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揉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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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言,陆粼眼瞳微缩,心跳飞快。
他一下子就想到昨晚喂她药时的情景,他一小口一小口地喂,将她的唇舌尝了又尝,与她唇齿间反复厮磨相依。
见他毫无反应,谢研又重复道:“我命你喂我喝药。”
“我怕服侍不好公主,还是让侍女喂公主喝药吧。”心有遐思的陆粼推脱道。
“行,你出去吧。”谢研也不勉强他,“顺便把药端出去。”
“为何?”
“你管我?”谢研不再看他,“我最讨厌喝药,端出去。”
看陆粼默默站在床前,谢研正要再赶他出去,却见他忽然走近,在床榻边坐下,拿起桌上玉碗舀了一勺,放在嘴边吹了吹,然后,微微倾身,将勺子递向了自己。
见状,她也不扭捏,微微低头,张口去喝那汤药,脸颊边的几缕柔软的发丝顺着动作滑过他举着汤勺的手背,令他心神微荡。
本以为娇气的公主醒时会难忍这极苦的汤药,却不曾想谢研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就一口喝下汤药,陆粼不禁喃喃道:“药很苦。”
“你怎么知道?”她抬眼,问道。
陆粼心虚地将落在她还沾着些许药汁的嘴唇上的视线挪开,“听藕荷姑娘说的。”
“哦,良药苦口啊。”谢研无所谓地回道。比起上一世她经历过的一切,药苦一些算什么?
谢研如此乖巧地喝药,令陆粼很顺利地就喂完了一碗药。
她接过他递来的帕子擦了擦嘴唇,“对了,我要你给我办件事。”
“公主请讲。”
谢研拿出昨晚藕荷替她收起来的腰牌,“你差亲卫去一趟卫国公府,拿着我的腰牌去找卫国公世子过来。”
“好。我这就派枫杨去。”陆粼接过腰牌,应道。
“那就劳烦我敬爱的……”谢研的笑意中带着狡黠,对他叫道,“表——哥——”
“……”陆粼闻言呼吸微滞。
此时十四岁的永安公主如朝日初升,纯真热烈。
而他的内心却已千疮百孔、沧海桑田,垂垂老矣。
紫藤始终在正居外候着,她看着进里屋前的陆粼一副仿佛心事重重的模样,出来后却是面露淡淡笑意,放下心来的同时,心道这表小姐果然不一般,竟然如此能影响世子的心情。
陆粼出了屋子,枫杨已经回了松绿轩,在外候命。
他将他叫到侧居,问道:“我昨夜交代你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枫杨恭敬回道:“都办好了,世子,您放心。果然如您所料。”
陆粼点了点头,把谢研给自己的腰牌递给他,“你现在就去跑一趟卫国公府,当面把这个交给卫国公世子,让他尽快到松绿轩找我。”
“是,世子!”枫杨把腰牌塞入怀中,就匆匆离去。
里屋,谢研掀开被子,起了身,走到了窗边。
眼前的景色郁郁葱葱,是记忆里同样的一片竹林。
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重回旧地,甚至见到了陆粼的母亲。
上一世,陆粼带她重返肃北侯府时,曾带她一起穿过这一片竹林,同她回忆诉说自己儿时的情景。
那是重夺皇都后没多久,年幼的皇侄儿继承大统,她受封监国公主,他受封摄政王。
那时候,她听着他那些童年趣事,直呼想不到矜贵清冷的摄政王小时候竟是个调皮捣蛋经常被父亲满侯府追打的小屁孩。
他轻叹后回她,人总要自己长大的。
是啊,齐越山之战后父母双亡,他被迫成长,独自在北境闯出一条血路。而她,也在当了二十年极尽荣宠的公主后,失去几乎所有亲人,不得不仓皇出逃,谋求生存的机会。
好在,他们都熬过来了。
那时的他双手按在她的肩头,对她说,无论世事变迁,惟愿从今往后你我之间不变。
她心想,人呐,怎么可能不变呢?
然而,连年内战,新权交迭,令永安国元气大伤,再加上西疆、南岭边境小国进犯不止,内忧外患,她还迫切需要他助她主持大局,稳定民心。
于是,她应下了他。
在他交出兵权,不告而别离开皇都后,谢研不止一次倔强地问自己,对他没有完全的信任,她有错吗?
错就错在她姓谢,要维护的是谢氏皇朝的千秋万载。已有平南王前车之鉴,她担不起因自己的错误选择,盲目相信,使得江山再次易主。
错就错在她与陆粼出身不同,他手握重兵,战功彪炳,功高震主,得百姓拥护,而新帝年幼,根基不稳,她不得不防,只能选择向他亲手递上毒酒。
她没有错。
一切都是造化弄人罢了。
可那一晚,竹林深处的海棠树下,她应下他的那一刻,他眼中的无尽欢喜与柔情,她永远也忘不掉。
感慨万千的谢研又无端想起昨夜做的噩梦。
一想到陆粼毫不犹豫地离开,任自己怎么哭喊追赶都不再回头……最后,只留给她一个背影,一颗心就像被狠狠地捏住,痛得她微微颤抖起来。
是她咎由自取,怎还能奢望他会回头?
只是,就连梦里,他都不愿意再看看她么?
