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62
62
我做了一个极其真实的梦, 梦醒之前,我笑着,哭着。睁眼前, 我听到了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堂棉,你和吴成槿正位于现实世界的副本, 你们只有365天。如果吴成槿没有在这期间自杀,你便成功拯救了他,你们将回到现实世界,他会继续活着;若他成功自杀, 你们将与现实世界接轨。你有机会妥善处理吴成槿的灵魂,要么轮回, 要么寻找躯壳附身。
醒来的我, 脑袋晕晕沉沉, 我穿着熟悉的睡衣, 坐在熟悉的房间里, 唯一奇怪的,是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有些过分美丽, 中央是一颗猩红的宝石,指环为一条银白色的龙。戒指无论如何都扯不下来。
我看了下时间, 2021年2月21日。阿槿安然躺在床上, 蓬松的茶色发丝有些凌乱。我的眼皮跳了跳,我非常清楚,如果什么都不做, 2022年2月21日,阿槿会死去。趁他睡觉期间,我在他的腿上发现了轻微的划痕,在床底下, 翻出了他的画作:在漆黑荒芜的世界里,他吊死在枯树上。
第一天,我并没有行动,只是在不断查资料,翻论文。我只有一次机会,绝对不能失败。看了之后,我才非常庆幸,没有直接跟阿槿摊牌,告诉他我知道他曾经经历的所有阴影,比如父亲家暴出轨、读书时经历的校园欺凌——那样做,相当于直接将他的伤口撕开,不仅不能帮助他,还会加速他的自杀进程;我也非常庆幸,没有一来就空洞地告诉他:你要直面过去,积极生活。这些空话只会让他远离我,为了迎合我的想象,继续扮演虚假的形象。
我的计划是:(1)带他去医院住院治疗;(2)帮他办理休学,去除写论文、找工作等压力源;(3)让他的生活忙起来。从救他,转变为让他愿意自我拯救。
当晚,我给他爸打了电话。预料之中,那人得知自己的儿子患有躁郁症兼焦虑症时,冷嘲热讽了一句:这疯病果然是会遗传的。我告诉他,我一个人可能忙不过来,需要他们过来一起照顾,而且休学手续也需要家长来办理。他洋洋得意,说他是精英,才升了职,工作忙没空。我说行,那你打钱,先打个五万吧。你要是不打,我把你家暴、出轨的证据发网上,我看你还能不能正常工作。说完我便挂了电话。他爸比我想的还要不经吓,第二天,五万到账。至少住院费不成问题了。
第二天,我给领导发了辞职邮件,并告诉阿槿,感觉自己有些抑郁了,希望他陪我去医院做评测。当然,每次做评测我都拉上他一起。心理测试可以作假,可是在面对仪器时,人是无法作假的。我预约的是一位经验丰富的教授,她当即告诉我们,阿槿至少需要住院一个月。
我带着阿槿做了各式各样的检查,他被抽了好几管血,才顺利入院。我联系了阿槿的辅导员,拜托他们班班长为他办理休学手续。学校的同学非常热心,他们刚开学,就和老师一起前来探望病房里的阿槿,祝他早日康复。辅导员还专门把在校大学生的报销比例发给我,告诉我报销后,实际需要支付的并不多。
住院期间,每天,护士都会定点让他吃药、挂水,做大项目,例如磁疗、脑电等。前几天似乎有用,他的情绪相对稳定,可是,他依然会出现抑郁和躁狂的表现。大概躁狂一两天,然后持续抑郁很久很久。
他总是会不断回忆曾经的失败经历,并认为过错是他自己犯下的,无论如何劝说都无济于事,我能做的只有倾听和理解。夜晚是他最无助的时候,偶尔我醒来,就会听见他在断断续续地哭,甚至药物也无法帮助他入睡。偶尔,他会经历生理和心理地双重崩溃,他急促喘息,似乎快要窒息了。他趴在地上,无法控制地嚎、哭。医生给他注射了安定药物,他才终于平静下来。
哭累了,他会断断续续地问我:“你为什么要救我呢?……你越救我……我越痛苦……你救我……是在害我……医院根本就没有用……还贵……我们回去吧……”
我帮他擦眼泪:“医院有没有用,咱们试试才知道答案。钱的事情你不用担心,你爸给了不少。嘛,你就当是我的任性——你会原谅我吧?”
