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六十八章 一念之差
齐撷无意中回头,看到秋之南的动作,微微眯了眯眼,抬手。
瞬息间,秋之南身前阻滞消除。
见他朝自己走过来,秋之南下意识后退几步。
言逐风上前几步挡在她身前,对齐撷执剑相向。
秋之南不自觉地往旁边挪了挪,和澜衣站在一起。
她不想再被言逐风所护。
齐撷的脚步停在原地,像是有几分无奈地对秋之南道:“我只是想跟你说几句话罢了。”
“我与你之间,没什么好说的。”说话间,秋之南已然化出沨叠弓,搭箭上弦,直直地对准他,仿佛下一瞬这箭就要离弦射出,“如今,你和我之间,又多了一笔血债。你即便万死也不足以平息我的恨意。”
齐撷看着那支箭,面色毫无波动,像是全然不在乎:“我若不出手,死的便是我。”
“这便是你滥杀无辜的理由?”
他叹息一声:“这是报仇不得不付出的代价。”
秋之南冷冷看着他,手中那一箭却迟迟未能射出。
倒非不忍,而是知晓,即便动手,也伤不到他。
他们之间的实力之差,犹如天堑。
可即便如此,她也势必要表明自己的决心。
她非杀了他不可。
言逐风没有预兆地忽然出手,白色剑芒炽烈,犹如一条白色巨龙,直逼对方要害而去。
齐撷以折扇相挡。
两人灵力相撞,刹那间尘烟四起,周遭树木齐刷刷折断。
千名幻神骑蠢蠢欲动,齐撷一边应对言逐风毫不留情的攻击,一边分神冲齐愿喊了声:“兄长,你到底想好了没有?你私自将战场转移便罢了,如今还如此迟疑不决!再不动手,我们都会死在这里!我们部署了那么久,你真要因为她而放弃?”
齐愿眉头皱起,面色游移不定,显然仍在左右为难。
齐撷察觉到他心中战意已减,略带敌意地看着水莺儿,眼眸瞬间冷了几分。
如此,我便先杀了她!
他冒着被言逐风一剑刺中的风险,一扇劈出,却被齐愿侧身挡住,折扇在他手臂上砍出一道深深的印痕,血瞬息蔓延而出。
整条右臂几乎全废!
言逐风见此情形,攻势稍止。
齐愿虽是炼魂的另一个首领,亦是敌方将领,但和齐撷相比,终究他所做的一切更像是无可奈何。言逐风欣赏他的领军之能,是以并未落井下石,对他出手。
齐撷趁此机会,重新构造了结界,再次将他们三人笼于其中,而后愤怒道:“为了这女人你竟然不顾自己的性命?”
齐愿痛苦地屏息,却固执地将女子护到身后,不让他靠近一步:“小撷,我早说过,不许你伤害她一丝一毫。这次就当是我欠你的,若你再对她出手,别怪我不念兄弟之情!”
“秦哥哥……”水莺儿试图用手去替他止血,血却从她手缝中滴落。
她泪流满面,满目愤怒褪了个干净,只剩下浓重的担忧和不安。
齐愿伸手擦掉她的泪,故作无恙道:“我没事,你别哭。”
“秦哥哥,都是我不好……对不起……”水莺儿掩面而泣,“我知道这件事是父皇的决定,却还是把怒气都发到你身上,甚至还说出那样伤害你的话……我只是……只是……”
“我明白。”齐愿轻叹一声,“若非我诱你出宫,再营造假象,让国主以为你生死未卜,也不会……你如此待我,我却利用了你,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
他额上冷汗涔涔,胳膊上传来的剧痛混着心头的苦楚,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这些年的一幕幕袭来,让他有些眩晕,几乎站立不稳。
当年他亲眼见到父亲将母亲做成人彘,恐惧到了极点,对父亲的恨也到了极点。可那时的他太小,只能看着悲剧发生,却什么都做不了。
过度恐慌与窒息感让他完全忘记了母亲气绝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带着弟弟离开魔烙城,越远越好,好好活下去,不要报仇。
——是顾清见人就砍的暴虐举动把他从惊恐中拉了出来。
可他什么都阻止不了。
他眼睁睁看着父亲被他劈成两半,看着齐撷被断双手跌落山崖。
他本以为他也会死,可顾清却在看到母亲临终前留给他的玉佩失了神。
侍女趁机带他跑掉,而后把他交给了秦页,他的外公。
秦页闻听此噩耗,当场晕厥。
悠悠醒转后,像是刹那间苍老了数千岁。
他并不怪任何人,也未提及报仇之事,只是遣散了门下所有铸剑师和伙计,孤身一人带着齐愿离开了魔烙城。
秦页一走,曾昼夜不息的烙国最大的铸剑炉就此熄灭。
驭魔国当初看中的便是这铸剑之力,又怎么会任由他一走了之?
秦页反抗之下,被驭魔国将领失手所杀。临死前,拼尽最后的力量,封了齐愿的魔力,用他所铸之剑撕开通往人界的罅隙,将他送了过去。
人界世代受仙界庇佑,魔界不敢大规模地找人,意思意思地安排几个人找寻了几次却始终不得其踪迹后,便将此事搁置了。
齐愿流落在人界,人生地不熟,险些饿死时,得武义山住持所救并收留。
他无牵无挂,久经佛音熏陶,日日吃斋念佛,在住持的开解下,深感凡尘如梦幻泡影,一切皆是虚妄,仇恨之心渐渐淡去,不再执着于任何人任何事。玄妙圆寂之后,他接任玄妙衣钵,成为武义山住持。
若一直这样下去,齐愿磨灭魔性,日后修行成仙指日可待。
然而,一次外出讲佛却扭转了他的命运轨迹。
他意外于虎口救下一名女子,名为白萤。
不过举手之劳,白萤却非要报答他的救命之恩。
他屡次拒绝,白萤却固执无比,一路跟到了山上。
他赶也赶不走,劝也劝不动,无奈之下只好将她安排在寺庙内,指望着她有一日能够自己想通,然后离开。
他日日于佛前山后忙碌,像是忘记了白萤的存在,不理会,不过问,她却每日做好饭菜送来。
他不理不睬,也不吃她送来的饭菜,不和她交谈,她却始终笑脸相迎。
时日久了,他便有些于心不忍,试图以佛法让她明了,执念是魔,放下才能解脱。
白萤倒也不抵触,他说什么,她便听什么,还听得兴致勃勃,跟他讨论其中的玄妙之处。
渐渐地,他们所谈论的便不仅限于佛法禅理,他们一起抚琴,下棋,吟诗作对,待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长。
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温柔体贴,渐渐拨动齐愿那从未被触动过的心弦。
一念之差,一步走错,此后便步步皆错。
他为了她脱去僧袍还俗,只想着和她相守一生,然而却忘了,白萤是人,他是魔。
白萤日渐衰老容颜不再,他却容貌未改,有越来越多的女子倾心于他,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两人的关系后对她报以异样的目光。
他虽对她一如往昔,却阻止不了白萤日益厌恶自己。
自卑之心和嫉妒之心使得她性情大改,他们之间再不复当初的琴瑟和鸣。
他为此深感烦躁,只得借酒浇愁,晚归或是不归,以此来躲避与她的争吵。
也就因此,她心中不安愈发强烈,事态愈演愈恶劣。
一切终结在那个冬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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