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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寡妇病


有一位漂亮的女朋友是值得骄傲的事情。莫缙云就极宠微尘,最喜欢带她去买新衣、新裙。

        他喜欢微尘打扮得像个森林精灵,棉质长裙,长度过踝,针织外套,无害又温软。

        今天又买了几条这样的裙子,微尘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真是……

        唉,她已经二十八岁!早过了嫩的年纪,还穿森林风的裙子实在难说喜欢。她甚至觉得还不如在宴会上微雨为她选的性感长裙。

        她不中意,莫缙云中意。

        女为悦己者容。

        看着她的新裙子,他连说几个“漂亮”,马上去买单。

        “下个星期,我们医院有聚会。你就穿这条裙子陪我一起去。”

        “好啊。”微尘自觉欠他许多,大部分的事情都随莫缙云做主。

        江城、江城,这座城市既然叫江城,怎么能没有一条大江呢?

        江城的大河穿城而过,千百年来,江城的人民都依着这条母亲河生活。

        春天的黄昏是江城最舒适和惬意的季节,不太冷又不太热。恋人们最喜欢去沿江风光带上荡马路了,因为这里风景独好,月色也煞是漂亮。不到七点,一对一对人儿便开始在柳梢下相聚,旧的走了,新的又来,唯独柳枝条下迎来送往一拨一拨不歇气的人潮。

        季微尘玩心大发,从岩石堤坝上沿着石阶下去,把鞋子勾在手指上,在江边踏水。

        月光下,她像个孩子用玉足把水花踢得老高。晶莹的江水淋漓而下,沾湿了她的头发和笑容。

        “微尘。”莫缙云走过去,伸手围成一个大圈圈。他没有碰到她,却仿佛好像把她揽在怀里一样,深深呼吸她头发里自然散发的清香。

        “缙云。”季微尘乖乖地站着,一动不动。

        “对不起。”隔了好一会儿,莫缙云才摊开手,满足地说道:“好了。”

        “缙云,谢谢你的包容。”季微尘翘起嘴唇,娇然憨笑,脸上现出难得的童真。

        他偏过头来,试图吻她的唇。

        一瞬之间,季微尘几乎下意识地偏过了头,弹跳开了。

        美妙的气氛消失殆尽……

        耳畔有风,吹乱了她的头发,细碎的浪花在脚底翻腾,温柔地轻吻她的足踝。

        她懊丧地小声说:“缙云,你放心。还有对不起——”

        “微尘……”莫缙云深深呼吸一口长气,缓缓地说道,“有你这句话,我就知足了。”

        季微尘心里动容得很,轻轻把头靠在他的胸膛。听到他“砰砰”的心跳,她的心又沉重起来。

        —————————

        二妹季微雨曾经很贴切地取笑季微尘这种不能近男色的病叫“寡妇病”。三妹季微澜则说,这不是寡妇病,寡妇病是要男人,而不得男人。季微尘得的应该是“纯洁修女洁癖症候群”。因为你只有纯洁的生活在修道院里的修女才有对男人、对性有深深的恐惧和厌恶。她们和男人永远保持距离,不接触,不触碰。所以她们永远不会怀孕,永远不能生孩子,永远变不了真正的女人,到死也是处女。

        她们当然都是胡说八道,季微尘当笑话听听。得了这种说不清也治不好的病,她也很苦痛。

        有时候想一想,她并非一出生就是这样。依稀也记不得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也不是对所有男人都会反感,至少对爷爷、姜玄墨、谷自新就没有这种感觉。曾记得,她最痛苦、最不知道如何办的时候。偷偷跑到“牛郎俱乐部”招来里面的男公关,她想弄清楚自己到底是对所有的男人都反感,还是只对莫缙云反感。结果,那些男公关一靠近她,她就开始抱着垃圾桶狂呕。

        季微尘在心里默默叹气,人生果真没有十全十美。外人看起来,她什么都不缺。只有她知道和自己有多痛苦,和恋人的一个拥抱和热吻都无比艰难。

        在季家星期一的早晨是最安静的,该上班的上班去了,该上学的上学去了,留下来的都是无所事事的闲适人群。每个星期一季微尘必是要睡到晌午,而今早,有个不识相的人就是要来坏她规矩。一大早把门敲得噼里啪啦作响。

        唉,季老爷子也不是故意,人老耳聋,声音已经震耳欲聋,他还因为自己听不到而嫌弃声音太小。

        “爷爷,什么事啊?”季微尘快要疯了,有气无力地打开门,“现在,才七点啊。”

        “什么叫才七点!”季老爷子扬了扬手里的拐杖,中气十足地说:“我告诉你,过去我要吃一碗头汤面,早上四点起床,骑上自行车从城东到城西,骑两个小时车程才能赶上——”

        “曾爷爷,曾爷爷!早上四点起床去吃面!”季老爷子身后冒出一个小布丁般的玲珑人儿来,四岁的季源源奶声奶气地摇晃着季老爷子的手,下了结论:“曾爷爷是个好吃鬼!”

        “曾爷爷哪里是好吃鬼,是真的好吃嘛?后来就是因为太好吃了,我就娶了那家面馆的老板女儿,让她天天在家给我做面。”

        “原来如此,”季源源小朋友点点头,捂着嘴巴偷笑道:“曾爷爷原来不是去吃面,是去谈恋爱。”

        季老爷子马上吹胡子瞪眼,“嗬,小源源不学好。准是你那不学好的妈妈把你教坏了。”

        季微尘无奈地看着眼前一大一小的人儿,几次想插话愣没打断他们。

        “爷爷,你把我叫起来,不会是让我看你和源源说和奶奶的恋爱婚姻史吧?”

        “当然不是!”季老爷子扫视孙女一眼,铿锵有力地说道:“快收拾好下楼,有客人!”

        What?

        一大早跑来什么客人啊!

        “源源,我们下楼去。”

        “好喔。”

        季老爷子牵着源源下楼时,不忘嫌弃地转头瞅了季微尘一眼,“穿漂亮一点,别邋里邋遢像个疯婆子。瞧你奶奶,当年就是去厨房下碗面也要穿着旗袍。你们三个怎么一点不像她。”

        季微尘被挤兑得简直哭笑不得,超想顶嘴道:“现在只有餐馆服务员或是饭店的迎宾小姐才穿旗袍,好吧?”嘴上却笑着答一个“好”字。

        季微尘的父亲是独子,车祸后就只留下三姐妹。季老爷子和老伴含辛茹苦把孙女们养大。早几年,奶奶心肌梗塞无力回天后,就留下老爷子一个人。人越老,性格越古怪,动不动就发脾气,还身体不好。微尘作为长孙女,理所当然承担起照顾老爷子的责任来。她深感自己不仅代表自己,更代表微雨、微澜的孝心。还肩负着她早逝的父亲和母亲未尽到的孝心,以及对奶奶的追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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