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 就不怕我跟你一起去死吗（1）
气氛陷入彻底的死寂。
天花板的灯光打在书桌上划出一条泾渭分明的线，横在她与他之间。
明明几步之距，却给人相隔银河迢迢的错觉。
她看着他泪流满面。
龙靖腾坐的笔直，头颅一直低下，看不清神色。
他一直在保持沉默。
他搁在书桌上的手拢握成拳，指关节泛白。
“是么？”尹依梵再开口，两个字仿佛已经用尽了全力。
良久之后，沉默已久的男人终于应下一声，“嗯。”
他承认了。
尹依梵脸色惨白如纸，她撑着仅剩的一点余力才不至于让自己倒下，绝望闭了闭眼，“如果我今天没发现，你是不是打算永远都不告诉我？直到死也不告诉我对吗？！你就打算一个人默默去死对吗？！！”
说到最后，她的语气成了犀利直白的质问，夹杂着无法接受的愤怒。
各种情绪汇聚、交集，变成一个引燃的炸弹。
她的情绪崩溃了。
她走上前，双手用力将书桌上的东西一扫而下，看着依旧坐的不动如山的男人大声道：“龙靖腾，你总是这么自以为是，你是不是觉得这样骗我很好玩？你是不是觉得这样的就是为了我好？
我告诉你，不是！一点也不好玩！我不接受！
早知道今天，你当初还不如不回来，就让我当你死在了三年前！我一个人照样过得很好！”
为什么要给了她希望，又给她绝望。
他病了这么久，居然等到他已经时日无多的时候她才发现。
她在他心里到底是怎样的存在？
三年前骗她，三年后又再故技重施。
在他心里她就是个能任人摆布的傻子么？
她就不配和他一起同甘共苦？
“……”
纸张纷飞又坠落，幻化成两人的背景。
尹依梵哭着突然笑了，笑的满心自嘲，发出近乎卑微的疑问：“你明知道我现在依赖你，放不下你、你如果真的死了，难道就不怕我跟着你一起去死吗？”
就不怕我跟你一起去死吗？
就不怕我跟你一起去死吗？
就不怕我跟你一起去死吗？
魔音一般的话，萦绕在他的耳际。
他接受她所有的控诉，却敌不过这句话带来令他感到窒息的灵魂拷问。
龙靖腾蓦地抬起头，一双眼睛布满猩红的血丝。
他直直盯着她，薄唇抿出冷漠的直线，浑身散发的强大迫人气息仿佛无声在说：我不准！
尹依梵朝他摇了摇头，眼神是空洞绝望的。
她步步后退，光|裸的脚掌踩着地上的狼藉，尖锐的陶瓷碎片戳进皮肉，她毫无痛感。
像是被人抽干了全身的力气，她一下瘫倒在地，张嘴狠狠咬住一只手的虎口，背靠着书桌痛苦呜咽起来。
龙靖腾晕倒的时候左烈就带着家庭医生匆匆赶来，转移到了卧室，那时候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把她隔绝门外，不让她看，不让她听，她只能着急在门口踱步。
如果不是sion贪玩，跑进了左烈的房间翻出了一瓶瓶药，说那是爹地平时偷偷吃的糖，她也不会起疑。
最后她从左烈的房间里找到了十几多个一模一样的药瓶，将近一大半是空的，她不知道龙靖腾到底已经吃了多久，她也不知道他到底得了什么病。
仿佛一切都是注定，她又看到了一叠厚厚已经签名盖章的文件。
都是个人财产转移的同意书。
龙靖腾要把名下所有的财产包括他引以为豪的集团和各国分布的子公司都转移到她的名字，上面就差她的签字。
那一刻，让她有了他在交代最后遗言的错觉。
他要死了这个念头在她脑海运转的非常强烈。
最后，这个错觉得到了佐证。
左烈告诉她龙靖腾活不久了，他三年前就中了毒，一种无药可治的毒，三年前他贸然抛下她也是因为这个毒。
他治不好了，也找不到解药。
他最近频繁病发，已经是时日无多。
从踏进S市回来找她的那一刻起，他的目的就是把儿子送回她的身边，在最短的时间重新运作起集团，理好遗嘱。
目的就是为了给她和儿子铺好前面的路。
知道她不是经商的料，他就专门培养了一支以后能取代他专门打理集团的团队。
他要给她财产，他给她罗列好各种各样的关系，就是为了让她们母子过上无忧无虑的生活，即使没有他的庇护，他们依然活得潇洒。
他背着她做了很多很多，多得连左烈也说不清，她也记不得。
可她没有一点的感动，只觉得疼，是深入骨髓的那种疼。
