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8
蒋子宁没什么需要收拾的，和白秋告了别，两人便一起出了医院，一阵冷风吹过，徐稚裹紧了大衣，她突然看向蒋子宁的寸头，目光中带着笑意，“头冷不冷？”
蒋子宁不明白她什么意思，冷脸不说话。
徐稚越想越觉得好笑，她“咯咯”的笑着，蒋子宁转头上上下下望了她一眼，“笑什么？”
她停住笑，因为吸进的冷气太多，鼻尖红红的，像个小兔子一样，语气里的笑意藏不住，“我看你是寸头，不戴帽子，冻头吗？”说完她又放声笑起来，笑的弯下腰，笑的肚子痉挛。
蒋子宁满脸无语，下意识用手拂了头发，发根如春季初笋。他瞪了她一下，伸手推了她一下，“神经病啊你？”
徐稚没有站住向旁边退了两步，站稳身子后，伸手揉揉自己发冷的鼻子，眼底还带着笑意，“我说真的啊，不冻头吗？”她还一本正经的发问。
蒋子宁不想理她，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下了楼梯，朝街边走去。
徐稚看着他的背影收起笑容，眼睛仔细看着他的身影，想把他看透，可是他又不是透明的，怎么会看的透。即使看透又能怎样，也看不出他的所想。
徐稚一直没有动，看着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雾里，她若有所思的凝注着他。
蒋子宁似有若无的回头见自己身旁没有人，他停下脚步，驻足回头见她雾里的身影，“愣着干嘛？”
徐稚听他的声音从不远处飘来，回过神来，收起眼神中的思考，脸上带着笑意，小跑到他身边。
“去哪？”徐稚在他身旁问。
蒋子宁看了她一眼，“各回各家。”
徐稚愣了愣，忽然笑道：“我还有家吗？”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是讲给他听的。
蒋子宁目光突然溃散，很快他又恢复神色，装作没听到，大步向前走。
徐稚大步跟上他，仿佛很清楚他会这样做。
徐稚笑着说：“走这么快干嘛？”
“因为心虚吗？”
蒋子宁悚然止步，偏头看她，目光锐利，冷冷的，“你在套我话？”
徐稚心下一乐，“我不套你话，你直接告诉我真相，行不行？”
蒋子宁看着她带笑的脸上，自己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他突然感觉到一阵悲怆，因为徐稚对他好只是为了得到事件的真相。
他不回答她的话，继续向前走。
徐稚在他身后追问道：“行不行？”
蒋子宁继续装聋作哑。
因为世间有些问题你根本不知道怎么回答。
徐稚目中流露出苦涩的笑意，把手放入口袋，看着他略显单薄且孤独的背影。
她觉得眼前什么都看不清楚了，好像是雾越来越大了，也好像是她的泪涌了上来。
虞孟文的出现总是在人的意料之外。
一辆黑车停在蒋子宁面前，车窗降下来，虞孟文瘦削的脸庞映入眼帘。
蒋子宁率先愣住，接着是徐稚。
虞孟文含笑看着两人。
“出院了？”虞孟文下了车站在他面前明知故问。
蒋子宁在口袋里的手死死的攥紧，咬紧牙关，脸上的肌肉紧绷，目光凝注着他。
徐稚看蒋子宁表情不对，抢在他前面开口，“对，今天出院，虞先生你怎么又来了？”
虞孟文又气又好笑，又字用的真好。
他沉默了片刻，忽然笑道：“来接你们出院。”说着看向面前的两人，眼神中带着不可言说的微笑。
徐稚嘴巴抿成一条线，实在想不通虞孟文到底为了什么，自己也真没有什么值得他图的。她忽然把目光看向了蒋子宁，或许他们两个认识？
