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金甲伴汝深宫行

千问也看着太子，见他张着口却不说话，只好摆摆手：“表哥你好，千问第一次见你呢。”

        就像多年熟稔的朋友，千问习惯了在山里打招呼的方式，很亲切地说话。

        宜臼缓过神来，急忙从马上跳下来，惊喜地跑过来上下打量千问，惊叹道：“天啊，早听母亲说妹妹你长得人见人爱，今日见了，当真是天下无双的容貌。千问妹妹，你这样的姿容，比宫里所有的美人都要胜过数倍，是我见过的最好看最好看的人儿。”

        千问捂嘴轻笑：“多谢宜臼哥哥夸奖，千问哪有你说的那般夸张，镐京城里那么多的大户人家，胜过千问的不知凡几呢。姑姑身体可好？”

        “好着呢，就是在宫里闷得慌，着急让我来接你。”

        千问这才打量了一下宜臼：“前些时日才听说姑姑做了帝后，还以为你最多是个娃娃大小，怎么年岁竟然跟我相当了？”

        申侯从舆车出来，哈哈大笑：“傻丫头，你姑姑早就嫁给了幽王，不过当初幽王还是太子，并未选定帝后的人选，那时早就有了宜臼。现在不过是定下了名分而已。”

        千问恍然，只微笑不语，静静站在一边，不张扬也不怯懦，就像亭亭玉立的兰花，淡雅而不显眼地独自幽香。

        宜臼太子着急道：“舅舅，母后等得急，说让千问今日就入宫陪她说话，不需要跟您到舍馆去了。”

        申侯理解地点点头：“听说千问回来，你母后先后催了我快十封信了，如今定然耐不住心思了。也罢，女儿你就跟着表哥去吧，今夜就好好陪姑姑聊聊天。”

        宜臼大喜，赶忙挥手道：“快把轿子抬过来。这些可救了我的大急，母亲说了，我若不能把千问妹妹带过去，就罚我三日不得外出寻猎，那才叫受不了。”

        这话引来申侯畅快大笑，千问也被太子毫无保留的贪玩心给惹笑了。拜别父亲上轿，跟着明晃晃的铠甲车队一路进了镐京城。

        再次来到这边，依稀还记得四年前的一幕，也是这般坐在车子里，在车队中缓缓前行。

        神情一恍，脑海中突然想起来一个扎着冲天小辫眼神明亮的男孩，古铜色的皮肤总会在梦境中跟她相间。

        “喂喂，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才不叫喂，我叫千问。喂，你又叫什么呀？”

        “我也不叫喂，我叫掘突。你要吃榛子吗？”

        “好啊，我要吃……”

        这个画面不知道多少次出现在梦中，虽然只有短短的一个画面，却似乎有种永远扎根在心里的样子。忘不掉，抛不开，也看不真切。

        哒哒哒，宜臼骑着马金光闪闪地来到千问的轿子旁边，笑呵呵掀开帘子，将眼睛盯在了千问的脸上。

        “千问妹妹，你长得好好看，整个宫里那么多人，没有半个及得上你。”

        “表哥夸奖了，千问哪有你说的那般。再说样貌天定，自己也做不得主，什么样子就什么样子好了，千问并不关心。”

        “妹妹好奇怪，女孩儿家不都是在意容貌的吗？”

        “富贵人家的女儿关心脂粉首饰和容貌，山里的女儿在乎吃饱生活和家人。这几年千问在外流离漂泊，每日泥垢满身，衣衫褴褛，总忧心明日还能不能吃得上饭。实在没有心思在乎自己的长相。表哥这样夸赞，千问心中也没有波澜。”

        宜臼终于变得郑重，尚有些稚嫩的脸上显出认真的表情：“千问妹妹这样说，我竟然感同身受，没来由地心里面疼痛。你……你若愿意，就留在镐京吧，我宜臼定能一生护你周全。”

        千问抬起头来，日光下宜臼全身金光耀目，配着他湛湛有神的眼睛，横戟立马，竟颇有几分潇洒俊逸的雏形。

        “多谢表哥厚爱，千问阔别父母四年，想多在他们身边尽孝。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宜臼不死心，英挺的脸庞靠近了轿子：“我看到千问妹妹第一眼，就知道你是不慕名利的女孩儿。与你相比，其他诸侯大臣家的女子判若云泥。一个个趁我年少，打算欺蒙于我，哼，当我傻子不成？只有妹妹你待我如常人，甚至有种特意的疏远。你放心，我不会逼迫你，等你我打了几岁，我便央求母亲将你许给我。”

        千问幽幽叹口气：“世家子女看似荣华，却有诸多的身不由己。我宁可回到山里，也不愿意做一个任人摆布的傀儡。表哥，这话休要再说，，我自己的人生，再也不愿交给任何人。”

        此后一路无话，宜臼被千问一句话堵得闷闷不乐，却始终紧紧跟在轿子旁边。队伍一路畅通无阻来到后宫。

        千问早早地下了轿，踏着鹅卵石铺就的小路，绕过了七八道围绕宫墙的人工河道，脚下是从宫门口蜿蜒迤逦过十二道画廊，穿过十七八处舞榭亭台，七进的穿堂阁子，辗转四处犀眺角楼才折回来到到申后所居的珍明殿。

        申后早在宫门前等着，见千问来到，立刻紧步走上来，含泪一把抱在了怀里，当时就哭出来：“苦命的孩儿，姑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天可怜见，又把你送了回来。”

        千问见到申后，幼时的回忆渐渐苏醒，立刻宽慰申后。见千问温柔懂事，又生了花容月貌的容颜，顿时心中欢喜，一路牵着千问的手回到宫里，问长问短，自始至终都不舍得放开手。

        千问有问必答，没有任何遮掩，对自己四年的过往毫不避讳地讲了一遍。

        听到千问竟然险死还生，还吃了那么许多的苦，整日用泥垢遮住脸庞，害怕被人看了容貌去，登时心疼得抱住千问，伤感得又哭起来。

        太子宜臼难得地没有着急跑出宫去游玩，在旁静静看着申后和千问的谈话，有时候看着千问精致绝伦的侧颜，竟会愣愣出神，看得傻了。

        申后跟千问聊了足足半日，心中对她爱到极处。这孩子温柔谦恭，其实聪慧之极，言语谈吐比一般家八岁的孩童懂事太多，加上幼时吃了许多苦，懂得人间的冷暖，对真心关怀自己的人总会毫无保留地露出真诚笑容，完全没有做作和虚伪掩饰。

        在这浑浊的宫廷之中，简直是一朵从未沾染污垢的纯洁剔透的花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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