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复生花
上元节过去后,苍典将自己对青莲生长处的猜想如此如此同清和一说,清和立刻恍然大悟,满口应好地赞同起苍典的推论。
“我感觉你说的有道理。植物么,不都是生在土地里、依靠血肉滋补养大么?”
他摸着下巴说道。
“它说不定真是长在什么尸体上头的呢。”
苍典被他的描述搞得一阵恶寒,下意识就要去捂他的嘴。
清和很顺从地任他扑腾玩闹,被他拿一只手按住口鼻,还要在他的指缝间嗡嗡地说话:“悌唔我已伐用……秋是唔此……”
“你再说,不给你找了。本来好好一个植物,被你说得怪恶心的。”
清和宝石样的眼睛眨巴眨巴,从眼角瞅着他,果然不再说话了。苍典贴在他身上,感受到他衣下躯体传来的温热、闻到他发上肤间传来的隐约草木香,忽然有些不好意思。
他连忙撤回自己捂着友人的手,又从对方背上下来,讪讪地挠头道:“刚刚是和你玩……别生我的气啊。”
清和爱他还来不及,哪可能为这点子小事就生他的气。
他的发辫因为刚刚苍典的扑腾被弄乱了,他干脆就将头发解开,懒得再重新费神梳发。在室内几盏油灯的光芒下,在浓密、蓬松如垂柳的发间,他佩戴的素银花鸟耳珰闪烁的微光隐隐现现,几乎像是苍典心跳的具现化,因为室内光线的变化而无规则地跳动着。
注意到苍典目不转睛的长久凝视,他扭头冲对方展颜一笑,引得修士少年颇仓促地别开了脸。
兴许是为了不让自己显得心虚,苍典很快又把脑袋扭转回来,直勾勾盯着清和的眼睛询问道:“我们什么时候出发比较好?快些还是慢些?”
“你说什么时候都好。”清和回答。“我跟着你,所以都听你的。”
他都这么说了,苍典也就不和他客气,直接将出行的日子定在了下个月初六。
虽然苍典总安慰自己,清和与隔壁邻居是正常交往,但他潜意识中其实就是很讨厌清和与别人接近,哪怕是正常交往也不可以。因此,在看见隔壁邻居诧异地同他们道别、甚至因为赶时间只能送些小猎物做别礼时,苍典的内心其实很有些痛快。
但他到底是个有礼貌、道德感也还算高的小朋友,所以在收到猎户的赠礼、看见对方因为礼薄而有些不好意思的时候,他立刻就把过错都揽到了自己身上,并宽慰对方道:
“女君之情谊,我二人已经收到,又何必在意情之所寄轻重如何?再者说,平日相处之时,女君时常帮助我二人,便如细水长流。积至今日,亦是如湖泊了。”
猎户颇为感动,将他抱在怀里好一阵搓揉,这才放他溜去驾马。
苍典自觉年长,被她抱着搓揉,心中大不自在。但等到安定下来再细细回味时,他又从猎户的大笑与眼底的泪花中品出了一丝甜味和微薄的涩意。
他的交际太过匮乏,记忆力又实在太好,以至于每一个接近过他的人都被他铭记于心、被他珍而重之。
清和走完礼回来,从苍典低落的情绪里品味到他的变化,并不算意外地微笑,旋即暂时充当起二人团体的领路任务:“我看了地图,东边不远处似乎就有一块木主的领地。我们往东走?”
苍典还忙着伤感呢,确实没心思关注路线的问题,闻言胡乱点了点头,便驾着车往清和指的方向过去。
飞驹行路速度虽比不上帝江,也是各路异兽中难得的疾速了。两人日夜奔驰,不过行了三天的路,津川渡一带城池的轮廓已在清晨的薄雾中若隐若现。
苍典此前从未来过津江流域,对这里的风土人情不甚了解。好在临出门前姜羲曾给过他一只法器、可以将千里之域化作图像显在法器上,他才没有过分手足无措。
“河泽地带的居民,说的话儿和咱们又不同。”
惯来表现得无所不能的清和这次也不得不请了一队游商做向导,同时对苍典解释道。
“说来惭愧,若说之前几处和咱们老家相近、呆久了我也能学一两句方言,此处话儿我是一句也听不懂……”
他一惭愧,苍典顿时就抛却了此前的离愁别绪,又想办法安抚起他来:“这怎么能怪你呢?天下广博,知识无尽,没人做得到全知全能的……”
清和听着苍典的宽慰,只是温和地笑笑,不再说自己心中如何惶恐。见此时车速平缓,他便掀开了身上盖的毯子坐起身,扶着车轼打量起四周的流水屋舍来。
和他们同行的这支商队是清和在快要进城前碰巧遇见的,也是清和提议、与他们沟通着一同行进的。
说来也巧,大部分游商虽是凡人,商队里却也会有一两个本家的修士;而清和与苍典遇见的这队游商,长相口音多有不同不说,居然还全都是凡人,没一个是有灵脉、会法术的。