他:“你为什么要发现我……我不希望你注意到我……让我就这样……慢慢……死去……”
我捂住他的嘴,缓缓道:“我听说,抑郁症患者总是认为……自己是天上最不起眼的那颗星星,最好不被任何人发现,慢慢陨落……可是呢,我却偏要接近他,让他发现自己其实非常漂亮,发现这个世界原来,处处都藏着美好。”
我在对他说,又仿佛在对自己说。我突然在想,在那个梦里,似乎也有一个人,让我发现自己非常漂亮,他每天都会送给我不同的花朵,他总是有不一样的惊喜,让我发现这个世界美丽得不像样。
我俩望着窗外,似乎真的看到了天上的星星,层层叠叠,数都数不清。
我细数阿槿的特长和优点,说他长得好,又有才华,一说能说很久很久,用各种事件举例说明,越说越觉得他是这个世界上顶顶好的。说到他无奈地摇摇头,慢慢睡着。
偶尔,他也有躁狂的表现。那段时间,他会觉得自己已经完全好了,他什么都能做到,他变得富有才华、口若悬河,他会想象外太空的模样,将绝美的图景绘制出来。
也就是在躁狂之时,他从医院跑了出去。
我在河边找到了他。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从河畔之上滑下去的,他浑身是泥,水已经淹没了他的小腿肚。
他见到我的时候,还在兴奋地比划着,他说,他跟着蓝色星球奔跑,蓝色星球带着他找到了银河,而我们现在,正走在银河里。
那之后,治疗方面,医生增加了药物,必要时将他束缚在病床上。他的情绪越发安定,可是治疗的副作用也开始显现出来,他的思维变得迟缓、记忆力变差,说话有些七零八落的。
第二个月结束,我果断为他办理了出院手续,将他带回家。
此时,离2022年2月21日,还剩下9个月15天。
医院最大的好处,就是让我们拥有了良好的生物钟,每天晚上10点睡觉,早晨6点半起。每日定时三餐,吃药的时间也十分固定。
我要做的,就是尽可能地让阿槿忙起来,我专门制作了“每日计划”,早上、晚上都需要出去锻炼,上午让阿槿和我一起去买菜,我们分工做饭,中午定时午睡半小时,下午我们一起“赚钱”,我给公众号写稿子,他画的画,我会发布在平台上。
我听说宠物可以帮助病人康复,便和他一起去花鸟市场买了一只粘人的小金毛。这下子我们的事情更多了,需要给小金毛买笼子、玩具、食物、洗浴用品。阿槿难得对什么这么感兴趣,看到他兴奋地抱着狗崽子的样子,我舒了一口气。小金毛的运动量非常大,一天需要出去遛三次,正适合阿槿。
出院第二个月,阿槿的病情反复了一次,他将自己关在浴室不出来。当时我去外面购物,还好有在家里装监控,发现狗子慌张抓门的样子。我给家里打电话,果然没人接。我及时赶了回去。虽然我已经把家里所有锋利的东西都收起来了,早晨我出门时,忘记藏好那把锋利的刮眉刀。
我用热水为他冲洗,用毛毯将他包裹,小心翼翼地帮他包扎伤口。我道:“阿槿,咱们只剩下八个月了,无论如何撑下去,好不好?”
他是清醒的,却喃喃道:“只要生病,你就会在我身边,如果我永远都好不了,也挺好的……”
“说什么傻话呢,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这一次他之所以反复,是因为他没有按时吃药,我发现了他囤积的药片,已经有四十多片了。那之后,他必须在我眼皮底下吃药,吃完必须张口,让我检查一番才行。
还剩六个月时,他需要换药。那段时间,他简直就像行尸走肉一般,头昏眼花,时常看到可怖的幻觉,一个礼拜吃什么吐什么,我当时快疯了,叫了120,医生给他做了一番检查,告诉我们,这是换药的正常反应,习惯就好。
回家后,瘦削的他倚靠在床头,不断叫着我的名字。
我给他喂药、喂水。
他抬头望着我,皮肤上覆盖着一层冷汗,那双茶色的眼没有光泽,是茫然的。他的眼下有着浓浓的青,颧骨略微突起。
他用手指摩挲我的脸颊,朝我凑来,他想吻我。
我轻轻推开。
这小小的动作让他浑身僵硬。
他问:“棉棉,为什么你都不亲近我了?”
我笑:“……我们住一起,每天同进同出的,还不亲近呀?”
他:“你不跟我睡在一起了。”
他说得没错,现在我都让他睡大床,我自己在杂物室弄了个榻榻米。
他盯着我,眼中有着浓烈的阴霾:“我们有多久没有做过了?”
“你生病了……”
“你是不是讨厌我了?”他小心翼翼地问,声音在颤抖。
以前,要是他这么对我说话,我什么都愿意妥协,什么都可以给他,可是现在……
“我怎么会讨厌你呢……别想多了,阿槿,好好睡一觉吧。”我有些干涩地安慰他。
他沉默地看了我片刻,突然道:“棉棉,我听说,抑郁症患者无法分泌足够的多巴胺,高謿后分泌的多巴胺可以让患者快速放松下来,所以,应当多做、爱,要不要试试呢?”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当我听到他说,“做、爱”这两个字的时候,奇怪的画面涌入我的脑海。
我竟然看到了白色的发丝,玉色的龙角,幽绿的眼,庞大的龙爪,湿滑的觸手,可爱的尾巴……
那是谁?我明明不认识他,可是一旦想起这些,浑身都变得奇怪!
我站起来,有些干巴巴地说:“那样的话,自蔚也是可以的……我先去睡啦。”
我转身要走,被他抓住了手腕。
他抓得那么紧,紧得有些疼。
我没有回头,便不知道,大滴大滴眼泪从他的眼中冒出,无声地坠落在床单上。
他的声音闷闷的:“如果你想救我,必须日日跟我做——如果我这么说,你会答应吗?”
其实我知道,患者产生情慾,说明他在逐渐好转,是个好事。但我真的不能答应。
还没等我拒绝,他便放开了我。他盯着我无名指上的戒指,轻笑一声:“放心,我会顺利度过这365天,让你安安心心地回去。比我更爱你、更适合你的家伙……需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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