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病态
京城的雪,到后半夜的时候渐渐小了起来。
正月初一,天还没亮时,连天的鞭炮声就没停过,你家放完了到我家放,噼里啪啦的。
因着是过年,谢遥早早就起了床,吃过早饭,帮完了明姨的忙,这才收拾好出门去。
街上行人不少,行走拥簇间,皆洋溢着新年的喜庆。
谢遥随手买了串糖葫芦,到了和楚昭约好的地方,站在一旁边吃边等。
昨晚临走时,大人说巳时左右在此等他,他昨日约了柳桑和盼儿姑娘一同去京郊的山寺,盼儿姑娘怀了身孕,想去寺庙求一求平安。
出门出得有点早,此时巳时还未到。
谢遥寻了个台阶,扫了扫地上的雪,也不在意,坐到了一旁,很快一串糖葫芦吃完,拿出手帕,擦了擦嘴。
“姐姐,买个玩意吧……”
她抬头看去,眼前正站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穿着厚厚的衣裳,脸冻得有些通红,紧张又有些期盼的看着谢遥。
谢遥低头看着她架子上的东西,笑道,“小家伙,小小年纪就学会干活了,真是好样的。”
谢遥说着,在上面挑拣,发觉大多数都是小孩子的玩意,她随手拿起唯一的一个香囊,有些好奇,这怎么还会卖香囊呢?
她并未在意,打量着那只绿色香囊,发觉触手极为柔软,上面绣着一朵栩栩如生的海棠花,不由有些惊艳叹道,好巧的手艺啊。
她问道,“这个怎么卖的?”
小女孩怯怯的道,“这个五个铜板,是我娘亲亲手绣的,可香了。”
谢遥嗅了嗅,还真是香气扑鼻,不过味道好像有些浓了,谢遥可怜她大冬天的还这么辛苦,掏了五枚铜钱递了去,笑眯眯的看小女孩走远了。
巳时不久,柳桑和盼儿趁着马车先到了地方,抬眼寻了一圈,盼儿道,“想来人还没到,我们等一等便是。”
柳桑点点头。
盼儿坐了一路的马车,腰不免有些酸胀,柳桑便扶着她下车透透气,她已怀了三个月身孕,冬天衣裳厚,不免有些显怀,站了一会,怕冻着她,柳桑说道,“想来有事耽搁了,我们上车等?”
盼儿扶着腰肢,“车上有些闷。”
她既然这么说了,柳桑便不提上车了,左右瞧了一会,发觉不远处有个比较干净的台阶,像是有人特意擦过的一样,遂扶着她,“我们去那边坐着等。”
盼儿坐在台阶上,两人又等了一会,迟迟不见谢遥和楚昭的身影,也不知二人是何事耽搁了。
盼儿倒也不急,目光柔和,抚着肚子里的小家伙,瞥见脚下雪里丢着一个崭新的绿色香囊,看起来像是谁落下的。
她弯身拾起,瞧着香囊上的图案很是精致,这造料触手光滑,看着不像是寻常人家用的东西。
“相公你看,这料子,看着竟像是难得一见的织云缎。”
说道织云缎,柳桑也不禁好奇了起来,接过她手中的香囊,片刻后道,“还真是织云缎,这东西一寸千金,甚是难求,就连宫里,也没几匹。”
“看起来像是哪家的小姐无意落下的。”盼儿接了回去,有些好奇的嗅了嗅,只一下,不由微微色变,不由掩住口鼻。
柳桑察觉到她脸色不对,问道,“怎么了?”
盼儿将香囊拿远了些,看向他,道,“有十香散在里面。”
“十香散?”柳桑一听,也有些惊讶,“十香散不是迷香吗?”
盼儿微微蹙眉,点了点头,“这种迷香市面上不常见,大都是私人制作的,我之前在楼里,见过一两次,此香药性极强,闻上一点,就可令人昏睡一两日有余。”
柳桑一听,想起她刚刚闻了香囊,急忙一下将那香囊打落在地,关切道,“你怎么样?有没有头晕的感觉?”
盼儿摇摇头,她刚刚只是嗅了一点点,一察觉到便拿远了,并不大碍,“无事。”
那掉在地上的香囊明晃晃的,颇有些扎眼。
二人思索着谁家的香囊竟然放这种东西在里面,是想要做什么,却是无根无尾,便作了罢。
不远处,楚家的马车终于是来了,跟了跟前,楚昭下车,只见到他二人,有些诧异,“怎么就你二人?”