这样的一支队伍,自身有保命的法子,成员来自各方又展现了其见识广博,做旅伴自然是非常好的。但是,对于这样自由自立的人而言,被苍典“豢养”、却又莫名很淡然的清和,可是个相当稀奇的存在。
“……他又在看了。”
就在清和入神地打量街上行人的衣着时,商队里一直对他很感兴趣的一对兄弟便用本族的语言交头接耳道。
“他好像没见过世面。看来圈养他的那个修士不是什么好人。”
清和将他们的私语尽收眼底,却依旧挂着微微的笑靥,完全没将他们的议论放在心上。见苍典还是闷着头赶车,似乎没有同游商们打交道的意图,他便挨过去轻轻一戳苍典的后背,同样用苍地方言与友人说话:“我觉得我们应当同他们买麻布做一些短褐,再买些鱼骨珠穿起来挂在脖子上。”
苍典听他说,这才掀起眼皮,粗略地往周边行经的路人身上扫。
见津川渡的居民确实多穿短褐草鞋、戴鱼骨珠做装饰,苍典忍不住一乐,觉得他们的衣裳还没有苍地的好看。
“我才不要。”他说,“咱们的银饰多好看。哪像他们,一股子鱼臭味。”
他说着,又朝游商们的方向瞟瞟。见之前说清和坏话的两兄弟眼神飘忽、似乎心虚,他也跟着挑了挑弯月似的长眉,笑眯眯道:“不过你想要照顾他们生意,我也不在乎这点钱嘛。”
苍典特别享受为清和花钱的过程,这时候他总有种自己无所不能的错觉,仿佛自己不是身体幼小、成长缓慢的修士,而和清和一样是高大的成年人。
清和此人是天生的玲珑心窍,更何况他与苍典相处了三四年,对友人这种古怪的少年心思早已了如指掌。
他并不想让苍典花不情愿的冤枉钱,于是说道:“我也觉得是咱们的镯子好看。也罢。反正珠子不珠子的,没有也最多证明了我们不会打鱼;奈何一个地方有一个地方惯穿的制式,总是有它的道理。衣裳还是要穿的。”
他们两人喁喁私语、举止亲密自然,落在那群游商眼中,自然也消弭了所谓“他不受宠”的流言。
刚刚在背地里说人坏话的游商兄弟有些讪讪,又不想这样轻易认错,气氛一时冷凝了不少。倒是清和突然回转、和善地同首领商议着买了几尺布,靠着这几个话题才让游商队伍再次热闹起来。
“不知道这次能不能进到秋月鱼。”
游商首领把布拿给清和,转头同自己的姊妹议论道。
“去年素戈的少君就问我们要鱼。”
游商们自有一套保存鱼的方式,只是秋月鱼的确难得,又十分娇贵。游商首领有点想请这偶然遇上的少年修士帮帮忙。
首领的妹妹看了眼又恢复到无表情赶车状态的苍典,朝说酸话的兄弟俩方向一努嘴,用方言说道:“别想了。那孩子看上去就阴沉沉的不好相与,更何况他俩刚刚幸灾乐祸的样子傻子都看得出来。”
早春寒风料峭,一众人行走了片刻,都觉得不很舒适。苍典从自己的储物袋里翻出块兽皮,将清和包裹得更加严实;那边游商们也不甘示弱,纷纷将腰间扎束的厚外套拉起穿在了身上。
游商首领驱马赶到苍典的车子边,用不太熟练的苍地语言对躺在车里的清和说道:“小郎,北方寒冷,我们打算早点寻个住处歇息。你们要同我们一起去游商客栈吗?”
苍典从未听说过“游商客栈”这种东西,不自觉勒紧了缰绳,悄悄竖起耳朵听两人谈话。
清和说道:“游商客栈,听名字应当只接纳游商吧?我们如果同去,会不会麻烦到你们?”
“麻烦自然不算麻烦,在我们商队上头多添两个位置就可以了。”首领说。“其实你们若是在四处短住,也可以请族长给你们开个游商的路引。通常来讲,各族就算打仗,也不会为难对方部族的游商的。”
游商路引。看来是个用得上的好东西。
苍典思忖着,在自己心中拉出记事本,往上头又添了一事——他最近心中多出了许多想做而未做的事,要按他列的计划一样样来,很可能他这一百年里能忙成劳模。
清和尚不知道他心中所想,还在同那游商搭话:“这样说来,我们便厚着脸皮承您关照了。”
游商自然应允,又这啊那的同他扯了片刻,说道:“其实……我们也有事想拜托阁下。”
“哦?不知我们能帮上什么忙?”
此时一众人已经进了客栈,由堂里坐着的人检查过路引、被带着往房间里走了。
苍典跟在清和身边,被他用身体护着往里头挤,就听见游商首领道:“其实也不算大事,只是需要你身边那位小真人帮帮忙。前几年我们去素戈族时,素戈的少君说愿用皮甲换我们一些秋月鱼。我们都是凡人,没办法保证储鱼的水一直流动,也很难保证这鱼活着到素戈领地……不知小真人修习的法术里,可还有令这鱼保持生机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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