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
用过午膳，大夫人留萧玉多坐了一会。
宋嘉欢因着没管住嘴，用平城带回来的干果和锦毛鸡熬成的汤，味道鲜浓，她连喝了两碗，实在撑得很，便扶着四喜慢悠悠逛着。
国公府虽大，但是除了几位夫人院里摆置的精巧些，其余地方无非就是假山、竹林和廊桥。
眼看过了廊桥，行至假山处，忽的拐角一阵疾风袭来，宋嘉欢偏头，连忙推开四喜，没想到，诺大的国公府居然还能跑进来刺客。
“郡主！”
四喜惊呼，刚想叫人，却已然看清来人的面容，一袭玄衣，神色冷傲。
宋嘉欢抬手砍向他的手腕，却不曾想，那人反手轻巧的握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拉至面前，怎么也挣扎不开。
忍着怒气抬眼一看，眼底含笑，低头看着她的可不正是霍道玄吗？
离得太近，男子身躯高大，冷冽的气息霸道的将两人的呼吸笼罩住，鼻尖满是风吹过的冷意。
宋嘉欢眨了眨眼睛，朝他笑笑，抬脚用力的踩在他的脚背上。
霍道玄闷哼一声，松开了她，视线却不曾离开，“郡主好身手。”
“知道我身手好还来试探，怎么？这么快就想报复我？”
报复？
霍道玄低头轻笑一声，原来七年前两人的相处，在她看来竟是那般过分，足以让自己记仇多年。
可对他来说，那段时日却让他如死水一般孤寂的生活多了许多色彩。
他背对着太阳，本该明媚的春末日光打在玄色衣摆上，看起来好似与周围的郁郁葱葱格格不入，深邃的眸子如幽谭一般，让宋嘉欢有些看不清。
只听他声音低沉，传到耳里有些痒痒的，“郡主说的报复，不知是哪件事？是大病初愈便被迫抄一整册书，是身体不适还要陪着练功，亦或是打哭虢国公嫡孙，却说是我”
“停！”
宋嘉欢手一摆，眉峰微皱。她有那么可恶吗？难得回想自己少时的行为，忽的觉得自己好像也不是做不出来这种事情。
轻叹一声，罢了，舅舅说过，因果循环。
便是此时被霍道玄揍一顿，身为她二舅的弟子，那也是不能叫一声疼的！
于是，霍道玄便看到她两眼一闭，像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般，将手心伸向他，“本郡主敢作敢当，既然打不过你，那便随你处置。”
说罢，眯着的眼睛见他微微抬手，不知道想到什么，她又猛地将手缩了回去，昂首走近时，圆润小巧的珍珠在眼尾处俏皮的晃动着，眉眼间满是倨傲，叉腰道：“不对，我可是郡主！”
霍道玄神情有一丝愕然，想为她拂去发间落叶的手顿在身前。
七年前，虢国公嫡孙朝他扔石头后，她将他揍了一顿，在那嫡孙哭着跟淑妃和圣上告状时，也是这般昂首叉腰，不服气道：“我可是郡主！你活该挨打！”
深邃狭长的凤眸暗藏着深不可测的意味，冷峻的神色在看向她时却柔和了几分，他缓缓道：“那来日方长，郡主？”
“四喜，你说来日方长什么意思？”
望着霍道玄离开的背影，四喜咬唇想了想，“方才听玉珠姐姐说，霍大公子好似在边关离立了大功，圣上将他调回了，许要在盛京久呆。”
宋嘉欢“嘶”了一声，点了点头，“这厮看来心眼变小了些，想着慢慢报复我呢，我得早做准备”
“等等！阿蛮？！阿蛮从京郊回来了？”
阿蛮今日早起出城接二舅舅一行人，顺道去了京郊萧家的一处校场，故而没同他们一起回府。
见四喜老实点头，宋嘉欢两眼一眯，凑到她面前，轻笑一声，“怪不得你抢着要陪我出来，原是为了玉珠他俩。”
四喜面上带着被拆穿后的窘迫，不好意思的看向她，结结巴巴道：“玉珠姐姐本来也要和奴婢一起来是奴婢擅作主张”
“看破不说破”乃宋嘉欢行走江湖之名言，遂而也没为难她，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无事。”
又轻轻将四喜鬓边的碎发撩至她耳后，少女鸦羽似的睫毛缓缓扇动着，隐隐可见眸中明媚的光亮，四喜直愣愣看着自家郡主，只觉得心里软软的。
却听宋嘉欢开口狡黠说道：“待你有了心上人，本郡主一样会让你们多多相见。”
很快到了端午宴，英国公府各院门前提前挂上了艾草，每日一换。
宋嘉欢不喜那股窜进脑门的刺激味道，加之天热懒得出门，窝了有些日子，自是想趁着宫宴好好逛一逛。
宫宴前两天便拉上萧玉，兴致勃勃挑选起自己那日要穿的衣裳，也不怪二舅舅说她肤浅。
胭脂水粉，绫罗绸缎，金银玉石、美食酒水、策马射箭样样都比琴棋书画更对她有吸引力。
“郡主，这件繁花丝锦裙，是南边的绣娘用上好云锦织成的，还用暗金线缝了几只凤尾蝶，阳光下隐隐透出来，跟活着的一样。”
宋嘉欢懒洋洋抱着萧玉给她绣的枕头，瞥了一眼摇了摇头，“太花不端庄。”
玉珠一想也是，端午宫宴，三品以上官员家眷都会进宫，是不妥当，又轻轻拿起旁边一条裙子。
