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廖清玄心结

　　“这个老人因为常年做海员，海上的潮湿让老人罹患了很严重的关节类疾病，而这类疾病是自身免疫病的一种。”李亚说到这里被李琦打断。
“莹莹，你不知道吗？王主任也是学基础医学出身的，在咱们杭州医科院校还是带教老师。我听王主任来我家的时候说过，他说自身免疫病就是自己不识别自己的细胞，自己跟自己打架，简直就是大型内部械斗现场的一种病。”李琦的话让曾莹迷了眼。
“自身免疫病？艾滋病就是这其中的一种，它的全名可是获得性免疫缺陷综合症。但是，这个老人家的病更像是免疫增强的一种疾病啊。”曾莹疑惑起来。
“不愧是叫做曾强，就是免疫增强的病。”李琦哈哈大笑起来。
曾莹呆愣一秒，跟着灿烂的笑起来，“对啊，真巧，刚好叫做曾强。”
“是啊，哈哈哈哈……”李琦笑得很灿烂，而李亚则是配合的笑着。
“李叔叔，后来做检验的时候，您做了什么呢？”曾莹更想知道李亚做了什么，怎么救了这个老人。
“我当时就在门口，听到这样的对答，又想起老人家掉的报告单，我决定站在门口等老人自己走出来。你知道情绪失落的病人，你要想让他相信你，看到希望的病人才有机会治疗成功。”李亚缓缓的说着，不紧不慢的语气，却说着人世间温暖的光芒。
“老人出来以后，您说了什么？”曾莹好奇道。
“我在老人将出不出的时候，快走几步，对着王主任大喊一句，老王下班后约个饭局，有事跟你说。王主任被我吓了一跳，但是这一瞬间，王主任能够理解我这句话的意思，马上说的内容是李主任你检验科的活都做完了？”李亚轻笑出来。
“爸，你和王叔叔就是默契，这是多年上下铺的同学关系练出来的。”李琦哈哈大笑起来。
“贫嘴。”李亚没好气的看了一眼李琦。
李琦连忙捂住嘴巴，乖乖的看着李亚，做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像是把嘴巴封住了一样。
“小曾啊，这一句话等于给了老人希望，我永远记得老人那惊喜的模样。于是在老人走出门诊房门的时候，我跟老人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一会我就上班了，你这个报告我亲自给你做。”李亚看向曾莹，笑出了鱼尾纹，“老人那时候眼睛的惊喜化作了惧怕。”
“害怕还是艾滋病抗体弱阳性？”曾莹询问道。
“是，害怕这最后的希望成了最后的判决书。”李亚点着头。
“那你怎么说的呢？”曾莹好奇道。
“我一边走一边跟一旁的老人说，问他是不是空腹，还找了个机会跟他拉家常。”李亚笑起来，“后来我进入检验科，换上咱们医生专属的白大褂，直到我坐在采血窗口与老人对视的时候，我跟老人说了至关重要的一句话。”
“是什么？”曾莹期待的说道。
“我跟老人说，老人家我看你这关节变形也有些年头了，可能检测的时候，有些报告会出现假阳性。这样吧，我帮你做个全面检查，看看你到底是不是因为关节变形太严重引起的报告假阳性。如果是假阳性，我会亲自在报告单上署名的，你放心。”李亚重复当年的话，这一句等于救了老人的话。
“您直接跟他这么说，他能听懂吗？”曾莹疑惑起来。
“听不懂其他的，总听得懂假阳性这三个字。而这三个字就是老人想要的检查结果，不是吗？”李亚反问一句。
“是啊，假阳性，老人就想知道自己是不是假阳性。这是老人希望的，但又是老人不敢相信的。”曾莹点着头。
“我一边跟老人抽血，一边跟老人说，如果真的查出来是因为关节变形太严重引起的假阳性，我希望老人能够帮我做件事。”李亚看向曾莹。
“您请他帮你做件事？”曾莹不可思议的看着李亚。
“因为病人也是需要尊严的，我们如何在护住病人尊严的同时，做一个科普性质的好事，这才是我们医生该做的事情，不是吗？”李亚的反问让曾莹情不自禁的点着头。
“只是这样的事，很难做到。”李琦插嘴道。
“这个世界上的事情，不是困难多，而是办法比困难多。知难而退还是迎难而上是态度的问题。”李亚歪头看向自己的儿子，“你就是懒得弄脑筋，才一直在临床上成绩不大。”
