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步步杀机
夜凉如水,密云遮月,更夫敲打竹棒的声音远远的传来,子时刚过。
整个云阳城,化作一片片的黑影。
瑞福祥张府,七进的大院落,左右还有等深的偏院,若是白天在这院中行走,流水穿过假山,池塘倒映花树,衬托着亭、台、轩、榭,移步换景,处处可入画。
可此时的张府却分外的凝重,假山在晃动的树影中像蛰伏的猛兽,随时会暴起择人而噬;往日清灵的流水声,此刻也不再觉得欢快,反而让人心神不宁;平日里万鲤沸湖的小池塘,也如镜般平静。
整个张府都黑压压的不见灯火,只有第四进的大厅中灯火通明,护院们扼守紧要位置,两两呼应,颇有章法。
大厅中一位女子坐于桌前,头顶燕尾圆髻插着一根凤头翡翠簪子,左手撵着一串佛珠,右手轻抚着面前的茶碗,眉头紧锁,盼若琉璃的杏眼中闪动着忧虑,朱唇轻启,“马叔叔,那叫王忠老仆的话,真的可信吗,我总觉得凭比人一番话就把我张家府库四门大开,有些不够谨慎?”
女子身后站着两人,一男一女,男子一身黑色夜行服,身后背着一对双锏,一脸的敦厚老实像;女子一副小姐打扮,双丫髻,红黄相间的褙子盖过膝盖,褶裙、凤头鞋,此时正摩挲着左腕上一个玉镯,美滋滋的根本不关心要发生什么。
“小姐,这王忠今天与我交手,他的轻功和暗器,我远不及他,他让我见识了他的独门暗器,他就是前朝齐国的“血燕”王远山,曾是齐国最顶尖的杀手,在我武阳未崛起前就销声匿迹不知所踪,以他过往的风评,不至于在这件事上欺骗于我们。”男子拱手,对着背对着他的女子道。
被称呼小姐的女子,并没有转身,喝了一口碗中已凉的茶水,道:“也就是说,此等高手不至于为了我张家的财富铤而走险,玩什么里应外合喽?”
男子呵呵一笑,挤出深深的三道抬头纹,道:“小姐有所不知,这王远山若说财富,当不输张家,他当年杀人都是以黄金计算酬劳的,若说他与人合谋我张家财物,我第一个不相信。何况,既然他已经在我张府院中,就算他有什么图谋,也不足为惧,我轻功和暗器虽然不如他,可他也打不过我,更何况,我操练出的这些儿郎,拿起长枪都可以上阵杀敌,保张府上下安宁不在话下。我们静观其变便是,若他所说不实,除了他王远山本人,其他人谁也跑不掉;若他所说属实,我张家还要欠他们一个人情呢。”
“小姐,我都跟你说了,那老头不是坏人,冰凌别的本事没有,这观人的本事可是从来没有出过错。”男子边上的女子有些不耐烦的道,边说边打呵欠。
女子回过头瞪了冰凌一眼,道:“就你话多,你再啰嗦就把镯子还我。你要困了就去睡觉,我也没要你陪着。”
冰凌急忙忙走到女子身边,撒娇道:“小姐,冰凌不困的,陪着小姐到天亮都没问题,我闭嘴不说话就是了。”
女子并没有理会冰凌的撒娇谄媚,站起身来走到门前,望了望漆黑的夜色,转过身向男子道:“马叔叔,既然如此就按先前说好的做吧,我就在这等着结果。”
男子抱拳躬身,径直走出大门,眨眼就没了踪影,女子回到桌前坐下,道:“冰凌,坐到我身边来。”
冰凌坐下后,一脸不舍的握着玉镯,道:“小姐,你不是想要回去吧,说好的送给我了嘛。”
女子佯怒道:“我送出的东西,什么时候要回来过。”接着又是一声叹息,“爹爹已经卧床半年有余,城中最好的大夫都看过了,都说病入膏肓、无药可医,眼看着爹爹一天天的虚弱下去,娘亲整日以泪洗面,做女儿的却无能为力,我们张家的产业又不能一日无主,现在又要面对碧罗堂这样的劲敌,弟弟又才十岁,每日大事小情、府内府外的忙活的时候,不觉得如何,可每当到这夜深人静之时,我都想大哭一场。”
冰凌望着眼圈泛红的小姐,轻咬下唇,拉起女子的手,柔声道:“自打老爷病倒,小姐承受的一切,冰凌都看在眼中,疼在心里,可咱张家偌大的家业必须小姐去承担啊,老爷半生的心血,府中上下百十口人,都要指望着小姐。冰凌无能,不能帮上小姐什么大忙,但小姐难过了,冰凌可以陪着哭;小姐高兴了,冰凌可以陪着小姐笑;小姐要面对困难了,冰凌一定拉着小姐的手。”
女子反握住冰凌的手,破涕为笑道:“你这小妮子,本来只是发发牢骚的,被你说的,眼泪都止不住了。”
冰凌抽了抽鼻子,娇声道:“这个时候不表忠心,什么时候表忠心,冰凌岂会错失良机。”嘿嘿一笑,继续道:“小姐你说,今天那个王老头和李妈妈说的他们那个陈公子,可靠吗?我倒不怀疑他们的说辞,我只是怀疑那位陈公子,真的能办到不让我们损失金银、又不伤阖府上下,就能消弭这场祸事,他有这样的本事?”
