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花园
昨晚的风暴发生之后,艾斯比带着舞团之中其他人,还有部分渡船的乘客、乞丐和流浪汉们躲到了海港附近一座石头房子中——那是专门为了码头的人躲避风暴而搭建的,已经抵御住三十余次的风暴袭击。艾斯比在那里度过了一个可怕的狂风暴雨的夜晚,更可怕的是,他还发现桃乐丝不见了。
艾斯比抓着桃乐丝的手臂,将她从头到脚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确认她只是衣服有些脏之外,并没有受伤,胳膊和腿也都好端端地在身体应该在的地方,这才显出放心的样子。
而辛西娅,已经在海边与索莎娜开始交谈了起来。桃乐丝撩开被风吹乱的额发,一直看着她们在谈话。
过了好一会儿,似乎她们已经达成了一致,于是索莎娜朝着桃乐丝走过来。
“谢谢你,你这回真的是帮了我的大忙。”她说。
“不用道谢,只要你愿意这样做。”桃乐丝说。
“我会感激你。”
阳光强烈,桃乐丝眯起眼睛,看着索莎娜那头银色的头发在阳光下反射出美丽的光彩,她的眼睛比雨后初霁的海水还有澄澈。
“如果你想要对我表达感谢的话,苏,我有一个要求,”桃乐丝轻轻吸了一口气,“把希尔达留在这里。”
索莎娜挑起一边眉毛,似乎对于桃乐丝这个要求感到有点大惑不解。
不过很快,她就说道:“当然可以,朵拉。希尔达只是一个流浪的舞者,又不是我的仆人。你想让她留下,这当然可以,即使是她自己的意志,也比我的意愿要有用。”
说完,她甩了甩美丽的长发,转身又朝着辛西娅走去。桃乐丝转过脸,她看着被晾在一边的希尔达。在阳光下,希尔达显得有些憔悴,大概是真的没有休息好,即使在辛西娅的府邸中也同样。
就现在而言,桃乐丝觉得自己信心百倍,踌躇满志。阳光已经驱逐了风暴,昨晚的荒原、沼泽、鬼怪的形态更像是一场噩梦,而此时阳光下的一切——繁忙的海港,富饶的土地,还有希尔达,都是属于她,恩格尔领主的。
于是,她走了过去,对希尔达说道:“夫人,我们该回去了。”
一个小时之后,在仔仔细细品味过希尔达听闻这个消息的惊讶与不可抗拒之后,桃乐丝舒适地坐在浴室中,让侍女们为她仔细地清洗和梳理淋过雨的长发。
浴室中弥漫着乳香的气味,她又想到辛西娅的庄园中那些奇异的作物,柠檬和苦橙。可是希尔达的身上好像又闻不到什么气味,这件事实际上很无聊,不过桃乐丝在用香喷喷的热水从头浇到脚的时候,一直在琢磨这事。
沐浴完成之后,桃乐丝已经错过了午饭的时间。她回到自己的房间,赤脚坐在窗台上,捧着一本浪漫的诗集。这本书在此之前已经被她翻阅过无数遍,不过此时此刻,她无事可做。她想要去看看侍女是否已经给希尔达安排得当,但她尽量避免让自己显得太过殷勤。
当得知桃乐丝下令让希尔达留在宫中之后,艾斯比对桃乐丝好一通埋怨。
“您对她了解吗,公主?”艾斯比戴着他的碎眼镜,义正严词地说,“您有没有考虑过,她是一个刺客,一个间谍?您为什么会这样冲动就做出这样的决定,难道是在暴风雨的夜晚,她救了您的命?”
希尔达并不算是救了桃乐丝的命——如果说在沼泽里看到那个鬼影时,即使没有希尔达的安抚,桃乐丝也能安然无恙的话。而桃乐丝又觉得和艾斯比解释“我一看到她,就觉得好像在哪里曾见过她,所以我对她很有好感”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
她读完了一首诗,又读了一遍;正准备翻过一页的时候,房间门被敲响了。
来人当然不会是希尔达,不过也不是艾斯比,而是乌利尔。
“您从昨天傍晚一直到今天中午都不在宫中,”乌利尔说,“我听仆人说,您去了海港,您去那里干什么呢?”
