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知己
楼月被他两只手紧紧抱住膝窝，来到悬崖边上，道：“抱紧我！”
楼月下意识的两只手将他脖子紧紧抱住，只见林墨一个闪身，已经抓住一条藤蔓往下飞速而去。
楼月只觉耳旁一阵飞快的疾风传来，一时有些睁不开眼睛。疾风很快停止，就见一个眨眼的功夫，林墨已从这几十丈高的悬崖上滑了下来，而在悬崖的半山腰，那些人正纷纷攀了藤蔓往下追来。
林墨不及多想，背着楼月就是一阵狂跑。楼月耳听身边疾风呼啸而过，林墨足不点地飞快跑过，只见两边树木倒退成虚影，隐隐能看到一片白绿相交，不过很快又被远远甩在身后。
楼月的手不自觉地又紧了紧，然后便摸到了他脖子上还未来得及结痂的伤痕，因为狂跑，伤口又有血流出。
楼月赶紧用手替他捂住伤口，感觉到血从指缝中间流出，捂住他脖子的手紧了紧。
林墨一边狂奔一边被他紧紧捂住脖子，马上便有些喘不过气来，咳了两声道：“你能别掐我脖子不？”
楼月这才意识过来，手赶紧松了松。这一松，血又很快流了出来，楼月只有用袖子替他擦掉脖子上的血，又怕弄疼他，所以不敢太过用力。
林墨察觉到脖子处有轻柔的异样感传来，与他此时狂奔的动作极不协调，不觉微微一怔，脚下略停了一下。耳听身后一声暴喝：“站住！”
这一脚还未来得及停下，便又立即恢复如初，往临界山深处再次狂奔而去。
楼月伏在林墨背上，轻轻替他擦拭着脖子处的伤口，并未因为这一声暴喝停下动作，手上动作反倒更温柔起来。
林墨不再感到脖子处传来的痛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痒痒的异样感，连带着让他觉得整个身子都有些痒痒的，道：“那个，你能别一直碰我脖子不？”
楼月道：“你脖子在流血。”
林墨道：“我知道在流血，可是你这样好像也不能止住血，而且会让我分心。”
几句话出口，林墨忍不住有咳嗽起来，这一咳嗽，便再次感到脖子处传来的疼意，伤口再次裂开，鲜血汩汩而出。
楼月脸色微微一变，道：“不要再说话！”用袖子替他堵住伤口，血很快浸湿了衣袖，墨绿色的袖袍颜色更深了几分。
林墨失血过多，脸色苍白，脚下不由自主地就慢了下来。
楼月看着他苍白的侧脸，问道：“你怎么了？”
林墨声音沙哑道：“没事。”脚下却是一个不稳，险些往旁边偏倒。
楼月道：“放我下来。”
林墨并不作声，一双手还是紧紧抓住他的膝窝，加速往前面跑去。
他这一加速，伤口处的血再次汩汩而出，楼月的衣袖已经湿了一大片，贴着手腕的地方湿湿的，凉凉的又参杂着几分鲜血的热气，楼月面色深沉，盯着这张越发苍白的侧脸，一时没了声音。
这时身后又是一声暴喝：“站住！”
没人看到，楼月此时的脸色已经非常难看，若不是因为此时法力尚还未恢复，他很可能会一掌将身后这些人全部劈死！
林墨脸色越来越苍白，脚下的力道已有些不稳，但此时他不敢有丝毫的松懈，卯足一身劲道一路狂奔，脖子、肩膀处的伤口血一时止也止不住。
楼月生怕这样下去林墨会因为血流殆尽而死，挣扎着想要从他背上下去。林墨沙哑的声音再次道：“不要动！”
楼月道：“赶紧停下来，不然你会死的。”
林墨道：“被那些人追到也是一样会死。”
楼月道：“总比血一点一点流完而死好，何况，这事和你无关。”
林墨脚下不停，却不再有声音。楼月听到耳旁风声忽强忽弱，忽快忽慢，眼前之景忽明晰忽成虚影，知道林墨身体已有些不受控制，心里正自担心，却听林墨很小的声音道：“相信我！”
声音很小，小过旁边的风声，但楼月却听到了，而且听的很清楚。然后他便像是吃到了一粒定心丸，一时担忧害怕突然不见了，眼前便只剩下这个背着自己极速奔跑的人，突然感到一种莫名的安心。
袖袍并不能堵住血，楼月只有再去用手堵。五指紧紧合并在一起，不敢太过用力，将将放在上面。头靠在林墨一边肩膀上，看到他苍白的侧脸，额角有细汗浸出，略显圆钝的眼角，高挺直立的鼻梁，突然感到心头微微一滞。
林子里面树木太多，加上雾气太重，不能御剑，后面那些人便只有脚上加速，一路追赶而来。只是这些人都是御剑习惯了的，并不长于疾跑，一路追赶已觉有些累了，脚下不由自主就慢了下来。而林墨从小到大，最擅长的便是跑，便是不凭借法力，单单只是两条腿跑，一般人也是难以追上他。是以此时的他，虽然灵力尚未恢复，那些人想要追到他不简单。
来到一处地方，只见旁边又是一片白雾缭绕的茂林，林子里面却不是树，全是盘根错节的藤蔓。
这些藤蔓足有手臂粗，相互缠绕在一起，或是沿着树枝往上攀援。藤蔓间有稀稀落落的绿叶点缀，大多便是褐色的藤条，在一片白雾之中延伸得很远，若隐若现。
楼月公子道：“往这片藤林里面走。”
林墨往旁边看去，里面根本不能行人。不过身后那些人穷追不舍，眼见着马上就要追过来，而他此时整个人已经接近虚脱，若不是因为强撑着一口气，他怕是能立时晕倒在地。
