘礼,再问过你的闺名和八字,回去告知于骠骑府后,我们便可正式准备合婚仪式。”
她依然不解:“可聘金你都送去无定了,还需要再给吗?”
“当然,到时还需送一堆东西来。”赵容疾耸肩调侃道:“你可要当心房里放不下。”
“成亲也太费钱了吧?!”
季宓宁抱头:“那普通人家都别成婚了!你看你为了娶我,两份聘礼不说,还要给无定铺路葺房,花这么多钱真的好亏!”
“”赵容疾不知如何答她,只漫不经心道:“有钱,放心。”
“放不了心。”
“我前半生也不是平白节俭的,骠骑府家风清净,平日没什么花钱的地方。”
他凑近季宓宁耳边,用鼻尖轻蹭她耳坠上清透的小玉珠子:“娶个小小的阿宓,还算够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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