“这条妃色曳地望仙裙如何？简单大气，腰肢处银丝绣着千叶海棠，看着真是贵不可言。”
宋嘉欢看了一眼一旁的萧玉，见她神思缥缈，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朝玉珠摇了摇头，“不够明艳张扬。玉儿姐姐，你觉得呢？”
“啊？是啊”
萧玉回过神来，敷衍的点了点头，她耳边母亲说的话仿佛还在回荡。
四喜正端着刚做好的樱桃煎进来，见数十条华贵精美的长裙都没选上，忽地想到什么，连忙放下樱桃煎，跑到衣柜旁仔细看了看。
余光瞥到一处，甚是惊艳，小心翼翼提着那条裙子，朝几人欣喜道：“郡主，这条好！料子是前几日二老爷从平城带回来的，真绣阁的绣娘连夜制成的芙蓉滚雪细纱裙！盛京还没有呢！”
宋嘉欢抬眼一看，颜色，红艳不失大气；料子，盛京不曾见过；款式，贵气冷艳。
满意的点了点头，“就它了，也就我衬得起来。”
玉珠与四喜对视一眼，欢喜回道：“诶，我这就拿去挂烫熏香几日。”
见两人去偏房熏香，宋嘉欢凑到萧玉面前，手指戳了戳她的脸，疑惑道：“玉儿姐姐莫非是有了心上人？怎的这般魂不守舍。”
萧玉愣了片刻，脸色微红捏了捏她的脸，“才没有，只是现下没有也要有了。”
“请直说。”
萧玉叹了口气，前两日母亲语重心长告诉她，最近在为她相看人家，问她可有中意的人，她自是没有的，也不愿嫁人。
虽然她已至适龄，但父亲母亲都想再留她一年，不知为何突然就要给她相看。
见她一脸茫然，母亲不舍地摸了摸她的脸，告诉她宫里的几位皇子正妃之位都悬着，不管是祖母还是父亲，都不愿她搅合到皇家中。
这次端午宫宴，便是相看皇子妃的好时机。
想罢，她心里有些失落，为了不嫁人便要随便嫁人就是好的吗？她没有选择也无法明白，这便是身不由己吧。
见宋嘉欢一边小口咬着樱桃煎，一边托腮看向自己，本不想让她担心，只是对上她狡黠透亮的眼睛，不知怎的还是开口了。
“如今除了已经开府封王的楚王殿下外，其余几位皇子的正妃之位都空着，端午宫宴，宫里的娘娘们许是要相看了。”
语音刚落，抬手紧紧握住宋嘉欢泛凉的指尖，又道：“你知道的，祖母不愿英国公府掺和到皇子之中。”
怪不得，以往端午宫宴，只有二品以上官员和有诰命的家眷才能入宫，这次居然放宽限制，原来是为了给那几个人挑媳妇。
当今太子之位未定，长子楚王宋嘉晟生母是德妃，常年居在城外青城国寺祈福，母家是大宋有名的皇商，正妃虽早年因病逝世，但也是衮州刺史之女，母族在衮州一带颇有势力，两人还有一子。
二皇子宋嘉辰是薛贵妃之子，薛贵妃母家长信侯和国公府一样，有从龙之功，如今长信侯镇守南疆，手握兵权，他的侧妃虞氏也出身颍川大族。
三皇子宋嘉裕生母身份卑微，不常出来，府内只有两个侍妾。
四皇子宋嘉懿不过十九，乃正宫谢皇后之子，谢皇后父亲谢太师是圣上帝师，其弟谢贻贤官至右相，天下一大半的文人墨客皆出自谢府门下，且谢家子孙也争气的很，比如，谢筠。
想罢，宋嘉欢冷笑一声，敢情都瞄上了英国公府这块大肥肉呢。
她的目光停留在萧玉脸上，少女一袭浅紫海棠花襦裙，衬得她肤色越发白皙，娇小的鹅蛋脸上，眉心微蹙，那双干净杏眼正垂下眼帘思考着什么，日光轻轻映照出脸上细小的绒毛。
细看只觉像是画师笔下深秋山里的玉兰一般，清丽之中夹杂着坚韧的矜贵，多一笔浓艳，少一笔不够大气。
且玉儿还是国公府唯一的嫡女，父亲袭爵，叔叔官至兵部尚书，母亲是颍川陈氏嫡长女，可不是香饽饽吗？
只是，皇家除了表面的高贵繁华，又有哪一点好呢？多少人为了权势宠爱，手里沾满鲜血。
若是不入皇家，凭着国公府的势力，有长辈疼爱，有父兄撑腰，萧玉无需联姻，无需嫁的门楣多高，只要好拿捏便可，最好要是她喜欢的人。
宋嘉欢仔细分析下来，唯一为难的就是怎么让她嫁给喜欢的人，毕竟现在还没个影子。
“舅母话虽如此，但也不会太过匆忙，玉儿姐姐好看又温柔，还有我这样有几分权势的妹妹，不管看中了谁，都还不是手到擒来。正好端午宫宴，我也好仔细帮你挑挑看。”
宋嘉欢说着顿了顿，为难的掰了掰手指，“才学怎么也不能比大表哥差，容貌要比二表哥更甚吧，性格也得像三表弟那样抗揍，家世唔唔唔”
萧玉不知何时凑近捂住了她的嘴，见宋嘉欢无辜的眨着眼睛看着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就知道跟你说了，你准能扯远。”
宋嘉欢不服气的掰开她的手，“这叫长远打算，在本郡主眼里，还没人能配得上咱们萧大小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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