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医者本能

　　廖增顿了顿，“活下来不比死去轻松，相反会很累，会在饱受心灵愧疚的同时，代替他人活下去而负重前行。但是累的值得，因为这是一种……怎么说呢……不愿辜负的感情。”
“不愿辜负？”廖清玄看向廖增眼睛红红的，“可是我辜负了妈妈的期待。我本来可以给她做手术的。”
“不要遗憾，不要难受，孩子。你的母亲要知道你救了一个年轻的生命，她会以你为豪的。老大，事情发生了就发生了，活在过去不是你母亲期待的。”廖增叹息一声，“也不是我愿意看到的。”
“可是爸爸，您为什么不怪我？”廖清玄宁愿此刻，自己的父亲能够骂自己一顿。
“我骂你又能怎么样呢？你.妈妈无法活过来，而你也做了正确的选择。既然事实已经成为了既成事实，那么你只能接受，并且乐观的接受。”廖增拍着廖清玄的肩膀，“好了，别想太多，咱们给你.妈准备后事吧。”
“爸爸……”廖清玄望着廖增。
“老大，像个男子汉，要学会坚强，学会释然，走吧。”廖增叹息一声。
廖清玄的眼睛里都是泪水，没想到来医院以后，被安慰的反而是自己。
此时廖清玄看了一眼静音的手机，他本来想看看几点了，准备跟父亲去太平间的，却发现无数个未接来电。
又一个电话打过来，廖清玄看向廖增，廖增看了眼手机，点点头，廖清玄才放心接电话。
“廖主任！你可接电话了，廖主任……”一个小医生的声音传来，“快，去手术室一趟，我们齐主任已经跟你们医院的王院长打过电话，请你来协助这一次的急救手术。”
“发生了什么事情？”廖清玄疑惑地问道。
“急性肺栓塞，我们医院的几个主任正在做一个多学科配合的大手术，实在找不到人了，您快来第三手术室吧。”小医生带着哭腔说道。
“我们王院长同意了？”廖清玄纳闷地问道。
“是的。廖主任，您是心肺方面的专家，您快来吧。”小医生着急的说下去。
廖清玄看向廖增，廖增轻声说道：“去吧，你是医生，救死扶伤是你的职责，快去。”
“可是……”廖清玄现在只想着跟父亲一起处理母亲的后事。
“今天这个病人是你亲自救的，做事要有始有终，我们等着你，你母亲也会等着你的。”廖增推了一把廖清玄，“快去，救人要紧。”
“爸……”廖清玄犹豫的看着廖增。
“快去吧。”廖增又推了一把廖清玄。
“好吧，爸。在急诊室门口等我，我跟你一起去第三手术室。”廖清玄对着小医生说道。
“谢谢，廖主任，我已经在急诊门口了，您快来。”小医生感激不已的说道。
廖清玄朝着急诊大厅快步跑去，廖新弘埋怨的说道：“在其他医院也去急救！哼！”
廖增转过头看向自己这个儿子，“新弘，人命比什么都重要，你知道吗？”
“那我妈的命呢？”廖新弘不满的，“她就该死吗？”
“你.妈是天意，你哥就算从医院开车过来，上班高峰期，也要一个多小时。他赶不过来，就算赶过来也晚了。你知道吗？”廖增想要跟自己这个执拗的儿子解释。
“我只知道医生救他人却不救自己的母亲，就是不孝！该天打五雷轰的！”廖新弘已经魔怔了。
廖增轻叹一声，这个儿子啊，就是脾气执拗。
廖清玄洗好手，跟着小医生来到手术室，“什么情况？”
廖清玄看向护士，“廖主任，病人创伤性骨折引起急性肺栓塞，已经昏厥。”
“尿激酶50U溶于5％葡萄糖注射液或氯化钠注射液100ml中静滴，溶栓，快。”廖清玄对着护士说道。
“是。”
“廖主任，心电监护仪显示窦性心动过速。”
“给予地西兰0．4mg静注，氧化考的松200mg加100ml生理盐水静滴。”廖清玄果决的下判断。
“好的，廖主任。”
“速查D-二聚体，尽快。”廖清玄嘱咐道。
“是。”
“廖主任，心脏骤停。”
“快，予阿托品lmg静脉注射。心肺复苏。”廖清玄看向心电监护仪，铿锵有力的说道。
“是。”
“除颤仪，200焦耳，准备。”廖清玄拿着电极板，嘱咐道。
“200焦耳准备好。”
“大家闪开，200焦耳一次。”廖清玄说道。
可是妇人的心脏没有反应。
“300焦耳，准备。”廖清玄果决的说道。
“300焦耳准备好。”
“大家闪开，300焦耳一次。”
这下妇人的心脏终于有了反应，众人呼出一口气。
