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旭落水
“啊!!!”
初见面时,倘说莫息便有五成把握觉得王壹便是他的十一,那么此时于震惊的思量间,已提至七八分。
他整个人正处于难以抑制自灵魂深处既欢喜又小心翼翼的颤栗中,画舫外忽而传来一声惊叫。
随之,是什么掉入水中的噗通声。
此惊叫声他并不陌生,瞬时自颤栗中回神儿,他起身便往船外疾走。
走到一半,他回头看向王壹。
夜十一也听到了惊叫声,且也认出那是她刚进京便遇到的她弟的声音,正力持镇定,死命压着想即刻飞奔出去探个究竟的忧心,蓦地感觉到一束目光。
莫息走到一半停下,竟是回头看她?
可他明明在听到惊叫声后,瞬时起身往外走,停下回头看她,她能感受到他的注目中带着迫人的审视与探究。
她明白了,他是在怀疑她。
她是在哪里露了马脚?
十年不见,未曾想他竟已敏锐至此。
夜十一摒除脑海中因夜旭落湖而起了乱象的思绪,慢慢起身展颜一笑:“莫世子这是舍不得我?可你这样盯着我看,我会害羞的。”
说着害羞之语,面上却波澜不惊,连脸颊意思意思红一下都无,淡然得仿佛她并非在说女子的矜持之言,而是随口一问你用膳了没。
莫息未言语,只转头就走。
永书跟在后面默默叹气,世子爷啥都行,唯情爱之事早死心塌地认定了夜大小姐,此般道行于百无禁忌的未来世子妃跟前,着实太浅。
莫息一出王氏画舫,夜十一脸色再掩不住,朱唇轻颤着与难姑道:“阿旭不会水……”
难姑连忙上前扶住离座想往船外走的夜十一:“大小姐放心,旭少爷一落水,弓守便下水去救了,随之还有毛指挥佥事。”
十年间,殷掠空由最初的小旗升至正四品锦衣卫指挥佥事。
夜十一闻言,浑身紧绷着的弦终于松了下来:“那便好,去查清楚阿旭为何会落水。”
弓守她不甚了解,殷掠空她可知之甚深,其水性之好,丝毫不亚于长年于风浪中讨生计的渔夫。
难姑应诺,扶着夜十一在桌边重新坐下后,她转身去舱外找小麦,传达夜十一的指令。
花雨田一直严密谨守着凌平湖,湖面发生任何事情都逃不过他的双眼,故当夜旭落水,恰刚走至湖边的殷掠空一见,毫不犹豫地纵身一跳之际,他额际青筋猛跳了跳之余,迅速走出隐蔽之处,直奔夜旭落水之处。
由东厂掌班升迁为东厂理刑百户的秦掌班已为秦百户,他见状已见怪不怪,实在是在此十年间早看透了自家督主一遇锦衣卫毛丢,便得由真豺狼变身伪虎豹,活脱脱一只护食的花猫。
虽然他着实看不透毛丢那小子哪里美味,然而督主似护掌珠般护着毛丢,尔今阖京已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个个明赞暗叹黄芪肖的教导有方,仅知内情的少数人晓得,锦衣卫毛指挥佥事早被东厂花督主扫入囊中,划为已物。
命隐于暗处等待行动的其他番子原地继续潜伏,秦百户赶紧追上花雨田。
殷掠空顺利将夜旭救上莫家画舫,先时夜旭便是在莫家画舫落的水。
一上船,顾不得旁的,她先看了下夜旭的状况,确定夜旭喝的几口水已尽数被按压吐出来,左右无恙之后,方安心地起身,开始拧自已身上袍衫的水。
这时宁家画舫已划过来,靠近莫家画舫无缝紧挨着,宁同绍跳过来踏上莫家画舫,几大步走向殷掠空,边走边解着身上的外袍。
宁同绍一上船,殷掠空便注意到了,同时也注意到不知何时竟也坐船靠近莫家画舫的另一个人:“花督主?”
宁同绍听到殷掠空嘴里喊的人,不由顺着殷掠空的目光往后瞧,果然瞧到花雨田紧在他后脚跟之后,也上了莫家画舫。
莫息此刻无心其他,将夜旭交由弓守永书照顾,他四处张望,自然也未错过自家画舫进来两位不请自入的人物。
宁同绍且不说,花雨田那来势汹汹的模样,他司空见惯地看了眼殷掠空,随后再不理会此三人,目光在湖面一寸一寸地睃巡。
“毛丢,披上吧,莫着凉了。”宁同绍将他脱下来的外袍递给殷掠空,全程无视花雨田那张既美且黑的脸。
殷掠空看着眼前的靛蓝暗银纹袍服,没有接过,刚想开口说不用,整个人便被急冲冲走过来的花雨田一拉,直接被拉得远离宁同绍捧到她跟前的外袍。
花雨田臭着脸,上下将浑身还在滴水的殷掠空扫了个来回,嫌弃道:“就你多事!”
说完不管想同他讲讲理的殷掠空,瞪了眼更多事的宁同绍,越过宁同绍的肩头看向莫息:“毛丢鲁莽,莫世子勿怪,不知备的姜汤可还有?”
永书本来是想侍候夜旭回船舱去喝祛寒的姜汤,再换身干爽的袍服,奈何夜旭死活不肯进去,末了只好弓守努力拧干夜旭身上袍服的水,他则赶紧回船舱去端老早煮好温着的姜汤。
夜旭此时正喝着姜汤,兼或四处望望,听到花雨田这么一问,心上一咯噔,即时看向莫息。
莫息收回在湖面不停地转的目光,回到甲板上与花雨田对上眼,四目相接之际,莫家画舫另一边有另一艘画舫靠近挨边,他听到动静侧过脸,恰看到眼覆白绫的王壹站在王氏画舫甲板上,面朝他这边,一脸淡然。
也不知刚才花雨田说的话,她听到没有?
倘若听到了,又听到了多少?
全部?
亦或……
他心下惴惴,既本来就是想让她晓得好探探底,又莫名地怕她晓得后会做出何等令他受不住的事儿来。
今日无论传闻真假,他安排的试探,无论哪一面,皆会有个结果。
此结果足以将原来他有把握的七八分,增至九成,甚至十足。
然此刻看到她那样平静地站着,面朝莫家画舫这一边,绝美的容颜平静得似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他无法解释自已为何会有这种感觉,只知看着这样的她,与脑海中记忆里年十九的十一愈发一致,只需看着,此感自然而来。
十一生气时,能表现出来的怒气,非她真正的动气。
十一真正动了气,是无风无浪的毫无波澜,是悄无声息地酝酿,是彻底暴发的前夕。
犹如此时,平静得仿佛世间的一切皆已停摆。
针落,可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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