李琦嘟着嘴，咕哝道：“还不是您不肯教我，连这件事都不跟我说。”
“李叔叔，您让他帮您做哪件事呢？”曾莹真的越来越好奇了。
“我跟老人家说，检验的报告很少有假阳性的时候，有假阳性的报告不是因为技术故障引起的疾病太少了。如果能遇到一个这样的罕见病例，并将病例以报纸的方式公布于众，或许能够让更多人明白有些人天生体质如此，不是医学技术出问题了，也不是这类人真的得了哪些病，这只是医学研究上的极限。”
李亚看向曾莹，又像是透过曾莹看到曾经的曾强老人，他嘴角含笑，“我当时只想委婉的告诉老人，我愿意以署名的方式为他澄清，以见报的方式为他证明。”
“他听懂了吗？”曾莹很好奇这个老人是否能听懂李亚的话，懂得李亚的苦心。
“我抽好血递给其他科员的时候，老人家握紧我的手，颤巍巍的，小心翼翼又带着惧怕的看着我，问我刚才说的是不是真的。”李亚眼睛微红，“你无法想象，绝地求生的人是多么渴望光明，尤其是有人愿意带他走出黑暗。”
“那个老人……”李亚的声音微微哽咽，他又想起第一次让他也难过的画面来，“那个老人就那样看着我，眼眶里有浑浊的老泪，手抖得你都无法忽略。可即便是这样，老人还是握着你的手，非常信任，非常恳切，又非常期待的望着你。他期待一个奇迹，更期待一个活下去的可能。”
“面对老人那种眼神的时候，我的眼睛湿润了，难受的像是心脏塞满了醋，喉咙里被烧灼了一般。窒息的感觉围，让人难受。不过，我还是点了头。”李亚看向曾莹。
“所以，就有了这张报告，您写了疑似艾滋病抗体假阳性的朱笔批注，以及见报后他的致谢信？”曾莹拿着这个报告单目光灼灼的望着李亚。
“是，报告出来后，在确定老人不存在艾滋病病毒核酸的情况下，我和王主任联名见报，以稀奇案例做引子，给老人做了公正的报告，而老人终于时隔三年后回到了他阔别已久的家。”李亚嘴角含笑。
“我知道自身免疫病会引起梅毒抗体，艾滋抗体假阳性的结果，可是病人并不知道。如果我们不多说一句，或许这个世间会多很多悲剧的人生。有时候，我们只是多一句，委婉的多一句而已，便能救赎一个人的余生。你知道吗？小曾？这不是临床医生能给与的，恰恰是我们检验医生可以给予的人心救赎。”李亚的话敲打着曾莹的内心。
“难怪后来这个曾爷爷总是把他的朋友介绍给你，再远也要来咱们医院看病。曾莹，你知道不，我爸做过一个特离奇的事情。”李琦精神烁烁的说道。
“是什么？”曾莹的兴趣被全部吊起来了。
“大概3年前吧，有个五大三粗的海员来咱们医院看病，说是有阳...痿的毛病，为此他媳妇要跟他闹离婚。”李琦指着李亚，“我爸一听说他是海员，抽血的时候就问了一句，喜不喜欢拉风帆的时候咬绳子。结果那个海员点着头，海上风大浪急的时候，经常用嘴巴咬。”
李琦闷笑起来，“后来我爸检查了一个微量元素，发现是铅超标。你无法想象，我爸给男科杨主任打电话时候，说那个海员铅超标时候，这个海员脸上怪异的表情。”
“铅超标引起的不举啊？”曾莹瞪大眼睛。
“是啊，就是铅超标引起的不举，杨主任做了一段治疗后，这小子去年抱着娃娃来给我爸送金华火腿，说是明年再生一个儿子的时候，给我爸送双棒火腿，没把我笑死。”李琦哈哈笑起来。
“检验不一定都是课本上的知识，很多时候，检验的金标准，生活细节与检验的结果影响关系，都是我们要注意的。检验不是一门小学问，若是学好了，未必不是临床医生的侦察兵，也未必不是医生系统的特种部队。小曾，你知道吗？”李亚含笑点头。
“李叔叔，现在，我懂了。原来，检验科这么重要。”曾莹看了一眼这个报告单，再看看李亚，那排斥的心情瞬间扭转。
廖清玄靠在汽车上，此时的他已经没有白天怼曾莹的架势，也没有咄咄逼人的气势。他就像是瘪了的气球，颓废的躺在汽车座椅上，仿佛天地间没有什么与他有关，他是个游离的人，或是行尸走肉。
他的泪水顺着下巴，不断的流下来，他想要呐喊，可是医生的形象让他呐喊不出来，只能闭上眼，如死了一般的摊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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