可是此刻心电监护仪显示的是完全性房室传导阻滞。
“予利多卡因40mg静脉注射、并给予5％碳酸氢钠注射液250mL静脉点滴纠正酸中毒。”廖清玄叮嘱道。
“好的，廖主任。”
“廖主任，完全性房室传导阻滞没缓和，血压下降。”
“再次给予尿激酶50U入液静脉点滴以溶栓，异丙肾上腺素静脉点滴以升压。”廖清玄紧盯着心电监护仪认真的说道。
“不完全性房室传导阻滞，暂时缓解。”
“廖主任，病人疼痛刺激肢体无反应，双侧瞳孔散大，对光反射消失，双侧鼻孔有血性液溢出。”
“血压多少？”廖清玄看向这名护士。
“血压86／52mmHg。”
“重症病监护，颈内静脉穿刺置管临测中心静脉压指导治疗。”廖清玄才说完，该医院呼吸科的程主任快速走了进来。
“廖主任辛苦了。”程主任感谢一句。
“没事，病人情况稳定了，不过需要术后监测，防止术后急性肺栓塞复发。”廖清玄嘱咐一句。
“好的，送去ICU吧。”程主任点着头。
廖清玄吐出一口气，好在这个病人外伤不严重，而骨科的医生也在，他不需要太长时间的急救。
廖清玄走出急诊手术室，来到父亲廖增的身边，垂下头，“爸爸，我……”
“她缓过来了吗？”廖增慈爱的问道。
“暂时缓过来了，度过危险期就安全了。”廖清玄声音低落的说道。
“爸，我哥救别人总是很积极，你担心什么？”廖新弘扭过头，尖酸刻薄的说着刺激人的话。
“我……”廖清玄不知道该怎么说，说实话，现在的他就是一个等待家人审判的人，他没有资格为自己辩驳。
廖清玄垂下了头，他确实对母亲有愧。
“妈妈……妈妈……”孩子还在一旁哭着。
廖增走向孩子，伸出颤巍巍的像是枯树皮的手，“孩子，你的妈妈没事了，快给你爸爸打个电话，告诉他，他需要回来照顾你的母亲，或者你的姥姥和姥爷也行。”
男孩擦着泪水，“爷爷，我妈妈真的没事了吗？”
“有医生在，你.妈妈会没事的，快去给你爸爸和姥姥打电话吧。”廖增掏出自己的老年机，“要不用我的手机打也行。”
男孩子抬头看向廖增，眼睛闪烁着泪花，“爷爷……”
廖增将手机递给男孩，“我眼神不好，看不清，你打吧。你.妈妈么需要照顾。”
男孩犹豫半天接过老年机，小声说了句，“谢谢爷爷。”
廖增的眼神变得温暖了许多。
廖清玄望着自己的父亲，他的母亲刚刚去世，可是他的父亲比他坚强多了，还想着照顾其他人的情绪，会开导他，还会帮助一个不认识的人。
廖新弘别过脸去，不想看自己父亲做的事情，他余怒未消。
“爷爷，谢谢你。”男孩感激道。
“孩子，一会你.妈妈出来，记得陪着她，知道吗？”廖增抚了抚孩子的头顶。
“嗯，记住了。”男孩点着头，用袖子擦了擦泪水。
“我相信你是一个坚强的男子汉，像个男子汉一样去照顾你的妈妈吧。”廖增拍了拍男孩的后背。
廖清玄望着自己的父亲，“男子汉”，这个词汇，他小时候经常听到父亲跟自己说。
父亲从小就教育自己要坚强，更教育自己要坚毅的面对事情。
他的父亲，永远像一座山峰，如此巍峨又是如此的厚重，只要父亲在就有安全感。
“爷爷，我会像个男子汉一样照顾妈妈的，谢谢。”男孩坚定的说道。
廖增回头看向廖清玄，廖清玄眼中有着泪花，他的父亲同时还是一个善良的老兵。
“爸爸，你为什么要跟那个孩子说这些？”廖新弘走过来搀住廖增，“萍水相逢的人而已。”
“新弘啊，你不了解我们那个时代的人，我们……”廖增还想再说，却被廖新弘打断。
“爸爸，老腔老调的了，别说了，时代不同了。”廖新弘受不了的别过头去，“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
廖增淡淡一笑，又看向大儿子廖清玄，“老大，我们去见见你.妈吧，有些后事，还是要做的，毕竟她……”
廖增嘴唇抖了抖，“她这辈子爱干净惯了，不喜欢冰冷，我们得让她早点回家才是。”
“嗯。”廖清玄走过来搀扶着廖增，这一对双胞胎，一左一右扶着廖增朝着太平间走去。
走到一半，电话响了起来，是呼吸科刘毅洪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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