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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不日城(一)


维护守则二:找到病人,不择手段。

        大白话翻译:所有一切花样找死的变态们都是纸老虎!!就是弄!不!死!你!

        ————《请走走守则的套路》

        秦茶一睁开眼,就坐在黑暗里,月光有着非常清凉的薄光,像霜色染上地面,将周围冷冷清清地微微照亮。

        在她一米前的地方,一个男人单膝跪地,他低着头,穿着银色的盔甲,身形十分健壮。

        秦茶迅速稳下心神,面无表情地听着那个男人对她说:“将军,五线的城防都没有异常。”

        那人紧接着详细地向她汇报了城南的城防大小情况,包括哪家人打了架丢了哪只鸡,水源很干净也没有断流,光明塔上的光很安全没有出现偷盗,最后还询问她明日是否需要带兵巡城。

        那人一边在说,秦茶一边不着痕迹地观察他,他不曾抬头,姿态非常恭敬,语速也不快,说的琐事很多,但条理非常清晰,每说完一件事情他会留有两三秒的时间等待秦茶询问,秦茶不出声,他才会接着往下讲。

        秦茶第一个判断是,眼前这个人是类似于“将军副官”一样的角色,做事细致沉稳,也很有耐心。

        秦茶不动声色地低声应,“知道了,”她顿了顿,又说,“明天暂不巡城。”

        每来到一个世界,维护师对于这个世界的熟悉程度很多时候很靠运气,有时候能够完整地接受机器传输过来的“世界的信息”,而很多时候,维护师对于自己的角色和所处的背景则是一片空白——他们必须根据周边的情况去判断、去分析这个世界,甚至在他们熟悉这个世界的同时,他们还得迅速地辨别出,这个世界形形□□的人物里,哪一个才是自己需要保护的病人。

        在刚来到的时间里,他们一开始做的最多的,就是不动声色。

        对方离开之后,秦茶站起身来在房间里转了转,借着月光四下查看,最后才在床边枕头放置的木盒子里,摸出了一支六七公分长的短蜡烛。

        蜡烛的保存十分细致妥帖——它看起来很珍贵。

        她给蜡烛点了火,昏黄的火焰摇摇晃晃地亮着,光线稍显昏沉,她勉强环视观察着房间的布置。

        非常简单的陈设,屋子里很空旷,她身后有一张床,身旁一个水盆架子,身前一张她之前坐过的桌椅,桌子上有一堆小手臂高的纸张,她走前粗略地翻阅,都是卷宗公文,封皮上盖戳着“不日城”三个字。

        不日城。

        是熟悉的华文,不会给秦茶造成阅读障碍。

        她仔细看了看盖戳,“不日城”三个字很工整,字下面是一把长剑与短剑交叉穿过太阳的图案——短剑刚好在太阳的圆里面,长度是圆的直径;长剑刚好压在太阳所画长度最长的光束上面,整个太阳的光束呈现有规律、有弧度的长长短短;这个图案在这个地方,看起来有点类似于徽。

        但如果是徽的话,就显得有些奇怪——两把剑像是斩断了太阳,寓意看起来非常不好。

        秦茶把盖戳研究了好一会儿,确定自己把图案记下了,才开始翻查卷宗公文里面的内容。

        她管辖的区域是在城南,所有卷宗公文上都有城南法典司的判文及落章,这些东西轮置在她手上,大概只是个过目存案的意思。

        秦茶大致看完,卷宗公文里面百分之六七十,说的都是——偷光。

        秦茶挑了一篇仔细地看:

        张四,男,三十九岁,于城南光明塔偷光,计一支蜡烛两盏油灯,判绞刑。

        下附他详细的家庭背景人生经历以及偷盗过程,还有一段审讯记录。

        秦茶翻阅了几本,发现偷上一盏油灯以上的人,都被判了死刑,偷得越多,死法就越残忍,牵连的人也就越多。

        秦茶在房间里坐了许久,整个房子的窗户格局都是正面朝向月亮,她对着窗户开始安静地测算时间,月光消失了,时间过去了,黎明也没有来,四下一片黑暗。

        按照她的经验和种种情况来看,她基本可以推测这个世界的设定应该有:不日城里没有太阳,最贵的东西便是光。

        秦茶觉得这个设定有各种不合理。

        可设定再不合理,这个世界依旧会按照设定的规则运转,这对于秦茶来说,是个非常棘手的情况,她将很难从这个世界里找出自己需要保护的病人。

        维护协会对于“判断病人”曾经总结出三大规律:

        一、世界所有的冲突和诡异,都和病人有关;

        二、病人在太阳底下没有影子;

        三、……靠直觉。

        第一条太费脑力,第三条太多变数,所以大家基本上都是靠着第二条锁定病人的。

        然而现在她所在的这个世界的设定很可能是“不日城里没有太阳”,接下来她不得不根据关系和直觉找人了。

        秦茶熄了蜡烛刚出门,就有人喊了一声:“将军!”

