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肖长青
十八年前 安阳县石泉镇
石泉镇坐落在汉阳郡东部,汉中城的正东方,是个人口不到两千的边陲小城。
这里位于蜀国与楚国的边境地区,常有战事发生。
楚国的士兵经常会沿汉水而上,袭扰附近的居民,抢夺财物和粮食,杀死村民。
蜀元始二年,楚人再度犯境,平帝刘箕命大将肖雄前往汉阳平乱。发兵一个月后,肖雄便在汉阴大败楚军,携军追击直至金州城外方才停下。
慑于肖雄骁勇多谋,楚人自此不敢再跨越国境。
肖雄引军凯旋而归,路过石泉镇,下令在此驻军暂作休整。
石泉镇也曾遭楚人劫掠,城镇烟尘弥漫,硝烟四起,房屋损毁严重。城中村民或死或逃,如今已是一座空城。
“搜查城镇。”
一个身着赤甲、头顶金盔的人下令道。此人便是威加海内的镇山将军肖雄。
只见肖雄身高七尺有余,胸怀横阔,眉目之间英气逼人,目光透露出掩藏不住的高傲与野心。身上鳞铠闪着熠熠辉光,身后黑色披风随风拂动,威风凛凛,敌人见了望风而逃,自己人见了也不由得侧目而视。
手下人得到命令不敢懈怠,便往镇上去了。
肖雄很清楚,这种搜查是很有必要的,若是楚军计划反攻,那么很有可能会在这种地方留下细作混进军中。所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肖雄征战十数载,这种道理还是懂的。
原本只道楚军不敢再来,却没想肖雄这一下令,还真让他搜到了人。
只不过,被带到肖雄面前的不过是个小男童。
只见那小男童不过五六岁的模样,面上被土灰所遮掩,却丝毫藏不住他目中的流光。他身上穿着脏乱的粗布素衣,虽然不是什么高级的货色,但却没什么缝补痕迹,似乎小男孩曾经生活在一个家境还算殷实的家庭。
“你叫什么名字?”
“蓝长青。”
面对肖雄的问话,小男孩没有迟疑地答道,声音清脆,吐字清晰。
“蓝?还真是个少见的姓氏。”
肖雄感到有些惊异。并不是对小男孩的姓氏,而是小男孩面对刚经历过浴血奋战、身上还残有鲜血腥味的军人,脸上却丝毫没有畏惧之色,还能对肖雄的问话对答如流。这倒是让肖雄起了爱才之心。
“将军,方才我细查过,他确在石泉镇的户籍册之中。”
“嗯...小子,你父母呢?”
“......”
这次小男孩并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着站在那里,目光不移,但却戴上了些许悲戚的神色。
第二天,肖雄携军再度开拔后,而军中便多出了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一同坐在肖雄的马上。
时汉中侯百常山得闻肖雄回朝路过汉中,便在城中设宴款待肖雄。
席间,肖雄与百常山相谈甚欢。肖雄因得到对方赏识而感到十分自得,顿感意气风发。而百常山对这个有理想有野心的英豪也很是满意,还让儿子百向风拜见肖雄。
酒至酣时,百常山对着席下肖雄道。
“我听闻将军的三夫人怀胎十月,将要生产,不知可有此事?”
肖雄闻言眼中掩饰不住的讶异,放下酒樽道。
“此事肖府从未外传,不知百公远在汉阳,却如何得知?”
百常山听到肖雄回答,眼中也浮现出惊喜神情。
“哎呀,我只当是那人胡言乱语,却不想果有其事。”
“哦?此言何解?”
“其实前几日,汉中城来了一位老神仙。此人替人解字算卦,所言必中。我听闻后便乔装前往,不想那人却一眼看穿我的身份。将军有喜,也是那位老神仙告诉我的。”
百常山轻抚白须,目中笑意连连。
“哦?世间还有如此奇人?也不知可否有缘得会。”
肖雄扼首叹惋。
正当此时,门外进来了一个上夫,行礼拜道。
“殿下,门外有一老者自称江月道人,说要拜见镇山将军。”
“唉呀,快请。果真是老神仙,没想到将军刚说要见,老神仙便到了门口。”
“此人就是百公所说奇人?”
