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报酬
再然后的事情，无相雪见就记不太清楚了。温热且饱含着生命力的血液像是琼浆一样从他的口中顺着食道一路划入胃中，温暖的感觉在体内聚集，逸散，大脑中因为缺魔而响个不停的尖锐警报声停止了，浑身上下的隐痛也在慢慢消退。
“哼哼，我的血液灵力很足吧？俗话不是说‘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吗？这下你就可以一直陪在我身边了吧。”
妖怪的突然发言让无相雪见一下子从对于魔力渴求的神思迷茫中脱离了出来。他一把推开对方，伸手用手指揩去他唇边的最后一点鲜血，停顿了片刻后，他还是选择了伸出舌头将指尖残余的血液舔舐殆尽。
“这恐怕不行。”
魔力的补充让无相的思绪少许清明了一些，连带着说话的底气也变足了不少。
他抬眼看向坐在树梢枝丫上的对方道：“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做，不能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
“唔，你有什么事情要做呢？”
对方在窄窄的树枝上盘起腿来，他支着下巴，伸长了脖子俯视下方已经可以自行站立稳当的无相雪见。
“说来听听呀，或许我还可以帮上你什么忙……然后帮你完成了你要做的事情之后，你就可以安心地陪在我身边了吧？”
“你帮不上忙的。”
“诶别这么说嘛，好歹也是在这里呆了很久的妖怪，总归要比你初来乍到的好上不少吧？告诉我嘛！”
对方孜孜不倦地纠缠着无相雪见，后者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在对方希冀的目光下将自己所要做的事情全盘托出。
“我在找一个人。”
他道：“为此，我先得恢复自己的实力。现在我的状态根本不及当初巅峰时刻的百分之一……就算从你这里得到了灵力，那也不过是杯水车薪罢了。”
“哦，我明白了，归根到底就是你要找人。”
妖怪点点头：“这事情我擅长呀。只要有空气的地方就有风，虽然我的御风术很半吊子……但是如果只是通过风来找人这种程度的工作，我还是可以做得到的。”
他作势挥了挥手，就有一阵微风轻柔地拂过无相雪见的脸颊。
仿佛有人隔空在自己面上一撩的触感让英灵不自觉地绷紧了全身的肌肉，然后，在感到肌肉传来的隐隐疼痛的下一秒，瞬间将力气卸下。他到底还是十分不适应对方这样轻佻的突然袭击。
“很可惜，我要找的那个人并不在这个世界上。”
虽然说着惋惜的句子，但无相雪见的口气中却没有多少失落的意思，反倒是带着几分“看吧，就说你没办法帮我”的意味在里面。
“如果他也在这里的话，我也不至于想要那么急着去恢复自己的魔力……想要找到他的话，我得要有足够的能量来在两个不同的平行世界开辟链接的通道才行。”
平行世界存在着数以亿记的空间，而没有相应的“桥梁”的话，是无法以一己之力去到自己的目的地的。不过，因为在最开始的时候，“无相”向所有可以被他测量到的平行世界投放了自己的召唤媒介，所以在第一次被召唤后，他就将所有自己曾经去到过的世界都进行了定位，以便他再次造访的时候，可以不再受到“无路可走”的约束。
通俗点来讲就是，他在每一个自己去过的世界都留下了“存档”，好让他在之后的日子里可以方便、自由地自行到达。
但也正因为现在他穿越世界的行为都是自发的，而不是像最开始的时候的“应招”性质，所以所有打破世界之间隔阂的能量都必须由他自己承担……而这，显然是现在的他所无法办到的事情。
“不过，别说打破世界之间的壁垒了，就连他到底在哪一个世界我都不知道……”
近似于喃喃自语的一句话后，无相雪见垂下眸子。他一想到自己那块因为魔力缺乏而罢工的宝具平板，就不禁在心底感到了一阵凄凉。
经过妖怪血液的补魔后，他体内的魔力储量终于摆脱了原先岌岌可危的地步，变成了尚可继续坚持一阵的程度。换句话说，至少现在的他不用担心自己走着走着就灵基溃散，然后被强行遣送回英灵座了。
果然，就算是历史的结晶，也是没有办法抵御整个世界的力量的。
往日几乎与无敌的处境让无相雪见已经忘了自己身为一名灵基普通的英灵，其实还是存在着极限的。而现在，在直面了世界意识的攻击，又被面前来路不明的“乌鸦精”戏耍过后，他总算是稍稍从开头的疯狂中冷静了些许下来。找耶底底亚固然重要，但在那之前，还是得先保证自己不先化作灵子消失。
场面突然冷了下来，意识到了现状的无相雪见想开口继续说些什么，但还没等到他将措辞在脑内组织好，就听到妖怪的声音再一次从自己的头顶传来。
“补充灵力吗？你想怎么做呢？想那些低贱的小妖一样去袭击人类吗？”
“……如果能达到目的，做法卑劣一些又能怎么样。”
被对方看出了心中所想并没有让无相雪见感到多么惊讶，对方也说了，从人类那里夺取生命力是妖怪中很普遍的做法，对方会从他的只言片语中推测出这种方法也是无可厚非的。
“我会注意控制好量，不会真的去杀死那些人类。”
自认为身为一名英灵，还不至于堕落到和“低贱的小妖”同等的等级，无相雪见在短暂的停顿后，又开口向对方简单地解释了一句。
“不不不，我指的不是杀死或者不杀死的问题。”