        对方的声音急促,听起来很慌张。

        “尧副官在中央光明塔上,抓住了一个偷光的贼,”对方大约在她一米前的地方止步,她能看得见模糊的两三个人影,却不甚清晰,只听见对方很惊慌地说,“中央光明塔有异动,恐怕枭鸟很快便会攻袭城内了。”

        秦茶沉默一会儿,她记得自己翻阅的卷宗里面不曾提及有入窃“中央光明塔”的偷光案例,她虽只管辖城南,但涉及中央光明塔,必然也是会有卷宗供她阅览存底的。

        枭鸟她倒是有一定的了解——极惧光,喜食人。

        秦茶很快反应过来,指了两个人说:“加强城防,有异动立刻上报。”

        她紧接着又对另外一个人说,“那个人在哪?带我去。”

        人还在中央光明塔,这个位置太过重要,以至于身为将军副官的尧酒完全不敢随意处置,只能把人扣在塔顶看管。

        光明塔约有十层楼高,除了大量的兵力看守外,它的外表看起来和普通的高塔并没有什么不同,笔直的圆形塔,外墙是深色的石砖,厚重逾千斤的大石门,扑鼻莫名都是陈旧腐烂的味道。

        秦茶爬上幽长的楼道,楼道非常狭小,一步一步拾级而上,上千的台阶走上去,到达顶楼刚探出楼梯口,便豁然开朗,秦茶可以看见近百平米的圆形殿堂,四周环绕的墙壁上雕凿着无数精致的内槽,每个槽内都放着一支蜡烛或一盏油灯,环墙绵延至塔尖,再从塔尖吊下一颗巨大的夜明珠,整个塔顶殿堂亮如白昼,地面绘画的复杂图案都分外清晰。

        这里庄重而又富丽堂皇,充满了光。

        秦茶微眯了眯眼。

        尧酒走上前抱拳,“将军。”

        尧酒是个二十五六岁上下的年轻人,他依旧穿着昨夜的银色铠甲,大概一米八左右的身高,长相颇为英俊,他朝向秦茶的表情与动作,都十分恭敬。

        “人在哪?”秦茶一手按住腰间的重剑,神色淡漠地环视了一圈,然后……她脸上淡定冷酷的表情差点裂开——

        “就是他?!”

        尧副官跟着秦茶的视线看过去,很肯定也很羞愧地点头,“是。”

        在秦茶的角度,她只能看得见他的侧脸,弧度线条仿佛被上帝精心勾勒过,英挺又深邃,他微抬着下巴,闭着眼迎着光,面色极其苍白,穿着深黑色的巫师袍,半盖着他的赤脚,整个袍子在他身上总有些空落,显得他的身形格外的瘦削病弱。

        ……瘦弱成这个样子!!!仿佛风微大些就能刮走的身子!还能突破重重包围登顶光明塔,当兵的脸还要?

        那人的脸原本是面向塔顶唯一的小窗子那边,听见秦茶问话的声音他才微侧过头,朝着秦茶的方向,带着非常温和儒雅的笑容。

        可他的半张侧脸却在灯火下明暗斑驳,他笑着的弧度感觉都像是设计过的分毫不差,使他的笑容总有几分奇怪的……诡谲。

        可认真看过去,的确是一个温雅得仿若世界和平的微笑。

        秦茶:……

        其实她还挺喜欢这样柔弱的汉子,长相还属于特别漂亮,看起来很让人有保护*的那种。

        她就是这样的秦爷。

        长得好看什么都好。

        秦茶按耐下心里的弯弯九九,秉持着职业素养把他的身份稍微分析了一下。

        他有可能是病人,也有可能不是,以他的身体状况孤身一人来到这里的可能性不太高,不排除是有人特地带他来到这里混淆视听。

        在场现在除去她,一共有三十多个人,如果说“入窃中央光明塔”是属于冲突或诡异的话,那么她的怀疑对象就是这三十多个人。

        秦茶直直走到他面前,对方虽然瘦,但很高,秦茶的视线只能平齐他的喉结,于是她站上一个台阶居高临下地看他,微垂眼,“你偷光?”

        尧酒迅速上前解释:“属下日常巡查,就发现他站在这里。”

        “只是站在这里?”

        尧酒回答她,“只是站在这里。”

        “所以,”那人突然开口,他的嗓音清润,有着一股子书香气息的温和雅致,不紧不慢地自带着三分笑意,“没有证据证明我偷光。”

        他一直低眉顺眼,一脸“我真的是无辜”的模样。

        秦茶“哦”了一声,问尧酒:“私闯中央光明塔是个什么罪?”

        “死罪。”

        “小子,”秦茶刷的一声抽出剑架在他脖子上,她不甚在意地提醒他,“无论偷光与否,你可都是死罪。”

        他没有动。

        足足半分钟,他才伸出那双瘦削到皮肤下青色血管清晰可见的手,淡定地挪开了秦茶的剑。

        “将军,您的话真不讨喜,”他依旧温柔地笑着,他稍稍抬起灰色的眼睛,目光没有分毫焦距地落在秦茶握剑的手,话语间含着靡丽的亲昵,“您这样,会让我想起一些不愉快的事情。”

        而秦茶却在为刚刚自己的发现吃惊——这个男人的眼没有焦距,他看不见。

        他是个瞎子,一个完全看不出他是瞎子的瞎子。

        “比如说…”男人温温雅雅地说着,他伸出瘦削的手,突然向前揽过秦茶的腰,把她从台阶上拉下来,秦茶直接跌进他的怀里,被他死死地扣住。

        他在她耳边,冰凉的薄唇厮磨着:

        “结婚那个晚上,您也是这样不留情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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