柳桑道,“我夫妻俩可整整等了快半个时辰了,你这是何事耽搁了?”
“二叔找我说些事,一时忘了时辰,来晚了。”
“原来是楚二叔啊。”柳桑笑道。
盼儿等了片刻,不见马车上有别的动静,问道,“遥遥姑娘呢?”
“她家里离这街口几步远,她告诉我今日不用去接她,她自己来就成。”
盼儿一盘算着距离,想着还真是,这地方离谢遥住的不过半盏茶功夫便可到。
“莫不是她家中也有事?也耽搁了?”盼儿疑道。
楚昭想着应该是了。
“许是新年,家中事多,我们就再等等,反正天色还早。”
楚昭点头,心头却隐隐觉得奇怪。
柳桑注意到他的神色,笑着打趣道,“怎么?我可听说了,昨日遥遥去楚家过除夕了,这才多久没见,你这是什么表情?思春?”
楚昭失笑,“怎么?当初你未娶到盼儿姑娘时,不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吗,自己一个人不敢去,拉着我陪同,现在美人在怀,倒是调侃起我来了。”
柳桑靠在一旁,摸了摸鼻子,当年事如今提来有些不好意思不免有些不好意思,道,“你这人,如今升了官,嘴皮子是越发刻薄了。”
楚昭一笑置之。
柳桑默了默,又道,“前几日的事我可是听说了,这回楚家和梁家的梁子是越来越大了。”
楚昭道,“又不跟他家攀亲,大一点小一点又有何妨。”
柳桑又道,“我听说前天半晚,梁鼎和回家路上被人打了一顿,那叫一个鼻青脸肿,阿昭,如实招来,是不是你派人干的?”
楚昭学着他,摸了摸鼻翼,柳桑一看,顿时笑了起来,“哎我说还真是你干的,我昨早见到他,那一个脸肿得我都不敢认,听皇上身边的公公说,是去找皇上告状来着,说你蓄意报复,你猜皇上怎么说?”
楚昭看向他。
柳桑无意卖关子,想起昨天的那一幕,脸都快笑裂了,道,“皇上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就算真是楚家报复,那也是你该!”
楚昭一笑,目光望向不远处的街道,说道,“皇上最近对梁家颇有微词,这其中,梁鼎和出了大力。”
“你说梁王那么精明的一个人,怎么偏偏生出这么一个儿子来,实在是……”
楚昭回过头来,目光无意瞥见雪地里的绿色香囊。
“织云缎?”
他微蹙眉,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走了两步,弯腰捡起。
柳桑见他动作,急忙道,“阿昭别闻!那香囊里掺了大量的迷香。”
楚昭闻言,眸光一暗,手抚过那枚香囊,记忆却一点一点鲜活起来,“这个……”
他微蹙眉,突然沉了脸色,疾步就往前走去。
柳桑和盼儿皆不明所以,见他神色莫名阴寒,跟了上去。
楚昭敲开了门,兰叔见到他,笑道,“是楚公子啊。”
楚昭看上去面色倒是平静,问道,“兰叔,谢遥在家吗?”
“遥遥早早就出门去了,说她今日约了朋友去郊外上香,一大早就梳妆打扮的,看起来可高兴了。”
早早……
楚昭的脸色登时就变了。
跟在身后的二人听到兰叔的话,皆是一讶。
早早出门?
兰叔见三人神色不对,疑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楚昭缓和了神色,道,“无事,兰叔,我还有事,先走了。”
刚一走远,柳桑就忍不住说道,“遥遥早早就出了门,我们却一直没见到她,莫不是出事了?”
楚昭脚步一顿,捏着那枚香囊,目光发寒,沉默片刻,扭头道,“柳大哥,劳烦你派人沿着郊外的路去找一找,看看有没有可能是她自己先去了。”
柳桑点点头,看向盼儿,见她双目含切,也知谢遥十有八九是出事了。
楚家并无旁系,子嗣凋零,正月初一,除了几个上门拜年的官员外,便再无其他人事往来。
后院庭内,京城颇有名气的戏班子搭好了台,正唱得兴起。
亭内楚莫河陪着楚修儒、左右是万元香和楚玉宁,边品茶边听戏。
唱的是有名的西厢记,正唱到张生初遇崔莺莺。
戏子咿咿呀呀的,亭内的人看得也很高兴,时不时的附唱两句,点评一二。
楚昭穿过前厅,到了后院,瞧见亭中嬉笑嫣然的人,攥紧了手中的香囊,快走几步,到了亭中,也不行礼,啪的一声,将那枚香囊砸到了楚玉宁面前。
他面色阴沉,双目寒意十足,“人呢?”
