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火葬

晚风吹散了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对岸的“船夫”已经全部死去，没想到还有几个“骡子”幸存了下来，他们痛苦地弓着身子，气喘吁吁，汗如雨注。

余烬对着他们高声叫道：“你们自由了！”

那些刚在幻境中与心魔大战了一场的“骡子”听到这话，先是愣了愣，然后扫视了一下周围的情况，接着如蒙大赦，迅速消失在了无边的夜色里，临走之前还顺带牵走了那头骆驼。

但是自始至终，都没有任何一个荒野猎人在乎过同伴的情况，更别说替他们收尸了，这也许就是殁土吧，人命在某些时刻确实一文不值。

陈凯旋不知何时醒了，他走到余烬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走，过去看看具体情况如何。”

余烬端着“狂狮”，小心跟在陈凯旋的身后，他们借着手电筒的亮光慢慢向对岸靠近。

对岸的胡杨林下，横七竖八的躺着十来具尸体，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恐惧，他们的身体都以不可思议地方式扭曲着，看起来遭受了巨大的痛苦。

余烬一边观察着，一边小声问到：“组长，刚才你没事吧？”

陈凯旋走到那个留着络腮胡子的“船夫”尸体前，漫不经心地回答：“哦，你是指噬灵吗？我们在幽灵戈壁遇见过几次了，我们经过专业的训练，这种程度的灵体没办法对我们造成威胁，顶多能让我们做做噩梦，通常我们是不予理会的。”

他一边搜查着尸体的口袋，一边说着话：“但今天不知道它们怎么惹到老赵了，逼得老赵直接出手灭了它们。”

余烬也学着陈凯旋仔细搜查起另外两名“船夫”的尸体，他埋着头，双手在尸体的衣袋上摸着。

陈凯旋打趣道：“你小子挺有种的嘛，第一次和尸体这么近距离接触吧？”

余烬手上的动作不停：“白体见过更吓人的尸体了，现在已经有免疫力了。”

接着他忽然想起什么，顿了一下，直起身子问道：“组长，你说为什么我也不受那些噬灵的影响呢？”

“忘了你是通灵者了吗？通灵者有玄妙的精神本源——灵源，对于通常的灵来说你是很具有亲和性的，因此那些噬灵才不会攻击你。顺便告诉你，通灵者可以凭借灵源与灵界产生联系，从灵界唤灵，也就是我们俗称的通灵术，至于具体该怎么操作，我就不得而知了。”

陈凯旋耐心解答着余烬的疑惑，同时从那个络腮胡子的“船夫”身上搜出了一张皱巴巴的纸，还有两把左轮手枪，二十发子弹。

至于余烬这边，他从“船夫”们的身上搜到了几粒糖，那些糖早就不知道融化再凝固了多少次，早已变得奇形怪状，相当不规则。

即使是这样，他们也不舍得吃下那几粒糖，一定是想把这份来之不易的甘甜留给他们的孩子吧。

除了糖之外，余烬还搜到了一把手枪和一柄步枪，以及一些子弹，这些枪的款式都很老了，容易发生卡壳的现象，但在殁土上还是十分紧俏的军火。至于那辆三轮摩托，看上去已经十分陈旧了，不知道还能经得起多少颠簸。

“这是黄石矿场的委托函。”

陈凯旋将灯光打在那张皱巴巴的纸上，泛黄的灯光下是一枚颜色鲜红的章印，他接着将那张委托函彻底展开，轻声读出委托函上的内容：

“沙鬣小队：

我单位因昨日受到畸变生物的突袭，丧失了大量劳动力，造成人员短缺。兹委托你方运输十四头‘骡子’到我单位。受托小队在条款范围内产生的运输费用均由我单位承担，完成运输任务后支付你方五百斤普通品阶面粉作为报酬。

委托单位：黄石矿场

受委托人：沙鬣小队

日期：新历145年，4月22日”

“嚯，五百斤面粉，黄石矿场还真是财大气粗啊。”陈凯旋感慨一声，接着问余烬，“怎么样，看出什么来了没有？”

余烬联系了近日来发生的事件以及他们已知的情报，分析道：“委托的时间是4月22日，而矿场受到畸变生物袭击的日子和李长治小队成员失踪还有黑水镇出现丧智的的日子是同一天，这三件事情可能会有联系。”

陈凯旋点头称赞：“分析得很有道理，我们开个小会，讨论一下接下来的方向。”

余烬点点头，和陈凯旋一起驾驶那辆三轮摩托回到了吉普车旁，简单说明情况后，小组成员一致决定改道前往黄石矿场，在那里说不定能获得有价值的线索。

交代完行程安排后，陈凯旋从余烬手里接过“狂狮”，准备开始下半夜的巡逻工作。

“他们怎么处理？”余烬指了指对岸的尸体，“就这样丢在戈壁里吗？会不会太不人道了一些。”