她被自己这个念头惊到，她的目光开始有些飘忽不定，心跳加速。
这世上往往最不可能的却是真实的。
她面色沉重，带着疑问，问了出来，“你们两位认识？”
蒋子宁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喉结上下滚动，这么冷的天，他能感觉自己背上出了一身汗，甚至额头上也冒出了细汗。
虞孟文凝视着她，眼神中透露出惊奇的神色，悠然道：“不认识，我只认识你。”
徐稚躲避与他眼神的交流，左右上下看，觉得脸上有些发热，干笑了两声，“受宠若惊。”
虞孟文低头轻笑，“徐老师真有趣。”
对于他的夸奖，徐稚是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的。介于他的身份，徐稚面上带着不想笑的笑。
虞孟文收起笑，眼睛毒蛇般的盯着她，“徐老师不想笑就不要笑。”
徐稚不敢看他的眼睛，低下头下意识的朝蒋子宁靠近。
蒋子宁清晰的感觉到她的身子在轻微发抖。
可面对虞孟文他也没有办法。
虞孟文的眸子忽然又变的温柔起来，展颜一笑，“上车吧，两位？”
徐稚低着头不看他，好似这样勇气就可以大增，缓缓道：“不用了……”
虞孟文仿佛没听到，只是静静地含笑看着她，过了许久，僵持不下，他沉声道：“徐老师还要我请你么？”
徐稚猛然抬头，看他还是一副如沐春风的样子。
她不知道该怎么措词。
她轻声对着蒋子宁小声说：“走吧。”
蒋子宁没回答，他本就不能拒绝虞孟文。
蒋子宁自觉地坐在了副驾驶。
徐稚上车后身体紧紧的贴在车窗的位置。
虞孟文翘着腿，阖起眼睛，轻声问：“去哪里？徐老师。”
“麻烦虞先生先送一下我学生吧。”
虞孟文似有若无的点点头，“小同学你去哪里？”
蒋子宁背对着他，面上冷的可以结冰。
有钱人，可谓是天生的好演员。
沉默了半晌，幽幽道：“千程路。”
徐稚看着车子穿行在雾里，眼前偶尔闪过几辆车，思绪好像漂浮在了这溟溟雾中。
蒋子宁报的是他带徐稚去过的家。
一路上，沉默无言。
车里的气氛就像槐城这天气，大雾压的人喘不过气。
-
虞孟文的车驶入曲曲弯弯的小道，这里和他应该出现的地方天差地别。
车子停在一栋五层楼高的建筑面前。
蒋子宁二话没说下了车，徐稚喊住他，“等一下。”
蒋子宁顿住，不明白她要干什么。
她紧接着解释道：“我和你一起下车。”
她实在不能在和虞孟文单独坐在一辆车上了。
蒋子宁这次没有拒绝她，他默不作声，同意她和他一起下车。
徐稚下车前，朝虞孟文礼貌道谢。
可徐稚刚下车，虞孟文也紧跟着下了车。
徐稚走向蒋子宁的脚步因为他的出现顿在原地。
她有些吃惊看着他，忍不住问出口，“虞先生下车干嘛？”
虞孟文含笑反问她：“徐老师下车干嘛？”
徐稚简直觉得可笑，失声道：“我去他家坐会儿”下巴朝蒋子宁努努。
蒋子宁站在一旁沉着脸不出声。
虞孟文瞬间脸上笑意展来，“我也想去坐坐。”看了蒋子宁一眼，神情悠闲的问：“可以吗？”
蒋子宁沉默了半晌，徐稚抢先回答，“别了吧，你和他又不熟。”
虞孟文失笑：“我送他回家，按理不该请我进去坐坐？”他停顿的笑了一下，“不熟才应该上去坐坐，这样不就熟起来了？”
徐稚还想说什么，蒋子宁打断她的话，讷讷道：“可以坐。”
这句话不像发至内心说出来的，语气中有深深的恐惧。
徐稚回头讶然的看着他，不明白他什么意思，他明明可以拒绝的。
不过转念一想，其实拒绝虞孟文这样的人，确实需要很大的勇气。
她垂首叹气，只希望自己赶紧搞清楚虞孟文到底想要做什么。
蒋子宁走在前面，徐稚和虞孟文并肩走在后面。
徐稚并不想和他走在一起，只不过是她走快虞孟文同样走快，她走慢，他也放慢脚步。
