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流言
34
就在谢研想要有所动作的时候,世家门阀圈子里,忽然传出了前几日安翎睿在望月坊内指摘永安公主的事。
好事者将当日情景描绘得有声有色,安翎睿如何出言辱没公主性子高傲、目中无人,说公主本就无朋无友,嘲笑陆粼妄想靠其博太后青眼,陆粼又是如何针锋相对维护公主清誉。
众人本就不解陆粼为何那晚刺伤安翎睿,这下明了了,原是当日午后二人便起了争执有了矛盾。有人说是因为安翎睿又拿公主说事,嘲笑陆粼攀上高枝,陆粼不堪受辱愤而反击,也有人说二人皆是倾慕马车上的女子,争抢不下,陆粼一怒为红颜……各种猜度如蚊蝇滋生,一旦萌发便不胫而走。
几日不见谢研,又听苏公公提到永安公主这些日子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华岚殿里休养生息,每日白日也会睡上二三个时辰,皇帝决定去华岚殿探望一下谢研。
龙辇到了殿门外,皇帝特地命人不要通报,听宫女说公主在海棠园,便朝那里缓步走去。
远远的,就望见站在海棠树下的谢研。她折了一枝海棠花在手里,低头默默看着,似乎有心事。
皇帝停下脚步,看了她一会儿,她像是没有察觉到来人,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潇潇……”皇帝忍不住轻唤她。
闻声,谢研怔怔地转过头,看见皇帝走来,连忙用袖管擦了下眼睛。
“父皇……您怎么来了?”她强颜欢笑道。
皇帝一见她的眼圈红红的,便知道她刚刚是哭过了。“几日没见朕的潇潇,自然要来看看你……”他面色一沉,问道,“谁欺负你了?”
“没有!”谢研一边摇头,一边目光微微一转,躲避他探寻的视线,“是我眼里进沙子了。”
“什么事还要瞒着父皇?谁欺负你,告诉父皇,父皇给你做主!”
“父皇……真的没有。”谢研欲言又止,抿一抿唇,垂下头,愣愣地看着地面。
皇帝哪会信她的说辞,视线转向一旁伺候的雪青,“雪青,你是华岚殿的管事宫女,你来说!”
雪青应声走过来,在皇帝面前跪下:“回陛下,宫外传来一些流言,说是前几日望月坊……”
话甫一出口,谢研立刻喝止她,“雪青!”
雪青看向她,噤了声,面露难色。
“朕命你一五一十地说!”皇帝面色不佳地命道。
雪青咬一咬唇,硬着头皮将宫外流言说了出来,皇帝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这个安翎睿竟敢口出狂言!”
“父皇莫为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生气。”谢研的眼泪在眼眶中闪动,她挤出一丝微笑,语带自嘲道,“其实安二公子说的也没错,我本就是那样的人……”
谢研想到上一世的童年时,自己第一次参加皇室宗亲举办的宴会,因顾忌自己的身份,同辈的公子小姐除了对她行礼,没人敢主动与她说话,到后来只有翰林大学士的孙女万羽涵主动与她搭了话。
原本因为交到第一个朋友而欢欣鼓舞的她,却无意中听到万羽涵告诉其母已按其所说,成功接近了自己,其母又教她要极尽全力讨自己欢心,以此博得皇家青眼。她一气之下,干脆再不参加宗亲门阀世家所办的任何活动。
“我这性子刁蛮,确也交不到什么朋友……”谢研别过头,强忍着眼中泪水,“无人喜欢和我来往亦是正常……”说到末句,语中已微带哽咽。
见状,皇帝心疼不已,“不准胡说!朕的潇潇哪里刁蛮了?”
见爱女神色黯淡,他又道:“朕的宝贝女儿就算刁蛮又如何?朕倒觉得小女儿家刁蛮任性一些,才显可爱!”
