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葬礼

照片上的女孩很漂亮。

        她扎着两颗丸子头，用蝴蝶结绑着，丝带长长的坠到她耳边。她的眼仁很大，眼睛笑起来弯弯的，左边的嘴角还有一个明显的梨涡，一看就是个开朗活泼的可爱女生。

        她看起来没比我大几岁，而我从张贴的讣告上也了解到了，杨扉成为上位者时才十九岁，今年甚至还没满二十三。

        七点整的时候，葬礼正式开始，从司仪的念白里，我得知她今天牺牲的经过。

        她今天和三个探井小队一起外出执行清除尸鬼的任务，然而等他们到了任务地点开始战斗后，尸鬼的数量却突然激增了，甚至出现了王级的大型尸鬼。她为了保护同伴受了重伤，却坚持让同伴们先走，自己负责殿后。

        紧急救援组赶到的时候，王级的大型尸鬼已经被风三离子切割的奄奄一息，数以百计的小型尸鬼也都身首分离，但这位年仅二十二岁的女孩却也安静地倒在了血泊之中，再也没能醒来。

        哀乐响起时，我才发现我的眼泪已经连成线，从眼中不断滑落。身边低头站立的人们都开始流泪或嚎哭，不知怎么的，我看向了温引华。

        他的脸色在灯光下显得有些苍白，嘴唇抿的紧紧的，但是他没有流一滴泪。他只是默然站立着，望着躺在前方一动不动的杨扉，手握成拳微微颤抖，骨节用力到发白。

        我想起他说自己是三年前来到的总部，忽然意识到杨扉也许就是他的指引者，关系一定非比寻常。

        他刚才在带领我进总部、参加会议、进宿舍的时候，都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哀伤，然而此刻他站在这里，身型虽依旧笔挺，整个人却肃穆的仿佛一座苍老的山峰，风吹拂过去，也只能扬起些许细微的沙尘。

        前方的人群已经陆续开始到杨扉身旁献花，我看到一对伏在杨扉身旁哭的撕心裂肺的中年夫妇，心知是她的父母。我不由的想起了我的爸妈，如果哪一天我也战死沙场，他们该有多悲伤，多绝望？

        等到大部分人都已经献完花，温引华终于动了。他拿起一束花，慢慢走到杨扉身边，于是我也沉默着照做，跟在他的身后。

        走近杨扉时，我终于看清了她的面容。她的脸庞柔和而平静，像是只是睡着了。在她的下颌到右边脖子那里，有一块骇人的伤痕，虽然被尽心修补过，也覆盖着丝巾，还是能看出那是被尸鬼残忍地直接咬掉了一大块血肉，深可见骨。我难以想象当时她所承受的痛苦。

        温引华也看见了。他的身体开始小幅度地颤抖，脸色惨白，和我下午见到的那个有着温暖笑容的他判若两人，整个人显得有些摇摇欲坠。

        我甚至有点担心他会不会晕倒，犹犹豫豫却始终没敢自作主张地上前扶住他。虽然我已经和他同为上位者，但在我的心里，他还是那个一己之力抵御千军万马的大明星，而我只是个刚刚入门的菜鸟，我想我们之间的距离感不是一两天就能消失的。

        突然间，一只手搀扶住了他，随即揽过了他的半边肩膀。

        来人是个陌生面孔，他像是刚刚赶来的样子，黑色短发显得凌乱，刘海偏长，眉毛和眼睛距离很近。他的眼睛很大，瞳仁漆黑，从我的角度能看到他利落的下颚线和鼻梁。结合他现在微微压低的眉毛，整个人显得有点凶。

        池枫。我脑海里突然蹦出来这两个字。

        他揽着温引华，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背安抚他，后者斜斜地靠着他，也逐渐停止了颤抖，于是他稍微扬起了之前压的很低的眉头，看着温引华的眉眼显得柔和起来。

        周围的温度瞬间降下来许多。我终于意识到刚才的两分钟里，这里的烛火全部都在剧烈地燃烧，直接烧尽了大半。

        看见温引华情绪渐渐平静，黑发男人抚摸了一下他的脊背，放开了对他的支撑。然后他转身，也拿起一束花放在杨扉的身边。

        他叹了一口气。

        “要是我和她一起出任务大概就不会这样了。”温引华又笑了，这次我从他的笑容中只看到了苦涩和懊悔。

        “刚才我看到扉的父母了，”他把一直紧紧攥在手里的鲜花也放了过去，朝着黑发男人看过去，这会他背对着我，我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我甚至没有勇气去让他们节哀…要是我能和她一起出任务——”

        “别做假设。”黑发男人打断了温引华，他的声音偏低且富有磁性，很抓耳。

        “结果论没用。假设一万次，杨扉也回不来。”