楚玉宁身子微微一颤,似乎被他的样子吓到了,抬起头来,神色可怜,“楚哥哥……什么人?”
他动静不小,一家子全朝他这看来。
楚修儒看了一眼,也不理他做什么,转目继续看向台上。
楚莫河倒也没动,可是目光却注意着。
万元香倒是问道,“昭儿,这是怎么了?”
“你的香囊,织云缎,除了皇宫外,满京城就只有楚家有,母亲从来不用织云缎,所以府上的织云缎因着二叔疼你,全给你带去了,你敢说,昨日你身上带着的,不是这个香囊?”楚昭目光如炬的盯着她,几乎是在用尽全身力气在压抑怒火,“我再问一遍,人呢?!”
楚玉宁哆哆嗦嗦的,显然被吓傻了,“楚……楚哥哥,你在说……”
话音未落,楚昭突然动手,一把扼制住她的咽喉,眼底有杀意涌现。
“昭儿!”
“昭儿!”
楚莫河惊得站起身来。
万元香急忙去拽他,想让他把楚玉宁放下来,可谁料楚昭力气奇大,被她拽拉着纹丝未动。
“你当真以为我不敢动你?昨夜是看在二叔的面上放你一马,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向她动手!你承担得起后果吗!”
楚玉宁被他一只手吊起来,脚尖垫地,呼吸困难,想要说话,却一个字也说不出。
就连楚修儒,也朝这边看了过来。
自自己这个孙儿入朝为官后,他就很少看到这样怒极的楚昭了。
“既然你不想说,那就永远别说了!”楚昭正要用力,只听楚莫河大喊阻道,“昭儿!”
他很快上前,拽开了楚昭牵制着她的手,“昭儿,有话好好说,她好歹是你的妹妹。”
“妹妹?”楚昭冷笑一声,“二叔,不是我说你,你看人的眼光是真的不行,妹妹?有给自己哥哥下媚药的妹妹?有看自己未来嫂嫂不顺眼的妹妹?”
“媚药?”楚莫河一愣。
“二叔应该是不知道的,昨日白天,楚玉宁借口来看我,在茶水中下了药,若不是因为是二叔认得女儿,她连进我观园门的资格都没有!”
楚玉宁脸色发白,哭着去拽楚莫河,“爹爹,爹爹你帮帮我,我从第一眼起,就喜欢楚哥哥了,我做梦都想嫁给他,哪怕做妾我也愿意……爹爹……”
楚莫河脸色一白,万万没想到事情会是这个样子,见眼前的人声泪俱下,可怜兮兮,仿佛他当初刚从大街上捡回来的一样。
“做妾?”楚昭眼神憎恶,“你也配?”
“今日我放话在这,我楚昭此生就算终身不娶,也不会要你这种恶毒之人!”
“说,你把谢遥带到哪去了!”
谢遥?
这下,连楚修儒都站起来了,“到底怎么回事?”
“今日孙儿约了谢遥和柳大哥夫妻一同去京郊寺庙,我三人久等不到人,却在地上发现了楚玉宁的香囊,香囊内居然含有可令人神智无知的迷香。”
香囊……
楚莫河看向摔在一旁的那枚香囊,织云缎……海棠花……玉宁确实带过这枚香囊……
“呵呵……哈哈哈哈……”地上的人突然发出一阵诡异的笑声,朝楚昭看来,居然一改刚刚无助柔弱,“是我干的……我得不到的东西,她凭什么得到!你连看也不愿看我一眼,你对她笑的时候,我就在想,我就在想那个人为什么不是我!为什么不是我!”
楚玉宁痴痴看着他,眼底隐约有一丝柔情与固执,“我第一次来到府上的时候就,一见到你,就深深喜欢上了你,后来每年回京城,最期盼的就是和你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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