“也就在父皇眼里是可爱……”闻言,谢研破涕为笑道。
“朕说好才是真的好,不哭了,看你眼睛都哭肿了……”皇帝心疼地摸了摸她的头,好声好气地哄道,“不管潇潇是什么样,永远都是父皇最疼爱的女儿。”
皇帝对着谢研好一阵安抚,才出了华岚殿,就遇见了坐着凤辇匆匆赶来的皇后。
原来这桩流言之事很快传到了后宫里,皇后和嫔妃们都听说了,皇后担心女儿心思细腻,会胡思乱想,便急着过来。
皇帝让她好好开解一下女儿,皇后应下,便进了华岚殿。
此夜,皇帝翻了淑贵妃的牌子。
花前月下,美人如斯。
淑贵妃正弹奏新谱的乐曲,面对皇帝百般娇媚,忽然有宫人通传道:“皇上,太后娘娘让您现在去一趟颐宁宫!”
琴音戛然而止。
太后此时传旨,所涉之事想必非同小可,皇帝立马起身,淑贵妃心里恨得牙痒痒,面上却很守本份地恭送皇帝离开。
皇帝乘坐龙辇,赶到了颐宁宫。
见太后穿戴雍容华贵,坐于殿内主位,皇帝连忙行了礼,问道:“母后,何事着急把儿臣叫来?
“听说皇帝今日去过华岚殿了?”太后一脸严肃地问道。
自从谢研落水苏醒后,许姑姑每日禀告华岚殿内的情况,听她说起今日的滋补参汤原封不动地退回了御膳房,公主晚膳也是没吃几口,就都难受地吐了,太后觉得不对劲,细细问了原因,许姑姑便将传入宫中的流言说与她听,勃然大怒的太后这才把皇帝叫来颐宁宫。
“是,母后,儿臣已去看过潇潇了。”
太后话锋一转,问道:“安康侯次子的案子,你准备怎么办他?”
皇帝一怔,神色复杂。
“看样子,皇帝是准备高高拿起,轻轻放下了……不然今晚不会留宿于淑贵妃宫中。”
见皇帝微微沉吟,没有回话,太后狠狠一掌击在宝座的扶手上,怒道:“原来在皇帝心里,和潇潇的父女之情……还抵不过一个贵妃来的重要!”
见状,皇帝微微色变,道:“母后息怒,母后言重了!”
太后的脸色遽地一沉,“言重?皇帝是否已听说了安康侯次子在望月坊所言之事?潇潇是个什么样的孩子,哀家心里很清楚……都说知女莫若父,皇帝难道不明白她为何不喜与世家子弟来往吗?她是个要强的孩子,嘴上不说是不想让我们担心,但她心里明镜似的。你既已去了华岚殿,竟还去淑贵妃宫中安抚她,潇潇知道了该有多委屈!”
皇帝面上微见悔意,语气微微一滞,“母后,您知道儿臣……”叹息几乎无声,“也有很多无可奈何。”他会尽可能补偿爱女。
太后却是不依不饶道:“皇帝有时候行事过于瞻前顾后。安康侯次子今日可以这样说哀家的孙女,明日就能编排天子,若是不加以严惩,世家门阀子弟皆有样学样,还把天家的威严放在眼里么?”她叮嘱道,“这次,定要命三司好好查办安翎睿,绝不容轻饶!”
皇帝默然低首,片刻后,说道:“安家毕竟也是有百年基业的大家族……”
太后面色一沉,打断他,“那安翎睿手上数条人命,于理于法都理应严惩。此事已经在京城闹得沸沸扬扬,若是这次放过他,黎民百姓作何感想?再者,他所犯罪行岂是一个京兆府尹能包庇的?再查下去,哀家看,光一个徇私舞弊、罔顾王法的罪名,安康侯自己都得蹲牢里去!”