肖雄未曾想自己只是随口一说,便一语成谶,不禁对此人起了兴趣,也对此人寻找自己的理由感到十分好奇。
待到江月道人被领到殿内,肖雄朝来人望去。
只见那人身着九金道袍,须发皆白,手持拂尘,慈眉善目好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
“贫道见过汉中王,见过镇山将军。”
江月道人不卑不亢,只微微躬身行礼。
肖雄见到此人真有些仙人风骨,面上显露出些许异色,随即开口问道。
“我听汉中王说,是先生告诉他贱内有喜的?不知先生是如何得知的?”
“世间万物自有运转之道,将军所言之物皆显现在道中。道恒无垠,道且轮回,常人循道而行自不可窥视,吾一心溯回求道,偶然间也能窥见些许。”
见江月道人不肯说,肖雄便又道。
“先生高才。我尝听闻先生还会替人解字算卦?”
“雕虫小技,不足挂齿。”
“不知先生可否为在下解上一解?”
江月道人露出仿在意料之中的微笑,伸手请道。
“将军请赐字。”
“来人,笔墨伺候。”
百常山向下人叫道,只一会儿,笔墨便皆已齐备。
肖雄立于案后,沉吟片刻便陡然提笔,在帛上写了一个大大的“琳”字。
“先生,就以这‘琳’字做解。”
“不知将军要算什么?”
“就算我即将降世的孩子吧。”
江月道人闻言便接过竹笔,在锦帛上轻划,将这“琳”字拆分成了一个“王”、一个“林”,而后对着肖雄道。
“将军且听。琳,美玉也。从玉而生,是说将军之后以玉为名。而‘琳’分两部,首部为‘王’,是说将军之后命中必当处于高位,或封王命;尾部为‘林’,林即为二木,木之苍苍,或存于燃烬,或出于山林,是说将军之后若要成就王命,须有两人辅佐,这两人名字皆与‘木’相关。”
肖雄听闻江月道人所说,似懂非懂,随即问道。
“这两人我该到何处去寻呢?”
江月道人放下拂尘,笑意盈盈地回道。
“毋需将军去寻,时机到时,两人自会出现。在将军之后降世之前,将军需多行善事,以积功德,事至深时,贵人自会出现助将军之后成就王命。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将军之后生于十一月十八,五行之中当以火最盛,而火最是克木,故而将军之后命中恐有数劫,劫后余生,便可成就大业。”
肖雄听到江月道人的解释后,也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
“将军不必多扰,贫道今日前来便是要助将军一臂之力。”
“哦?先生有何见教?”
“贫道有两件东西要送给将军。”
随即江月道人轻挥拂尘。肖雄定眼望去,那案上却不知何时多出了数件华衣。
只见那华衣以最为顶级的蜀锦绸缎制作而成,其做工之细腻令人叹为观止,衣上纹路清雅不显庸俗,摸上去如同指尖流水般顺滑。
华衣一共有三件,一件中等身形的男装,一件宽松的女装,还有一件小儿服装。
“这是...”
