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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3|182.9.18


却说容王手下暗探寻到了阿宴所在的茅屋,并在里面寻到了锦帕,当容王拿到这锦帕之时,忽而便觉得心胆俱裂。

        他的阿宴如今至少还活着,只是被那沈从嘉禁锢罢了。

        只是这一路追来,他也知道沈从嘉等人逃跑间极为匆忙,定然不能好生照顾阿宴。

        阿宴如今怀着三个多月的孩子,她平时又娇生惯养的,哪里能受得这般颠沛流离之苦?

        萧羽飞从旁看着容王脸色,却见他冰冷深沉的眸子里堪堪掠过一点温柔,仿佛苍茫浩瀚的空中一点孤雁展翅滑过,雁去无痕,再看过去时,他依然是那个冷硬萧杀的容王。

        攻城掠地,杀伐果断,一路追来,见血无数。

        所有北羌留下断后的高手,全都倒在了容王的剑下。

        他紫色的袍角已经染上了血迹,棱角分明的轮廓透着锐利和严酷,修长的身子孤傲的犹如暗夜里的鹰。

        萧羽飞的视线落在那个锦帕上,却看到容王修长苍白的手指紧紧攥着那锦帕,一双手在轻轻颤抖。

        他低头,诚恳地劝道:“王妃吉人自有天相,不会出事的。”

        容王面无表情地望着前方,抿紧削薄的唇,淡道:“但愿如此。”

        就在这个时候,忽有前方探子骑快马来报,见了容王,矫健地跃下马来,直接单膝跪地:“回禀殿下,前方发现了北羌贼人的痕迹!”

        容王听了,细眸中顿时射出锐光,沉声道:“兵分四路,一路从前方截断他们的去路,另外两路分别从左右包抄,最后一路,跟随本王前去。”

        这一声令下,自有众亲卫低沉齐声道:“是。”

        一时容王收起锦帕,骑马疾奔而去。

        前方乃是堪雨山,此山距离大昭边境已经仅仅三百里,再这么奔行一个日夜,怕是这曼陀公主都要带领人马回去北羌了。

        而这座山,地形却极为复杂,有悬崖有山脉也有河流,深山之中豺狼出没,危险至极。

        此时已经是傍晚时分,彩霞满天,将这堪雨山映照得犹如涂了惨烈的血一般。

        容王想起自己的娇妻,想着平日她本该娇贵地躺在舒适的榻上,吃着精心调制的汤羹,享受着富贵悠闲的日子,可是如今呢,如今却被沈从嘉带到这等穷山恶水!

        他眯眸,不由再次发誓,必要亲手抓住沈从嘉和曼陀公主。

        他会亲眼看着他们懊悔地跪在自己面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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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紧跟在容王之后的,是顾松。

        这一路上,顾松一直阴沉着脸,一句话都不曾说过。

        已经连着四天了,他几乎是没吃过什么东西,只是在属下实在看不过去的时候,硬塞给他一袋水。

        如果不是现在阿宴依旧生死不明,他会直接拿着刀去割自己的肉。

        他就这么黑着脸,一路追随在容王之后,前去追杀曼陀公主一行人。

        此时他也来到了这堪雨山,抬头看过去时,这里的地形竟有些熟悉,像极了昔日自己初次遇到曼陀公主的那个山谷。

        想起那个女人,他布满血丝的眸中迸发出无法言喻的愤怒和悔恨。

        其实一直以来,他都认为自己并不是一个会沉迷于儿女之情的男人。甚至于当容王将阿宴捧在手心宠爱着的时候,他会觉得,自己永远不会为任何女人做到这一步。

        或许是少年时的经历吧,他亲眼看着自己的母亲和妹妹生活得那么压抑,以至于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只一心想着孝顺好母亲,照顾好妹妹。

        对于他来说,母亲和妹妹,他的家,远比那些虚无缥缈的情爱来得重要。

        正是因为这个,他当年挥剑斩情丝,依然决然地放弃了曼陀公主,选择了听从皇上的指挥,与洛南陈家姑娘定下了亲事。

        陈家姑娘,他见过了,那是一个很好的女子,宜家宜室,他也希望娶她,能与她白首偕老。

        可是为什么,当曼陀公主那个女人靠近自己的时候,自己竟然失于防备,以至于被她欺蒙,落入了她的圈套?

        是因为太过轻易地放弃那段似有若无的情义,所以心存愧疚?

        还是自己其实并不如自己以为的那么坚强和冷漠?

        顾松握紧了剑,盯着那山谷的黑眸中有一丝湿润。

        现在眼看着夕阳褪去,天边由红色变成了暗黑,天色将晚,他的妹妹现在可安好?

