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赤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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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研睡得极浅。
她察觉到有人立在床边,伴随着轻风一样的一声叹息。
半晌,谢妍听见极轻的脚步声,离她越来越远。
她没忍住,故意像是在半梦半醒间动了动身子,把手臂放到被外。
不一会儿,手臂被人轻轻放回被中。
好似正好被这动作弄醒,谢研微微睁开迷蒙的双眼,对着那人影轻嘲道:“既是臣子,为何三更半夜在本公主房中?”
“……”被抓个正着的男子立刻转过身,“扰了公主清梦,微臣这就出去。”
话毕,便朝门外走去。
“不是说要为我效犬马之劳吗?”
一句话就彻底拿捏住了陆粼,他猛地停下脚步,“公主有何吩咐?”
“你先转过来说话。”
谢研坐起身,靠在床头,先示意门口的雪青退出去,再偏着头似笑非笑地看向陆粼。
那素颜清丽脱俗,如一支斜插入花瓶中的静水玉兰,清新淡雅。
待陆粼慢慢回过身,视线对上他的脸,她微微一怔。
原来陆粼已经恢复了本身的清俊面容,肃肃如松下风,高而徐引。
许是刚沐浴完的缘故,未束发,也未着正衣,未干的发丝垂下,还有水滴沿着优美的脖颈淌入领内。
“你……”
夜深人静,他一个男子怎能入女子闺房,尤其这是公主的卧房,偏偏还衣衫不整。
陆粼以为谢妍是诧异于此,连忙解释道:“外面下雨,把衣服都淋湿了,所以我回来就去沐浴……还没来得及换上侍卫的衣服……”
说完,又补了一句,“请公主恕罪。”
本想进来看一看她就离开,谁知一不小心把她弄醒了。
谢研的睫毛轻颤,“我是说,你怎么洗掉了……?”
陆粼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她并不在意自己突然出现在她的卧房中,而是在意这个,“公主怕我被□□陌认出?”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在夏雨阁里服侍的只有谢研的贴身侍女和太监,没有旁人,只要出去前重新画上,按理说是不会有什么太大问题。
“公主才思敏捷,聪慧过人,还怕搞不定□□陌么?”陆粼似乎余怒未消,因她的反应,又被挑起新的怒火,话中嘲讽意味明显,“反正左卫以后好不好过,全凭公主一句话。”
明白他还在生气的谢研沉默不语。
她只是挨他几句讽刺的话而已,他却是真的豁出命在救自己……他本可以不用如此。
陆粼毫不在意道:“我想过了,□□陌看见就看见吧,他如果散播出去更好……这样一来,就彻底把肃北侯府和永安公主捆绑在一起了。”
听到这句话,谢研倏地抬眼,“你疯了!”
他嗤笑一声,“只不过陪公主一道疯而已。”
“……”谢研的眼中晃出少许不安,然后冷静下来,“我没疯。就算我今日不去山顶观云海,对方还是会在我离开行宫之时,刺杀我。”
陆粼的俊颜流露出不认同的淡薄之意,“你这是在反推……不作数。”
“其实你若细细想想,应该知道我说的没错……对方也没时间了,等我离开行宫,什么时候能有下一次机会?”她试着引导他。
尽管谢研说的有几分道理,但刚亲身经历的险象环生让陆粼仍旧无法苟同。
于是,他绕回自己想了解的问题,问道:“公主好像很怕肃北侯府和自己扯上关系,但我实在想不通是为何……或许公主可以为我解惑?”
那些暗藏在心底的理由根本不能宣之于口,谢研只好搪塞道:“我不和世家子弟来往。”
陆粼眼神灼灼地盯着她,“我作为救命恩人,成为唯一与永安公主交好的世家子弟,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是理所当然。”她直视他,“但对肃北侯府来说不是好事……你父亲已同你讲过利害罢。”
陆粼轻笑一声,“陆家向来立场中立,和永安公主来往密切,总好过和哪名皇子走得近吧?”
“……”谢妍又道,“你和陆侯此番回京是为封功受赏,本就被人眼红,若再因我而得太后和帝后青眼,对陆家不利。”
“陆家被先帝封爵靠的是守卫北境的赫赫战功,到我父亲这一代亦然,再往上就只有受封异姓王了,可那得立什么样的卓著战功?”娓娓道来后,陆粼语带揶揄地问道,“莫非搭上公主这条线,还能够无功受封?”
“……”谢研难以反驳,开始在脑海中搜刮能够说服他的借口。
“目前储君之位空悬,朝中暗地里少不得结党营私——从安凌睿一案可见一斑。起码我爹手握北境大部分的兵权,陛下还需要肃北军对抗赤丹国,实在无需公主操心是否和我走得近的问题。”陆粼话锋一转,意味不明地问道,“不过,公主为何这么担心陆家?就因为我是你的救命恩人?”
“不然呢?”她无谓地反问道。
“多谢公主关心。只要公主不是担心自己受累便好。”
“明儿一早还是让雪青给你画回去。”谢研想了想,叮嘱道。
“不要。”陆粼似乎铁了心,偏要和她唱反调。
谢研皱眉,斥道:“胡闹!”