“将军不必多言,收下便是。还有一物,日后我当亲自交到将军之后手中。”
“既如此在下就却之不恭了。先生之恩我肖雄没齿难忘。”
“不必如此。此间事了,那贫道也不多待了,告辞。”
说罢,江月道人踏出殿外便拂袖而去。
此间往事,秦常潇倒也记得清清楚楚。
后来启程时在路上,义父在官道上救下了一对苦命夫妻和他们的孩子。
当时义父便让人将衣服拿出来让几人试穿,没想到三人穿上后却如同量身而作一般。义父当即便欣然将衣物送给了他们,还将汉中侯赠金也一并给了三人。
那落难的男子便是现在名噪一时的汉中茶商纪奉。
后来,自己随军回到锦城后便一直住在肖府,有了“肖长青”这个名字,跟随义父学习武艺,有战事发生便随军出征,无战事时便作为小姐的护卫。
将军对自己视如己出,三位夫人也待自己很好,几位世子与自己亲如兄弟,小姐虽然顽皮,但对自己真心实意。自己在军中的军功也越积越高,在蜀国年轻一代里也算是小有名气,升上了校尉之职。
没人再用异样的目光看待自己,不用再担惊受怕,不用再受冻挨饿。一切都在变好,自己的一切也都寄托在了肖府当中。
直到那一日。
整个肖府陷入了一片火海,自己失去了一切。失去了义父、失去了战友、失去了最后的容身之处。
在一个痛彻心扉的嘱托当中,自己只能背着失去意识的小姐东躲西藏,躲避追捕。
秦常潇无论如何也忘不了那日听到的名字——
——黑虎。
却说火蜥手持红槭短弓,将那寂灭追魂箭送入秦常潇胸膛,看着秦常潇那坠下的身影,脸上充斥着获胜的狰狞笑容。
这笑容持续了不到两个呼吸,火蜥感到身后一阵火辣辣的触感传来,随即剧痛迅速扩散到了全身,那狰狞的笑容到最后化为了尖锐的哀嚎。
火蜥回首望去,那本应被自己杀死了的秦常潇,此刻正提剑站在自己的身后,以冰冷的眼神看着自己。对死亡的恐惧,对现状的惊诧混杂在了一起,化作嘴间一句轻轻嗫嚅。
“为...什...么...”
秦常潇收起悲怆的情绪,冷酷地看着躺倒在地上动弹不得的火蜥。
“你很强。作为杀手来说,我不如你。如果是一年前被你们围杀的我,此刻恐怕已经是一具尸体了吧。不过你还是失算了,既然领教了你的机关术,我又怎么能不防备呢。”
“为什么?”
火蜥鲜血流了一地,眼中满是不甘。
明明看到了,明明看到秦常潇身中毒箭,为什么躺在这里的会是自己。
“你该真不会以为‘断魂’只是一把徒有煞气的庸剑吧。”
秦常潇为何能活下来,因为他知道对方拥有地利优势,心中自然不够警惕。既然对方会想尽办法杀掉自己,自己不如将计就计卖个破绽给对方。
在即将到达第五层时,秦常潇就早已止住了身形。
同时利用了“断魂”的特殊性,以及七绝剑第五层绝情剑意,影响了火蜥的思维。本就不设防的火蜥自然而然地中了招,天真地认为秦常潇死在了自己的手上。在他彻底松懈下来时,早已探知到他真正方位的秦常潇顺利地潜到他的身后,成为决定性的一着。
“一年前,蛇巢太攀殿出动了两个碧银级杀手、五个紫铜级杀手围杀我兄妹二人,手笔不可谓不大,只勉强对上一个秘银级的我只能带着妹妹逃走。但是你可能忘了,我不是蛇的猎物,我是猎蛇的人。”
没错,自己不是猎物,自己是猎人,自己最后一定要将那只代号“黑虎”的毒蛇猎杀,怎么能在这个地方死去。
“呵呵,还想着终于能得到那位大人的认同了,果然还是太勉强了么。真该等那位大人回来的。”
火蜥躺在血泊之中,又咳出一口鲜血,像是自嘲般地苦笑道。
“说吧,你为什么还活着?”
只有这一点必须弄清楚,否则再杀他几次也是无用。
“你做梦!”
火蜥从牙缝中恶狠狠的挤出这几个字。
“我记得当初是从这里刺入,从后面穿出来的是吧。看来得帮你更衣才行。”
“滚,老子没有断袖之癖。”
“这可由不得你了!”
秦常潇狞笑着将手伸到火蜥身前,欲要解开火蜥的衣物。
不想火蜥嘴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圆形的丸状物。
“不好!”
秦常潇顿感不妙。
只见火蜥轻轻一咬,弹丸破碎开来,一股刺鼻的烟雾扩散开来,将二人笼罩在其中。
火蜥趁此机会将身体挪动到围栏边上,从五楼滚了下去,咚地一声重重地摔到了地面上,发出了更加惨烈的哀嚎。
几乎同一时间,秦常潇感受到一股极为强大的气息正以一种难以理解的速度向大殿靠近。
“不好,有援兵!”
秦常潇大叫不妙,拾起两支短箭投向了倒在地面不省人事的火蜥,而后一个箭步消失在了身后的通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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