        现在我终于能够确信他就是池枫了。刚才他突然出现扶住温引华的时候，一瞬间的神情让我甚至觉得他不是温引华口中那个脾气不太好的池枫。不过，现在他一开口，我就再次肯定了自己的猜测，这人说话可真是直白得很。

        虽然他说的一点儿都没错。

        温引华显然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他只是点点头，便不再说话。

        献完花，我默默地跟在温引华和池枫的后面走出了葬礼的场地。

        “对了，池枫，这就是我之前和你说的游烨，杨扉的继承者。”

        很令我欣慰的是，在上行的电梯里，温引华终于想起来把我介绍给池枫。

        我站在电梯的角落，看着池枫投过来凛冽的目光，突然有点畏缩起来，一下子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你别吓人家！”温引华狠狠拍了一下池枫的背，“他才17岁，还是未成年，你不不当人家的指引者也就罢了，怎么还瞪人呢！”

        池枫听罢扭头表示不屑。

        “你看，和我说的一样吧，这人一天到晚就知道瞪人，说话也不好听，你别和他一般见识。直接喊他池枫就行了。”

        骗人，我在心里撇了撇嘴。他刚才揽着你的时候眼神明明挺温柔的。

        “谢谢温哥。”我朝温引华笑了笑，然后努力对着池枫摆出一张和善而真诚的笑脸。

        “池哥好，我叫游烨，今天几小时前刚来总部。”

        “知道了。”在面对温引华的时候之外，池枫都显得惜字如金，活脱脱一个冷峻大酷哥的样子。真好，我甚至有点儿羡慕——我连装酷都装的不像个样子。

        电梯到55层后，池枫便第一个走出了电梯，不知道是温引华一直盯着他，在暗示他，还是他突然良心发现了，他迈开大长腿跨出电梯的同时，扭头和我说了一句“加油”，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酷哥和我说加油！我顿时觉得受到了鼓舞，甚至有一点小雀跃。

        “池哥不回宿舍吗？”我扭头问温引华，发现他的脸上残留着一丝“还算你小子懂事”的神情，满意地看着远去的池枫。

        “哦，他一般都很晚回，有时候接了夜间任务，有时候去喝点儿小酒——说起来你可不能喝酒啊，你还没到18岁呢。”

        “就差几个月了。”我跟在温引华后面走在回宿舍的路上，小声嘀咕，当然这次也被他完美地无视了。

        回到宿舍时已经快要九点钟了，我一眼就看到了放在门口的几个包裹，是一些生活用品和执行任务时需要的道具。

        一天前前后后的奔波让我也觉得疲惫，我拆出几套衣服，随手甩在客厅的小沙发上，然后直接瘫上了床。

        温引华和我告别时告诉我，电脑里有关于上位者大概的职务介绍和关于总部的一切守则和注意事项，于是我打开电脑准备阅读，却正好发现了老爸老妈的回讯。

        “亲爱的儿子：

        今天我和你妈妈都看到了风之上位者牺牲的新闻。可我们万万没想到，下一任风就是自己的儿子。我们接到通知，明天就有人来把我们带去总部居住，我们的工作也都被勒令停止了，像是强制退休一样，哈哈。你老爸我还以为自己能再干几年呢。你一定累了吧？好好休息，相信你还有很多事情需要操劳。我们明天见面慢慢聊，你早点睡。

        爱你的爸爸妈妈。”

        很明显的，我从字里行间能够察觉到，老爸老妈也并没有因为我成为了上位者而感到高兴。我想起杨扉的葬礼，心里有了些眉目，他们大概也因为杨扉的牺牲而产生了有朝一日会失去我的恐惧感，毕竟上位者的工作每天都与危险相伴。

        想到这里，熟悉的紧张感又用上了心头，我拍了拍胸口让自己镇定下来，转而打开了电脑里关于上位者和总部的文件。

        “这…”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上位者和探井小队的成员一样，都属于新社会正式的职业，自然也是有工资可以拿的，因为爸爸妈妈都当过探井搜查官，所以我大致清楚探井小队的工资，大概是在e区和a区这种最为繁华的都市也能生活的衣食无忧的量。

        而上位者的工资…是一个横过来的数字8。

        从中级训练所以优秀文化课成绩毕业的我，自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无限，意味着我接下来生活上的所有花销，全部由总部提供，我想要任何东西都可以使用我个人的通讯器像刷卡一样直接购买，额度不限。

        把整个上位者文件夹里的文件全部浏览了一遍，里面提及的大部分都是我在训练所里学过的知识，还有一部分描述了大致的任务类别和构成。上位者和探井小队一样，有一定的自由选取任务的权利，但是也时常会被分配到指定完成的强制任务。

        我又打开总部的文件夹看了一会儿，实在是觉得困意难抵，便打算起身洗漱睡觉。

        老爸说的没错，明天我的确还有好多事情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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