“我心悦公主之事,迟早人尽皆知,还不如就此传出去。”
“你还想人尽皆知?”她揉了揉眉心。到底年轻啊。
“不好么?公主说京中众多千金爱慕我,知道我有心上人,还是永安公主,她们也好早些放弃,寻觅自己的如意郎君。”陆粼笑道,“再说了,就算世家知道,只会笑我不自量力,有安凌睿的前车之鉴,谁敢非议公主?”
讲道理根本讲不通。
此时面对的是一个年轻气盛,根本不听规劝的少年郎,谢研神色平静,心里却波澜起伏。
良久,谢妍决定先忽略他的话,明日再做打算。
她问出之前没来得及问的问题:“你救我时受伤了吗?”
毕竟不想真的惹她恼怒,陆粼顺着她的问题,轻“嗯”了一声。
“哪里受伤了?”谢妍的眼瞳微缩,“快让我看看。”
“公主确定要看?”他挑眉。
没想到她认真点了点头,犹豫了一下的陆粼,侧了身,慢慢解下了外袍,拉下左肩头的亵衣。
穿戴整齐时,陆粼看起来就是典型的风度翩翩、爱品诗作画的贵公子模样,可当他褪下衣衫,却是个标准的练家子,身形精健,胸膛手臂坚实有力,肩背肌肉线条流畅。
上一世,不是没有看过陆粼身躯的谢研未展现寻常女子的娇羞,她快速打量了一下他露出的前胸后背。
现在的他还不像独自在北境杀出一条血路后那样,在身上留下代表极度凶险的伤疤。
谢妍的目光停留在手臂和左肩那几处擦伤和割伤,想必是策马狂追时,被经过的灌木丛和树枝弄伤的。
见谢研一点女子该有的羞涩都没有,陆粼心中惊异。
难道在她心里,根本没把自己当成男人?
总不见得她经常看见男子的身躯,所以习以为常了吧?
见那些伤口还在微微渗液,明显没有处理过,谢研蹙眉,责备道:“怎么还没上药?”
苦肉计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陆粼回了一句无辜的“够不着”,听在谢研耳中,如同小孩在撒娇。
受伤了不能让小源子帮忙涂药膏吗?
还不处理伤口,直接跑外面淋雨?
小孩就是小孩。
于是,她掀开薄被,从床上起身,拿了件外袍罩上,走到贵妃榻边,唤道:“你过来。”
陆粼顺从地走过去。
“坐下。”
他又乖顺地坐好。
“转过来。”
他再听话地侧过身,将左肩和左臂对着她。
谢研拿起桌上放着的自己刚涂过的药瓶,拔开瓶塞,玉指伸入其中,够了些药膏。
随后,她靠近他,微微弯下腰,轻轻把药膏涂抹在他的伤处。
药膏清凉舒爽,陆粼却心头燥热,抬眸看去,谢研正在专心致志地为他上药,面若桃花,眼波盈盈,垂下的青丝撩过他的肩头和手臂。
鼻间闻到的是她身上那股淡淡的幽香,沁人心脾,随着她弯腰的动作,顺着她半敞的领口可以看见若隐若现的……
他禁不住情潮暗涌,她每一下的轻触都如爱抚,不断挑战着他的自制力。
“还疼吗?”
“疼。”陆粼忽然捉住她涂完药膏的手,按在心口,“这里疼。”
“你……”谢研试着抽回手,他紧抓着不放,掌心与心口肌肤相贴,她感受着他一次又一下的愈来愈快的心跳,耳根悄悄发烫。
“特别疼。”
比起身上的伤,更痛的是心伤,他要她知道。
谢研怎会听不出言下之意,想起前世种种,她叹气,道:“你是自讨苦吃……何必?”
三次了,短短十来日,他已经救了她三次,每一次都是惊险万分。
手中的柔荑不再尝试挣脱,来自她掌心的温度熨贴着陆粼的心际,“我心悦公主,一次次涉险去救公主,是我心甘情愿的事。公主说过生死由命,如果保护你,会让我丧命……那就是我的命。”
掌心下是一颗跳动的心,谢研知道它有多赤诚,可她要不起。
这个重复的轮回,让她觉得极度恐慌。
“你上有父母,不该如此。”
“难道要我眼睁睁看着公主涉险丧命?”陆粼的语声急促起来,“公主也上有父皇母后,还有皇祖母,怎么不为他们考虑考虑?!”
谢研感受到他胸膛的起伏,静了片刻,喃喃道:“这次确是我太过冒险。”
听出她语气的松动,陆粼的口气也一下子软了下来,“我知道是自己僭越,我只是希望公主要做什么事之前,能先考虑自己的安危。”他深吸了一口气,“我若是救不到你……”
他这一世,还有什么意义?
陆粼一不留神稍稍松了手,她便抽回了手,晾在空气里的心口蓦然一凉。
在陆粼诧异的眼神中,谢研对着他欠身,第一次郑重地行了个礼,“多谢陆世子三次舍命相救。”
她无以为报,唯有竭尽所能护陆家一世平安。
“我不要感谢。”陆粼凝视着她,眼中有不加掩饰的占有欲,直言道,“我要永安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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