女子把手中佛珠重新套在手腕上,然后道:“我是见过陈妈妈的儿子的,大概两年前吧,我在花园乘凉,那小子就冒冒失失的闯进来,见了我,扭扭捏捏的问我怎么出府,我给他指点了道路,他还差点跌进池塘。我也不敢相信,这样一个看着有些傻乎乎的人,有这样的自信。我们也只能拭目以待了。”
漕帮云阳分舵,今夜倾巢而出,陈璞跟着这一行三十多人奔跑,避开大路,专挑小巷,累的哭爹喊娘。若是前世的他因为坚持晨跑,还能勉强应付,可这一世,五谷不分四体不勤,哪跟得上这样高强度的奔跑,不一会儿就越跑越靠后,在他呼哧带喘的时候,他敏锐的发现,随着他们和张府越来越近,身边的人却越来越少,直到他跑到张府的后巷时,只看见美人舵主、张二哥和费老道三个人,不禁心下感叹,这样的组织能力,确实不容小觑啊。
陈璞跌跌撞撞跑到近前,刚要开口,就看见三个人都盯着他,咬了咬牙,径直跑过三人往西侧巷跑去,到了西侧巷中段,陈璞停下,见三人额头不见汗、更不见喘,再看陈璞,弯腰扶膝,状如夏犬。
今天所有人都是一身黑色夜行衣,遮住面容,只留双眼。陈璞感受着三双眼睛的注视,一双戏谑,一双无奈,一双鄙夷。他也不在意,自顾自的喘着气,一屁股坐在地上。
美人舵主看他气慢慢的喘匀了,才压低声音道:“费爷爷就在这等着接应我们,其他的兄弟都在我们撤退路上各个路口守候,等大根他们放火,我们听到府中乱起来,就是我们入府之时,进去之后,我和二哥会跟在陈公子后面,尽量少说话,找到府库后,不可贪多。”
美人舵主说完,三个人就不约而同的紧贴墙面而立,闭目养神。陈璞也学着他们紧贴墙面,不一会儿就浑身酸痛,最后干脆贴着墙面侧身躺下。三个人看着他这副惫懒模样,都摇了摇头,然后继续闭目养神,静等信号。
一炷香的工夫过后,就听见身后墙里边有人大喊,“厨房走水了!快去帮忙啊!”紧接着一片嘈杂声响起。
这时候费老道从怀中掏出几个包子,顺着围墙扔到里边,又等了一会儿,示意美人舵主和张二哥可以行动。就见这俩人几乎是同时,两脚一用力,再一伸手就摸到了墙沿,双手一个引体向上就能看清院内情况,确定安全后,无声无息的就翻了过去。陈璞有些傻眼的望着两人高的围墙,有些不知道从何下手,这时候费老道来到他身后,不由分说的两手分别插入陈璞的腋窝,一个上托,陈璞就腾云驾雾一般的跃起,好在他反应快,双手攀上墙沿,用尽浑身力气翻了过去,下来一屁股坐在地上,摔了个七荤八素,好在是草地,不然够他喝一壶的。
陈璞起身揉了揉屁股,刚要开口就被一把捂住嘴巴拖入假山的阴影中,回过头看到美人舵主嗔怪的目光,嘿嘿一笑,回味了一下刚刚唇边的柔软和芳香,有些还想再来一遍的冲动。
在他还在回味的时候,张二哥过来,一把掐住陈璞的后勃颈,低声威胁道:“前面带路,不要做任何让我认为危险的动作。”
陈璞挣开张二哥的手,一言不发的往前走去。
张府整体就是一个大园林,泉石花木、亭台楼阁,相互呼应,布满整个张府。这西面的偏院也是一处景致,南面是下人住所,往北是鹅卵石铺就的小路,小路弯入了花草间,沿着鹅卵石前行,尽头就是一个赏花八角亭,这个时节梅花盛开,在亭旁的岔路尽头是一个圆拱门,过了拱门豁然开朗,脚下的路延伸出去是曲折的栈桥,桥下流水潺潺,四周假山廊道围绕,桥的中央有一座湖心亭。栈桥的尽头是大片的花圃、高矮树木构成的大花园,花园中道路曲折,期间有诸多的岔路,将人引向一处处的景致,若是三五好友一壶浊酒,行走在这花木中,当是惬意非常的。
此时此刻,陈璞后背已经被汗水浸透,他努力的回忆当初他迷路后,又被人指路的情景,不敢走错一步,因为他知道,一旦错了,迎接他的必然是狠辣要命的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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