等陆粼回到里屋,发现谢研已经起床,坐到了窗边,似乎正在出神地望着外面的翠竹林。
见她只穿着单薄的里衣,尽管室内温度不低,陆粼还是拿起一旁挂在木架上的披风,向她走去。
兀自想着心事的谢研浑然未觉,骤然感到身体被一阵轻柔罩住。
她懵懵地回过头,恰好撞入一双温柔如水的眼眸,里面映着她的容颜,与记忆中无数个日日夜夜投向自己的目光重合。
“小心着凉。”
梦里,陆粼望向自己的目光,带着浓浓的恨意,令她心碎。而此时,面前的人,仍是像过去那样眼带温意地看着自己,谢研心头禁不住一酸。
陆粼见她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着自己,又是泫然若泣的模样,问道:“怎么了?公主是身体哪里又不舒服了?”
一听到他关切的声音,谢研更想哭了。
压下心中翻滚的情绪,她慌忙低下头,胡诌道:“我觉得……头有一点痛。”
“昨晚杜大夫说回去后就会炼制缓解你头疾的药,我已经让人去医馆拿药了,你再忍忍,好吗?”他安慰道,声音沁润如泉水潺潺。
上一世的陆粼就是这样温柔对待自己的……谢研心里溢满了酸楚。极其思念陆粼的她突然好想让眼前的人替上一世的陆粼抱抱自己,但他一定会觉得自己很奇怪吧?
看不到她表情的陆粼也猜不透她所想,只看着谢研拢了拢披风的手,那手白皙娇小,如一块白玉。
片刻后,谢研仰起巴掌大的小脸,退而求其次道:“你能不能给我揉一揉?”
她不再用公主的身份,以命令式的口吻要求他,而是改用商量的语气,声音软软的,像个小孩子。
一个仰望,一个俯视,视线一接上,陆粼顿时有些招架不住她现在这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尤其是那双如小鹿般清澈见底的大眼睛瞅着自己,不论说出什么要求,哪怕再过分,都只有应了的份儿吧。
明明之前都是高高在上的皇家姿态,怎么现在和换了个人似的。看样子头确实很不舒服,才会在长辈都不在身边的情况下,同自己这个外人撒娇……说到底,还是一个未及笄的小丫头。
“好。”陆粼的心就这么软下来,弯下腰,用并拢的食指和中指指腹轻轻去揉谢研的额头两侧的穴位。
温热的触觉从他的指间传递过来,有些得到慰藉的谢研垂下眼,正前方对着他系着玉带的窄腰,她的视线落在那霁色的衣衫上。好像还是昨日那一件,是因为自己在这里,所以他一晚没歇息吗?
这么想着,她心里有些暖烘烘的。看样子,不论是否为形势所迫,或忌惮自己的身份,他还没到厌恶自己的地步。
揉了一会儿,陆粼温声问:“好些没有?”
“嗯……”谢研舒服地眯了眯眼,随后干脆闭上眼去享受。
阳光从窗外探进来,把她的半边面容都照亮了,细腻光洁的肌肤,如同上等的精瓷。
陆粼的视线落在她服药后有了血色的嘴唇上,想起昨夜将它含在自己唇间的感受,心里忍不住一阵阵激荡起来。
谢研却突然开口问道:“你和你父亲说了我是永安吗?”
遐思被打断的陆粼回过神,目光在她脸上转了一圈,回道:“还未。”
谢研恍然了悟。他不告诉肃北侯恐怕是免得他过分担心,因为肃北侯一定不愿陆家与她及她身后的皇室扯上关系,使得陆家受到过多关注,遭人嫉恨。
她蓦地睁开眼,徐徐点头,点得意味深长,“你父亲是不是叫你别与我有来往?”
陆粼按揉的手指一顿,果然什么也瞒不了聪慧的永安公主。
他长长的眼睫低垂,“嗯”了一声。
明知道肃北侯的想法没错,陆粼瞒住父亲也没错,可还是让谢研心里感到实在不是滋味儿。
“他说的没错,你是不该同我有瓜葛。”她用细指揉了揉眉心,声音微微自嘲。
陆粼张了张嘴,想解释什么,但她冰雪聪明,他又该解释什么,只好挤出一句“我爹为人谨慎。”
说完,陆粼忐忑地看着谢研,她神情平平如常,却反而让他更紧张不安。
“那你自己是如何想的呢?”她微仰起头笑了笑,笑容清甜,一派天真稚气,“你想不想与我还有交集?”
“……”陆粼万万没料到她竟问得如此直白,百种滋味登时浮上心头,正斟酌着该怎么回答,屋外忽然又传来肃北侯夫人的声音:“粼儿,娘能进来吗?”
陆粼垂下双手,回道:“进来吧,娘。”
来自他指间的温热骤逝,况且也不知他究竟怎么想的,谢研脸上的笑渐渐隐匿了。
陆粼见她一瞬恢复皇家公主的威严姿态,仿佛刚才的娇软模样仅是一场幻觉,有些失落。
进屋的肃北侯夫人看两人一道待在窗边,谢研身上还盖着陆粼的披风,敛下心思,对着谢研恭敬地说道:“公主,臣妇准备了清淡的早膳,等您洗漱完就可以用膳了。”
谢研微笑颔首道:“谢陆夫人。”
肃北侯夫人又带着歉意道:“臣妇还让人去添置了新的胭脂水粉和衣裳,只是比不得宫里的东西好,希望公主莫怪。”
“陆夫人有心了。”
肃北侯夫人看了眼陆粼,道:“粼儿,您先出来,让侍女服侍公主洗漱更衣。”
“是,娘。”
走出里屋前,陆粼回头看向谢研,她复又望向窗外的竹林,一头乌发垂在身侧,看不清她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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