明白太后说的是事实的皇帝也不做声,只默默听着。
“何况,安康侯没有其他儿子了吗?留他次子一命,贬为庶人,流放边疆,已是皇恩浩荡。他一直不立嫡长子为世子,不就是想立嫡次子吗?结果这个儿子是什么货色?如果真选了他当世子,哀家看安康侯府离没落之日也不远了!你这次就下旨加封他嫡长子为世子,安康侯若够聪明,就该知道舍弃一个儿子,方能换得侯府下一个百年太平……”
闻言,皇帝面色稍霁,应道:“是,儿臣明白,儿臣谨遵母后教诲。”
离开颐宁宫时,候在宫外的淑贵妃宫中的下人请他再移驾其宫中,皇帝却全然没了心思,眼底隐有厌烦之色,他想起今日谢研泫然若泣的模样,坐上龙辇,命人即刻前往华岚殿。
进了华岚殿,雪青回禀公主已经歇下了,太医刚把过脉,说是落水受寒未好透,又心绪郁结,才会茶饭不思寝食难安,这会儿皇后娘娘正在寝殿里面陪着。
皇帝极有耐心地在外殿等了许久,终于等到皇后走了出来。
他细细询问了下女儿的情况,皇后回答睡得并不安稳,“潇潇说想去荔山的行宫住两天,散散心。”
“女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如她执意要去,便去罢,但须在母后寿辰前回来。但你不能同去,你得在宫里陪着朕。”知她所想,皇帝拉住她的柔荑,倦容上有了一丝对待其他宠妃都不曾流露出的宠溺笑意,“听母后说,潇潇提起过你兄长和侄子,要不明日就让他们进宫,你和家人正好团聚。潇潇见了他们也必然高兴。”
“臣妾谢过皇上。”
帝后携手离开华岚殿,龙辇凤辇齐齐朝凤栖宫方向而去。
月朗星稀,花影摇曳。
素白的月光,透过窗户洒入室内。
皇后伏在皇帝的膝上,他轻轻抚摸她一头黑亮的青丝。
为了平衡各方势力,后宫之中纳了那么多妃嫔,她们都对他俯首帖耳,可唯一能与他平起平坐的妻子,便只有明媒正娶的皇后。
皇帝唤了皇后的乳名,说道:“最近常常想起我俩刚成亲时的日子……那时候,王府里只有你我夫妻二人……很是怀念……”他看着仍是貌美如花的娇妻,神情诚挚,“这么多年,我最亏欠的人就是你……委屈你了。”
帝后青梅竹马,少年夫妻,感情极深。
可帝王的情爱从来都和真正的感情无关,他肩上有谢氏皇朝的重担,由不得他凭个人喜好行事,他必须要雨露均沾。
皇帝知道皇后本性是仁慈善良之人,但嫁入皇家,就意味着必须周旋于后宫妃嫔的心机谋算之间,这实非他所愿,可若不如此,他又岂能与她白首偕老,到底是他贪心将她留在身边。
闻言,皇后心中触动,她抬起头,看向皇帝,眉眼含情,徐徐回道:“臣妾不觉得委屈,有皇上的宠爱,母后的垂怜,还有潇潇在身边,臣妾此生已经很满足。”
“是啊,有母后,有你,还有我们的女儿,我也觉得很满足。”皇帝将她搂入怀中,一字一字地唏嘘感叹道。
“只可惜臣妾不能为皇上诞下麟儿……”皇后的声音里有一丝淡淡的伤怀惆怅。
“你的身子不宜再有孕,产下潇潇时已是九死一生……”皇帝神色一紧,握着她的手轻轻一吻,柔声道,“此事莫要再提。你知我最爱重的皇儿莫过于我们夫妻二人的潇潇……其他人的庶子皆无法与她相提并论。”
皇后心底重重叹息一声,垂首依言答应,柔顺地依偎在皇帝怀里。
https://www.biqivge.cc/book/34007181/26109558.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biqivge.cc。笔趣阁手机版阅读网址:m.biqivge.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