桃乐丝在心里默默问候了一番那个多嘴的仆人。
在此之前,桃乐丝对于乌利尔,一直怀有一种忌惮而又恐惧的心理。她知道乌利尔力排众议,承认她作为恩格尔领主最后的,也是唯一的继承人,她讨厌乌利尔,却不能得罪他。
可是经历了昨晚的事情之后,桃乐丝觉得她好像没有那么害怕乌利尔了,仿佛是她已经触摸到一个黑暗的角落,就不再会被过分刺目的阳光追赶得无所遁形。
“昨晚有暴风雨,”桃乐丝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我需要去受灾最严重的前线去,与我的人民站在一起。”
乌利尔微微蹙起眉,难得的,充满智慧的他没有听懂桃乐丝在说什么,如同bewithmypeople没有出现在圣经里,他就难以理解。
他开始在桃乐丝面前来回踱步,桃乐丝也就打量着他:容貌俊美,衣冠楚楚,罗马领之下的脖颈很明显能够看到喉结的凸起,胸前也是平的,毋庸置疑,他现在是个男人。
终于,乌利尔的脚步停到了卧室的门前。
“我本来想要跟您再详细地谈一谈关于在恩格尔建造华美的教堂,以及培养传教牧师的事情,大人,”乌利尔的声音变得冷淡,“但是我想,这一次我来得不合时宜。”
“诚如您所见,我刚刚接管了父亲的这一切,而我毫无准备,毕竟我从来没有想到,我会成为父亲唯一的继承人,”桃乐丝将膝头的诗集推到一边,“我想要尽我所能,但还是怠慢了您。”
乌利尔一言不发,他推开房门走了出去。过了一会儿,艾斯比匆匆忙忙就跑进来,他说乌利尔的侍从通知他,他们即刻将要离开恩格尔。
“好,这很好。谢谢你告诉我这个好消息,爵士。”桃乐丝点点头。
“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您最终还是得罪了教皇,对吗,桃乐丝小公主?”艾斯比板着脸站在桃乐丝面前,开始了说教,“您不仅给索莎娜找了一支不靠谱的队伍,还出资支持她引发克雷布斯的动乱,现在连教皇这座靠山你都要丢弃了。”
桃乐丝转头望向窗外,她说:“比起克劳迪娅,扶持索莎娜显然是更好的选择,至于乌利尔……教皇,他有几个师?”
艾斯比的神色霎时变得紧张了起来。他赶紧跑到门前,确认房门好端端锁着,门外的走廊中也没有正在窃听的人。
“您不要这样,我的桃乐丝,”他压低了声音,“不要泄露了您的秘密,拜托,这是我的请求。”
桃乐丝走到艾斯比面前,郑重地看着他:“我明白,爵士。”
艾斯比望着她,然后把目光挪开,又看向窗外。
“桃乐丝,如果让你选择,厄里斯的诅咒和卡珊德拉的预言,你更想要得到什么?”
“什么?”桃乐丝问。
“厄里斯是复仇女神,她的诅咒必定生效,但会带来痛苦和仇恨;卡珊德拉是特洛伊的公主,她的预言必定实现,但在预言成真之前,不会被任何人所听信。我的桃乐丝,如果你来选择,你是选择痛苦的诅咒,还是不被听信预言?”艾斯比一手按着胸口,无比郑重地问道,他那深陷的眼眶都好像因此而带着一种不太寻常的色彩。
“我会选择厄里斯的诅咒,”桃乐丝回答,“仇恨能够成为武器,就说明仇恨是有意义的。”
艾斯比笔直地站在桃乐丝面前,他摘下他的夹鼻眼镜,好让桃乐丝能够看到他究竟是多么严肃。
“我当然会一直追随您,公主,”他说道,“可是有的时候,我觉得您应该更加慎重地做出选择。”
下午的时候,桃乐丝是在花园中找到希尔达的。她正坐在忍冬花坛边的一张长椅上,那一簇簇的忍冬花在昨夜的疾风骤雨中显得很是凌乱而可怜,园丁还顾不上抢救这里。
希尔达已经换了一身衣服,依然是黑色的便服,对于她过分高挑的身高而言,裙摆短了一些,悬在她的脚踝上方。她的头发重新被梳理过,在脑后挽成一个发髻。桃乐丝扶着路旁攀满牵牛花的篱笆,她瞧着希尔达,试图从对方身上看出一点她其实是个流浪舞者,或者接近于爱丝梅拉达的痕迹。可是桃乐丝只觉得希尔达像一名严肃的宫廷教师。
她对桃乐丝隐瞒了什么?
桃乐丝走了过去,希尔达站起身,对桃乐丝行了一个礼。
“陛下,她们说要打扫我的房间,我就先出来了——”
桃乐丝握住希尔达的手,一同在长椅上坐下。
昨天晚上,在荒野上的暴雨之中,桃乐丝觉得希尔达的手腕是温暖的,但是在这阳光暖和的下午,希尔达的手又是冰冷的。
两人坐在椅子上,一时之间无言。昨夜在那神秘而可怖的荒野之上,桃乐丝好像有很多话要说,关于她的身世、她的母亲、她的童年、她的幻象,可是现在,她和希尔达并肩坐在花园之中,阳光灿烂,世界上一切都无所遁形。
桃乐丝过了很久,才挤出来的一句话:“教皇离开了我的皇宫,他好像很不满意。”
“您得罪了他吗?”希尔达问。
桃乐丝摇摇头:“还称不上是得罪,只是他对我不是很满意。他一定会想,如果我的父亲还是领主就好了。”
“那么您愿意得罪他吗?”
桃乐丝抬起头,她看着花园中经历过暴雨凌乱的花草。她想起艾斯比跟她说过厄里斯的诅咒和卡珊德拉的预言的事情。
“如果我的能力足够,我会这么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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