妖怪摇摇头，道：“这样的效率太低了你知道吗？完全杀死一个人然后吸取他们的精力，最终转化成灵力的量还不及我刚刚给你的我的血液的千分之一……看你现在这副苍白的模样，料想你最终所要达到的灵力储蓄的目标也不会仅仅只是一两口我的血液那么多吧？”
“的确，但是……”
妖怪的话让无相雪见有些意外。
他先前从未直接从御主或是其他人类的体.液中获取过魔力……人类血液中包含的生命力竟然那么少吗？
无相雪见慌忙地查看了一下自己平板上电量的数据，百分之二十五。
方才他也算是喝了不少那妖怪的血液了，最终的结果却也只是让他的魔力储量向上增长了百分之六而已，而要能够支撑他打破世界壁垒，开辟联通不一样世界道路所需要的魔力量至少是百分之八十……
这差的也太多了，无相雪见纠结地拧起了眉头。如果要靠吸取人类生命力的方法来恢复魔力，这到底需要用到多少的数量？这么个地方偏僻的地方有那么多人类可以让自己来消耗吗？
“而且哦。”
在无相雪见兀自计算的时候，那妖怪又开口了。
他说：“平安京里有一个很厉害的阴阳师叫做安倍晴明，你要是这么大肆伤害人类的话，还没等到积蓄起力量，就被他给当做作乱的妖怪给捉起来了。”
“被阴阳师捉起来的妖怪通常有两种下场，一种，就地斩杀，第二种，被迫签订契约，成为他的式神。”
“安倍晴明？”
无相雪见一愣，下意识地就将妖怪口中的那个熟悉的人名给重复了一遍。
对方话语中所提及的阴阳师让无相雪见终于知道了自己所处的时代。但，怎么可能呢？他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如果没记错的话，他先前应该是根本没有到过平安时期的日本的啊？！
在黑发英灵兀自呆愣的时候，那妖怪的絮絮叨叨还在继续。
“第一种就不用说啦，没人会轻易就让自己死掉的对不对？就说第二种……当式神可是十分划不来的事情啊，每天被使唤来使唤去不说，得到的灵力也只有一点点。安倍晴明的式神众多，手下不乏强力的大妖，按你这个水准嘛……估计只能过去帮他扫扫地吧？”
虽然只能去当扫地僧的说法其实还是有些过分夸张了，但实际上，无相雪见现在的状态的确很糟糕。
作为一个最适合caster职介的英灵，魔力储量的不足直接导致了其本身实力的无法发挥。毕竟，无论是召唤英灵、改变自身职介，还是完全解放那把红剑模样的宝具都是需要极大数量级的魔储量的，而毋庸置疑的，他现在最缺少的就是魔力。
从自己的回忆中挣脱出来后就再一次认识到了残酷现状的无相雪见平生第一次起了想要穿越到过去，把当初那个随意将魔力宝石往口袋里一揣的自己打死的想法。
“其实……”
在他兀自沉浸在懊悔的情绪里的时候，对方又开口了。
“也不用你一直陪着我啦，只要约定到五天后阴界之门打开为止就好。”
“……阴界之门？”
“是啊。”
妖怪点点头：“想要颠倒阴阳、让我曾经的友人复活，就得打开阴界之门，让其中的阴气逸散开来，侵占阳界。”
对方说的轻描淡写，甚至在面上摆出了一副理所当然的神色，但无论怎样坦然的表现都无法磨灭他其实是在披露一个十分可怕计划的事实。
从字面上来看就很好理解了。颠倒阴阳，让曾经死掉的人复活的另一面，势必就是将现在活着的人类拖入死亡的阴间。
而生灵在阴间，是完全无法存活的。
“那这样的话……在阳间的人类不会死掉吗？”
无相雪见虽然已经知道了这样做的结果，但他还是忍不住皱着眉头询问了对方一句。
“当然会死，我当然知道他们会死。”
妖怪一扬翅膀，让风托着他悠悠然然地从枝头落下。
“但是呢……”
他往前走了两步，然后在无相雪见的安全区域之外停下，没有凑的更近。
“我更想再见他一面呀。”
对方笑着朝黑发的英灵歪了歪头：“哪怕事后肯定会被阎魔给关进最深层的地狱，永世不得轮回……我也想要再一次在阳间的阳光下见到他一次。”
“到时候……”
妖怪在无相雪见复杂的眼神下道：“我就把我的身体给你吧。一整具妖怪的血肉，一定可以帮你恢复足够跨越世界的实力。”
“成交。”
无相雪见秒答：“而且在你目的达成之前，还需要满足我平日里对于魔力的需求，用血液。”
先前妖怪在说出自己的想法的时候，无相雪见还有些犹疑，但在对方最后把报酬说出的时候，他瞬间就同意了这一场交易。
什么都比不上魔力来的重要。只要有足够的魔力，他就可以尽早穿越世界去找到耶底底亚。五天分量的妖怪血液再加上最后的血肉，怎么都比自己花五天时间从人类身上收集生命力来的多得多了。
而且……
他把心中的小算盘打得噼噼啪啪响。那妖怪只说是陪着他，并没有让他直接出手去帮他一起打开阴界大门，这比起最开始他想要直接去吸取人类的生命力这种做法实在是好上太多了。
虽然旁观凶手施暴的人在某种程度上也是帮凶，但到时候要是被耶底底亚知道了，他还能用“自己能力不足，无法阻止”这种理由来给自己脱罪……不不不，最好还是不要让他知道，最好还是别让他知道。
“真是贪得无厌的猫妖……不过答应你，谁让你长得可爱呢。”
妖怪十分痛快地答应了无相雪见提出的后续条件。
他从树梢上轻飘飘地落下，在英灵面前站定，然后朝对方伸出了手。
“走吧，”妖怪道，“我带你去见一下我们的盟友。”
“那位和‘安倍晴明’完全不一样的阴阳师。”
“我一般称呼他为——黑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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