赵诟立刻反唇相讥：“不然呢？难道你还要挨个给他们挖坟立碑吗？”

艾米没有说话，看样子也同意了赵诟的意见，在殁土，没人会做这些费力不讨好的事情。

“烧了吧。”孙大锤突然开口，“我们开出来的摩托车已经报废了，运奴船的三轮摩托看样子也坚持不了太长时间，留点燃油到黄石矿场就够，到时候我们可以用它换一些水和食物。至于剩下的燃油，就用来火葬他们吧。”

陈凯旋思考了片刻，微微颔首：“好。”

处理现场的任务自然交给了余烬，他将一具具尸体堆积起来，又找了一些干草树枝助燃。

他接着在火葬堆上倒上富余下来的燃油，燃油浸湿树枝和干草，浸透了麻布和皮毛，贴近下面的尸体，空中弥漫着刺鼻的味道。

余烬站在远处，划燃了一根火柴，他的手指微微一弹，火柴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落在火葬堆上。燃油燃烧的火舌立即高高窜起，细枝和干草只隔了短短的一瞬也马上跟进。火苗从火葬堆的各处窜出，不一会儿就烧得一片通红。

他静静站在一旁看着，映照在脸上的火光好像他的思绪变幻莫测。

那燃烧的火焰时而盘旋，时而扭动，彼此竞相追逐，空气也仿佛因高温而液化，在夜色中闪闪发光。

余烬闻到了人肉烤熟的味道，这与营火上烤砂鼠的气味并没有什么不同。

他突然抬头望天，想起了古老而神秘的传说：那些死去的人，当他们的遗体在苍穹之下火葬时，诸神将看见熊熊的火焰，指引他们的灵魂化作天幕上的星斗。

下半夜没有发生任何意外，一夜无眠，余烬就坐在岩石上发了整夜的呆，好在他的身体经过基因改造，不会这么容易就变得疲劳。

太阳从地平线上跃出，天边的云霞被染得一片金红。

余烬站了起来，面朝东方，他平举着双臂，拥抱清晨的第一缕阳光。

这不是他第一次看日出了，可心底还是莫名地感到兴奋和愉悦。壮观，绝美，生机勃勃，恢弘壮丽，似乎所有美好的词语都不足以形容这样的感觉，那是美好和希望。

“余烬！过来收拾东西准备出发了！”陈凯旋站在吉普车旁招收呼喊。

“是，组长！”余烬放下双手，高声回应着。

收拾完东西，艾米继续驾驶吉普载着余烬、陈凯旋和赵诟向黄石矿场的方向驶去，而孙大锤则驾驶着那辆从运奴船来搞来的三轮摩托紧紧跟在后面。

经过几个小时的驾驶，前方逐渐出现了一座小城。

这里就是黄石城，在旧世界里依托黄石矿场而形成的一座小型城市。

艾米驱车进入这座废墟般的小城，随处可见的残破楼房证明了这座城市曾经的辉煌，但那也仅仅只是曾经而已。

“神罚”过后，这里早已受到了毁灭性的打击，曾经的辉煌早已一去不复返。因此，黄石也被幽灵戈壁上的荒野猎人们称为“失落之城”。

从高空俯瞰，失落之城尽是颓坯的废墟，坍倒的墙体，以及——城市中央那深不见底的巨大深坑，它就像一只眼睛，望向深邃的宇宙，绝望而又孤独，殁土上的人们形象地把它称之为“深瞳”。

黄石作为幽灵戈壁里最大的城市废墟，这里的荒野猎人数不胜数，每天都有成群结队的荒野猎人在这个城市里淘到一些有利用价值的东西，然后再把它们出售给那些资源回收商们，以此来换取他们赖以生存的食物和水，荒野猎人运气好的情况下也能用手上值钱的物件从大势力那换取一些绩点。

在这里，一切有利用价值的资源都会成为荒野猎人的目标，哪怕是一块大一点的橡胶都有可能引起荒野猎人之间的你争我夺。金属对于荒野猎人们来说就是不亚于火器、女人的奢侈品。

“深瞳”就是黄石中央的那个巨大深坑，那就是黄石矿场的矿坑，只有当你站在它的面前时，你才能感受到它的巨大，远远望去，你甚至都看不到对面，向下看去，除了漆黑还是漆黑，你根本不知道它到底有多深。

在那下面充满了未知，未知就代表着机遇，代表着危险。

在这个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地方，有无数的“骡子”都曾被那只“深瞳”吞噬。

对许多荒野猎人来说，这里既是绝望之地，也希望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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