听到楼月公子这样说，他便也没有多问什么，径直往藤林里面跑去。
里面藤蔓太多，一时不能再跑。林墨只有停下脚步，小心地往里面走去，而这时身后那些人已经赶到，为首一人正是赤阳宗的黄明长老，只听他道：“这位小兄弟，你身后这人乃是一只妖，你若放走了他，便是与我们整个仙门为敌，我劝你还是早点回头，我们自然不会和你一个小兄弟一般见识，否则便是你救了这只妖，今后也休想在仙门立足！”
楼月手中闪过一枚飞花针，正准备往后射出。感到背着自己之人脚步突然停了下来，拿针的手一时凝住。
就见林墨转过身，看着身后的黄明长老，问道：“这样说来，我若是把他们交给你，你们便不会再与我为难？”
楼月眼中闪过一丝寒意，那枚飞花针停在手上，一时忘了发出，亦忘了收回。
黄明长老道：“这个自然，我们仙门人士本是一家，在山中修炼也是为了能够斩妖除魔，为百姓除害。这只花妖为祸人间近三千年，法力高强，若不趁此机会彻底将他铲除，怕是今后再难有机会对付他，你既隐居山中一心修炼，此时却又反过来帮助一只妖怪，可见定是受了这只妖怪的蛊惑！要知道咱们修仙人士的初心，万不可为了一时利益做出这种遗害千年的事来。”
林墨笑道：“你们这般煞费苦心想要杀了他，便是因为他是只妖，可我活了这么久，亦不曾听说过他为非作歹的恶迹，难不成因为他是只妖，便一定得死么？”
黄明长老道：“你能有多大的年纪，这只妖又有多大的年纪，他为非作歹的时候，只怕你还尚未出身！”
林墨道：“你说的可是二十多年前你们仙门和花妖的决战？可我听说这次战斗本是你们仙门人士挑出，他不过是应战，你们打不过他，便迁怒于他，以他是妖的借口对他苦苦追杀，我倒不知道这是你们所谓的为民除害，还是公报私仇？”
黄明长老见他如此冥顽不化，心里早已气得不行，道：“你受这只妖蛊惑，善恶不分，因为一只妖，公然与整个仙门为敌，你可曾想过，你今日的行为，会让你今后再难在仙门立足！而且你这次若是放走了他，立时便会留下遗臭千年的骂名，你与他到底什么关系，竟肯如此助他？”
林墨道：“我可从未想过在仙门立足，我修我的道，你们修你们的法，彼此并不相干，互不打扰。至于你说的遗臭千年，能留名千年，我看也不错。”
黄明长老冷笑一声，道：“既如此，我亦不想再和你多话，你认为，现在凭你一个人，能对付得了我们这么多人？”
林墨看到来人，少说也有二三十人。别说二三十个，此时便是二三个，林墨亦对付不了。
林墨心里发虚，面上却是不露声色。只是越来越苍白的面孔却是难掩虚弱，黄明长老见他这个样子，笑道：“我看你现在自身难保，要杀掉你们简直易如反掌。不过我向来惜才，看出你这人天赋不错，你若现在肯杀掉你身后这只妖，我们不但不会为难你，反倒可以提拔提拔你，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遇，就看你如何选择。”
林墨方才说了太多话，喉咙的血刚止住一些又开始往外流。楼月赶紧将手中的飞花针收回，用手堵住伤口，林墨感觉到一双炙热的目光正看着自己，眼角斜瞟间看见楼月看着自己一动不动的眼神，或许是这个眼神有些太过热烈，所以便是林墨不能看清，亦能感觉到眼神之中的浓烈与真诚。
林墨嘴角微微向上翘起，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既像是回应黄明长老的话，亦像是在给身后的楼月一粒定心丸。
就听楼月问道：“你方才说的可是你真心想说的？”
林墨道：“我这人向来不太会说话，想到什么便说什么，所以到现在也没什么朋友，只能一个人孤零零的躲到山里清修。”
楼月道：“好，你今日替我说了这许多好话，这个恩情我会记住。我若能度过这一劫，今后你有任何要求，我都会帮你。”
林墨道：“这个不必，我救人可不是为了让人……咳咳，为了让人报恩。”
楼月看到林墨已经毫无血色的面孔，脖颈处的血越流越少，仿佛真要流尽一般。一个用力从他背上跳了下来，一把拉住他的手道：“跟我来！”
紧接着咬破手指，往前面的藤蔓处滴去，只见原本盘根错节的藤蔓突然往旁边让开，眼前变得宽敞起来。
林墨还未反应过来，已被楼月拉住手往前面走去。黄明长老见他走，待要一把上前将他抓住，四面让开的藤蔓再次往中间靠拢，将黄明长老等人的路拦住。
黄明长老生怕让他们这样跑掉，掌中再次放出火焰，往两人离开的方向打去。只见前方燃起一片火焰，藤蔓受热再次往旁边分开，黄明长老等人赶紧追了上去，却见火焰尽处，两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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