楼梯道中三人的脚步声一声接着一声。
蒋子宁打开门，请两人进去。
徐稚进来四下环顾，屋里干干净净，不像三个月没住人的样子，可是这三个月来她来过很多次。
徐稚回头看了一眼蒋子宁，可他并没有在家，难道是自己每次来都错过了他在家的时间？不会这么巧吧。
蒋子宁的待客并不热情，懒懒的说：“随便坐。”
徐稚找了个沙发角落坐下，自己刚坐下身旁的的位置就陷了下去，一股淡淡雪松配着烟草味冲进鼻腔，虞孟文居然在她旁边坐了下来。
她本来低垂的腰瞬间僵直起来。
虞孟文感受到她身体的变化，失笑道：“紧张什么？”
徐稚也明白自己过于紧张了，面上骤然变红，瞟了一眼一旁的他，不准备回答他的话，默默的站了起来，坐到一旁的沙发上。
虞孟文低声轻笑。
“徐老师”
徐稚受不了他喊自己徐老师了，她勉强笑笑，“叫我徐稚就行。”
虞孟文自顾的点点头，微笑着，“叫我虞孟文就行。”
徐稚和他对视，面上干笑，她可不敢喊他名字。
蒋子宁端来两杯水，分别递给两人。
虞孟文接过之后放到了桌子上，徐稚准备喝一口，到了嘴边又放下，她闻到一股味道，是长时间没有人使用清洁而散发出来的霉味。
虽然蒋子宁已经用热水浸泡过，可是这股霉味还是消除不下去。
徐稚像突然惊醒的猫，看向蒋子宁，锋利的问：“这三个月你去哪里了？”
蒋子宁的心剧烈跳动，他开始紧张，尤其还是当着虞孟文的面，他吁了口气，“我在家。”
徐稚想都没有想，厉声质问：“你说谎。”
“我在乡下的家。”蒋子宁尽量让自己对答如流。
徐稚突然泄了气，眼神空洞洞的，喟然道：“好吧。”
虞孟文坐在旁边神色一直未变，饶有趣味的看着两人对话，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
徐稚垂下头。拿起手里的杯子，嘬了一口水。
蒋子宁的目光却看向了虞孟文。
虞孟文并没有给他一丝目光，翘着腿双手环在胸前，看着面前桌子上冒着热气的开水，雾气升起，很快消散，就这样一直从热水里不停升起，循环往复，直到不再有热气冒出。
蒋子宁很快的收回自己的目光，他很清楚虞孟文不想让徐稚知道他们两人认识。
如果可以他倒是希望永远不认识他。
一阵冷风吹过，徐稚打了个冷颤，声音有些发抖，“怎么这么冷？”
她看了一圈原来是身后的窗户开着。站起身去关窗户，站在风口时倒也没有那么冷了，反而让人的脑袋更加清醒。
她没有把窗户关紧，留了一点小缝，她冷静下来，曼声道：“虞先生不需要工作吗？”
她需要问蒋子宁一些问题，虞孟文在这里不方便。
虞孟文皱了皱眉，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赶自己走了。
他目中带着笑意，却压低声音，“你在赶我走？”
徐稚确实是这个意思，可是她现在却不敢承认。
她不敢去看他，也知道他是如何高高在上，知道他即高傲又潇洒。这样一个人，被自己多次驱赶。
说实话她并不是有意赶他走，而是她是害怕和他接触，只有让他离开自己才能随心所欲。
一直没有开口的蒋子宁，突然出声，“徐老师是怕耽误您的事。”
“哦？”他可以拉长尾调，“是么？徐老师。”
徐稚感觉到一股砭人肌肤的寒意袭来。
徐稚干巴巴的笑着，“是，真怕耽误你的事。”
虞孟文目光又变的温柔起来，“别担心，不耽误。”
“不耽误就行。”徐稚勉强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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