        眯起了眸子,他咬牙闭上了眼睛,在四天四夜没有休息后,已经无法去想更多了。

        他只知道,这一次,他没有办法放过那个女人。

        握着剑的手发出“噶蹦噶蹦”的声音,他发出一声模糊的声音:“曼陀……”

        而在威远侯顾松之后,仁德帝沉着脸,正在骑马赶路。

        待从燕京城出外,得到更进一步详尽的消息后,他先是命人将两个小家伙接回了燕京城,派身边可信之人妥善照料,而他自己,又回转方向,前往北方而来。

        一路追随,紧赶慢赶,总算是追上了容王的步伐。

        仁德帝自然听说了容王如今的异常,也知道现在他已经派了兵马前往北羌。

        如今北羌不过是些老幼病残罢了,他派了三万兵马而去,分明是要人家灭族绝种的样子。

        这样的狠厉,实在是和往日他的行径大有不同。

        仁德帝这些年沙场征战无数,早年也不知道造下多少杀孽,可是如今年纪大些,身边无子,好不容易容王得了这两个子嗣,他宠得犹如自己的眼珠子一般。如今回忆往事,倒是觉得自己以前未免行事太过狠绝。

        纵然是沙场之上,纵然是帝位之争,可是终究是令得尸骨遍野,终究是手刃了自己的兄弟。

        他是不希望,自己唯一的这个弟弟,以后会因此而生出同自己一样的感慨。

        当下仁德帝看了看天色,此时天已大黑。

        这是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黑黝黝的堪雨山犹如黑暗中的一个巨魔一般,仿佛要将人吞噬。

        仁德帝默了片刻,沉声下令道:“进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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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曼陀公主带着身边的仅剩的七名高手,就这么穿梭在黑暗中的山林间,脚底下都是碎石,有时候不小心一个脚滑,就几乎要摔倒。

        她回过头,看向身后,却见沈从嘉背着虚弱的容王妃,那容王妃半趴在沈从嘉肩头,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她身后的这七名高手,年纪大的有六七十岁的,脸上满是沧桑,年纪小的才十几岁,已经没有了稚嫩的模样,早早地成熟起来。

        那都是当地苦心栽培的能手,是要在草原上驰骋为一家老小卖命挣得吃食的。

        其实她出来的时候,带了大约三十多人,这一路走下来,只有这七个了。

        一时心中涌现说不出的酸楚,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对了还是错了。

        当初她被容王放回北羌的时候,尽管心中有着对顾松的一点怨愤,可是对容王,她确实心中有一丝感激的。

        可是,等她回到北羌,看到她的子民生活如此困顿,看到她曾经引以为傲的都城已经倒塌,她曾经生活的家园已经被一把大火烧尽,她实在是无法说出心中是什么滋味。

        或许战争就是这么残酷,不能说是大昭皇帝的错,也不能说是心狠手辣的容王的错。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这个道理,她是懂的。

        只是当看着周围的人们衣不裹体的时候,当她抱着一个刚生下的干瘦的婴儿,拼命地用刚为数不多的羊奶去喂他的时候,她却怎么也无法抑制心中的不平。

        有些人生下来就在那繁华之都,尽享荣华,而有些人却注定在这穷困之地挣扎求生吗?

        她的愤懑和不平酝酿了许久,恰在这个时候,沈从嘉找上了门。

        这个人先是告诉她一个惊天的秘密,接着便要提出与她合作,说是要扶持北羌报仇雪恨,说是要帮助北羌将大昭踩在脚底。

        她开始的时候当然是不信的,可是沈从嘉这个人,却仿佛对世间一切都了如指掌。

        当他设法弄来了大批钱财和衣物的时候,她开始信了。

        而沈从嘉唯一的要求,不过是夺回她上辈子的妻子罢了。

        这个简单,她帮他。

        曼陀公主这个人,其实从小如同男孩子一般长大,她的性子中自有一股决绝和果断。

        她既做了决定,便轻易不会后悔。

        可是如今,她回首看着那七个伤痕累累的族人,不由开始疑惑,她是不是错了?

        那位年纪最长的族人,见曼陀公主愣在那里,忙问:“公主,发生什么事了?”

        曼陀公主摇了摇头,没说什么,默了一会儿,她忽而问道:“如果你死在这里,会后悔吗?”

        族人一愣,是没想到曼陀公主会问这个问题。

        其他族人也都不说话了,他们沉默了好半响后,终于那年长的族人苍老的眸子望着曼陀公主,郑重地道:“我们跟随公主,没有后悔和不后悔。”

        曼陀公主听到这话,顿时觉得眼底一热,当下忙转首看向前方。

        她的声音在这黑暗中异常的平静,平静到有几分不自然:“我们继续赶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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