视线映进一双锃亮的皮鞋，她肩头抖的厉害，眼睛盯着地板死咬着手掌不放，仿佛这样就能稀释心口处的疼痛。
丝丝血迹在她洁白的手掌渗出。
龙靖腾在她面前蹲下，喉咙像揉进了砂砾般沙哑开口：“你不会。”
三个字。
他在回应她刚才那句跟他一起去死那句话。
尹依梵长睫抖动，心中盈满苦涩，再是自嘲。
看，他到这个时候都这么笃定的口吻，他是吃死了她的性子。
他凭什么？
她想告诉他她会的，她没有什么不敢的，她会推翻他的自以为是。
“就算你会，我也不准，我不会让你得逞的。”龙靖腾又道，抓着她咬在嘴里的手强行拽下来，拿过一旁的纸巾按住替她止血，“我不在，你还有儿子。”
他笃定的理由就这么简单。
儿子是她的牵挂，所以她不会轻易去做傻事。
尹依梵抬起满是泪痕的小脸，迎上他的视线，苦笑道，“原来我这颗心在你心中是这么强大，龙靖腾，你真的太看得起我了。”
“……”
“你知道你不在那三年一开始我是怎么过得么？”
她看着手上的血慢慢渗透纸巾，唇角勾起凄婉，“我每天晚上都梦到你，梦到你抱着儿子走了，你们都不要我，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们非得要抛下我，我想不通，我一直在想，最后把自己想出了神经衰弱，我看了好久的医生，吃了很多很多药……”
三年前的事，他对她闭口不提，同样的，她也极少跟他提起。
那段日子太过煎熬了。
“……”
“那时我走在大街上看到每一个身形和你差不多的人，我就会不顾一切冲过去抓着人家不放，我就像一个疯子到处找你，我被人指着骂过，推倒过，横穿马路时差点被车撞倒过，你知道吗？
我甚至跑到了国外去找你，可每次还没进到你们龙家的大门就被人轰走，那天还下着雨，我就在你们龙家的古堡外守了一天一夜，最后我晕倒了，后来就有龙家的人来跟我说你已经被龙老爷派到了别的国家经商，不会再回来，让我死心。
我每天晚上都会哭醒，我还是想不通你为什么会不要我……后来我就下定决心要等你回来，看你是不是真的这么狠心，可能要等一年、五年、十年或者一辈子，我都认了。
因为除了等我别无办法，最后你还是带着儿子回来了，你知道我有多高兴吗？龙靖腾，三年前你就没让我陪你，你现在是再想看到我为你疯一次吗？”
尹依梵声音已经哽的不像话，一张脸尽是灰败。
“……”
她的话，句句如刀剜着他的心脏。
龙靖腾按着替她止血的手颤抖着，高大的身形僵硬如石，视线突然被什么东西迷蒙住，一时竟无法聚焦。
他从来不知道她做过这些。
他从来都不知道她曾经会这么煎熬过。
他的眸子像浸了血的鲜红，睫毛一眨，一滴水珠落下，刚好砸中她的手背。
冰凉的触感像最尖锐的刀锋，刺在尹依梵心头，在她体内搅割的鲜血淋漓。
痛。
太痛了。
她甩开龙靖腾的手，颤颤巍巍从地上爬起，光|裸的脚掌踏过地板的狼藉，带出一路的血痕。
龙靖腾目光死死盯住地面的血迹，发出的声音虚无缥缈，“你要去哪？”
“不是去哪，我只是想清楚了。”尹依梵一抹脸上的泪痕，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语气从刚才的悲痛骤然切换成轻描淡写。
“龙靖腾，我会如你所愿，我不伤心，不干傻事，反正我在你心中是那么坚强的一个人，心死了还可以活，既然你觉得可以那我就可以，我不会让你死不瞑目的，你要是死了我就笑的送你走，我一定不会掉一滴眼泪，我会活成你想要的样子，不会让你失望。”
这样他满意了吧？
她眼神透着无法容纳一切的空洞，就像是个丢了魂的木偶，讷讷地继续道：“你经常骗我，背着我做了不少事，这一次怎么也该轮到我替你做点事了，我一定会给你选个最好的墓地，能配得上你这个大少爷的身份。”
龙靖腾震愕她蓦然转变的态度，随即便是铺天而来的恐慌与窒息，压的他胸口发闷。
他上前死死抱住她，语气几乎是破天荒的恳求，“尹依梵，别这样。”
她这个样子看得让他心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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