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0章 九河沉沙

在煞穴中心不远处的一处凹进去的岩缝中，湿漉漉的地苔布满了方圆仅数存的空间。这些地苔的表面或柔滑，或扭曲，形成了一幅幅看起来极为诡异的图形。

        在岩缝中间，有一团黑漆漆的东西。若是有人走近细看才会发现，这是一个人。看得久了，才可以确切地说，这是一个活着的人。之所以说他活着，是因为他的眼皮在隔了很久的时间之后才会动一下。一般情况下，死人的眼皮自然是不能动的。可若无这个细节，这个人真的与死人无异。

        绝大多数时间里，他就这样一动不动。纵然全身挂满了绿油油的地苔，他也没有理会，任由水珠从头顶滴下。他的双眼没有任何情绪波动，整张脸低沉得如一汪死潭。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又动了一下。他伸出了手，张开了枯瘦的手指。在他手中，是一把黄沙。他久久凝视着黄沙，面容终于有了变化。看不出是喜，还是悲。

        黄沙村是一个少人问津的小村子，只有几十户人家。不过在附近一带，黄沙村却比较知名，因为这个村子很穷。如果一个村子仅仅是因为穷而出名，那么这个村子就委实穷得厉害了。

        黄沙村之所以穷，是因为九条错乱的河流将村子紧紧围住了。九条河都是浑浊湍急的流沙河。河中无草，无鱼，河水也无法饮用，甚至连浇地都不行。当地有俗谚说：“一碗河水九成沙。”一点也不夸张。有人疑惑：水中这么多沙，怎么水流还这么快？也正是因为水流快，河中的沙才多，方圆几百里的泥沙几乎都被卷到了这里，绕村而过。总之，九条河流如同有着奇特的魔力一般，在黄沙村周围逡巡了一圈之后便急转直下，向远方而去，最后汇聚成一条大河。奇特的是，这条大河虽然由九水汇集，却并不汹涌，而是十分平静的注入远方的一个大湖。而且，湖水清澈，再也没有九条沙河的一点模样。这就像是一对其丑无比的夫妻，却生了一双秀气的儿女，让人怎么都无法相信眼前看到的事情。

        因为九条沙河的存在，黄沙村俨然是一座孤岛。村子四周虽有些薄地，可一是因为贫瘠，二是因为河水常常侵袭淹没，这些土地的收成并不好，或者说很糟糕。往往一年的时间里，黄沙村的村民有半年时间是以野菜为生。不过他们祖祖辈辈都居住在这里，很少有人外出去闯荡。好在这些薄地上的野菜长势却不错，这才让村民都得以勉强存活。

        黄宣就是在黄沙村长大的。他不知道九条沙河之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尽管他曾随长辈渡过九条沙河到附近的村落，可是那些村落和黄沙村一样贫穷。如果说好，也仅仅是好上一点而已，而且他们的野菜还比不上黄沙村的。

        这年，黄宣十一岁了，和过去一样在村边放牛。九条沙河的河畔，庄稼长不起来，却有一种野菜，菜叶如鬼脸一般。这种野菜虽然可以充饥，但人吃下去之后会腹痛，虽然死不了，但还是一番折磨。牛吃了倒是没有任何异状。所以，一般情况下，这种野菜便用来喂牛。除非出现饥荒，大家才会打这些野菜的主意。

        这天，和往常一样，将牛吆喝到草多的地方，黄宣便开始在河边玩耍。偶然间，他看到黄沙之中露出了一个黑乎乎的东西。跑过去一看，有什么东西被埋在了下面。挖开沙子，黄宣发现了一个小铁盒。打开铁盒，盒中是上百颗黑白两色的石子。虽然不知道这些石子是作何用处，可黄宣却喜爱这些石子的晶莹圆润，便留在身上玩耍。

        当天晚上，在粗陋的土床上，黄宣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坐在一个布置极为华美的屋子里。只是仔细看才发现，屋子里的陈设已经有些年头了。一个相貌儒雅但面色苍白的男子坐在黄宣面前，他的衣着很奇特，只是才戏文中才出现过。二人之间，是一块平滑的木板，上面错落的黑线形成了一个个方格，还有几处被点了黑点。

        “这是哪里？你是谁？”黄宣不由有些惊慌。在这样的房间里，黄宣有一种十分压抑的感觉。

        “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男子的话语很轻，给人一种无力感，“你捡到的棋子还在吗？这里有棋盘，我们不妨来手谈一局。”说完，男子不等黄宣回应，开始介绍起规则。黄宣这才知道，自己捡到的是围棋的棋子。

        这些棋子，黄宣一直都是随身携带，即使在梦里，棋子也留在了身边。

        男子一直指点，一边落子。很快，黄宣忘记了屋子给他的压抑感，他不由自主置身于另外一个世界之中。

        此后的日子里，黄宣经常做梦，梦中常常与男子对弈。相处日久，男子从黄宣那里了解到了黄宣个人、家中及村子里的情况。不过，对于男子的来历，黄宣却没有一点了解。每次涉及到男子自身，他总是苦笑摇头，没有谈下去的想法。

        从此，黄宣进入了一个极为怪异的状态。纵然是在梦中，他依然保有现实中的清醒。他知道自己所处的是梦，而且进出由男子控制。放牛的时候，黄宣就会默默揣摩男子教授的棋艺，有时候还会在沙地上比划两下。村子里没人会注意他的变化，他的家人也不会关注这些。饥饿的人们，在空闲的时候，难免会做很多傻事，是不会有人追究的。

        一天梦中，男子并没有急于落子，反而是问黄宣：“黄宣，你们村子即将遭遇大难，你想挽救那些村民吗？”这是除了棋艺之外，男子第一次和黄宣提到别的事情。

        “什么大难？”黄宣不知道所谓的大难来自何处。

        “你们村外有九条沙河，实际上却是九条煞河。你们的村子就位于煞河中央。九河沉沙，煞气凝结，很快就要到煞穴爆发的时候。煞穴一旦爆发，你们村子就会被吞没，整个村子的人不仅全部会丧命，而且就算是死了，魂魄也会被煞气玷污，变成厉鬼冤魂，无法正常投胎轮回。”

        黄宣听后，直接愣住了，手中的棋子也在不知不觉中掉落在棋盘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虽然他长期沉浸在这样一个奇特的梦中，知道这个世界有许多他无法解释的事情，可是男子的话还是给他带来很巨大的震撼。男子是谁，他不知道，他也不清楚煞穴到底是什么。可全村人变成厉鬼冤魂他却明白。

        长时间梦里的相处，让他相信男子说的话。对方没有理由骗他。我该怎么办？这是他错乱脑海中唯一的疑问。

        长时间的惊慌之后，男子成为他唯一的希望所在。他既然知道这些东西，想必也应该清楚破解的办法吧？

        黄宣不由自主将全部的希望寄托到了男子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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