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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9.乡村天王(188)


天灵灵地灵灵月半出鬼门  “想不想跑一会儿?”

        “想!”

        “那你叫声‘舅舅’我听听。”

        “……”

        衣飞石的母亲虽是梨馥长公主,  可这位公主毕竟是养的,  他怎么敢叫舅舅?

        谢茂在马上俯身,  凑近衣飞石耳畔,  轻笑道:“你在我耳边轻轻叫一声,我听见就行了。叫不叫?我数三声,  不叫我可走啦?一、二……”

        他说话时温热的气息就在衣飞石耳畔萦绕,  闹得这少年半个耳朵绯红,可也只是抿嘴不好意思地看着他,怎么都不敢真的叫“舅舅”。

        “三。”谢茂遗憾地直起身来,从衣飞石手中接过缰绳,“那我就走了。”

        衣飞石紧紧抿住下唇,紧张又微怯地看住他。

        他似乎在为不能亲近神驹难过,又似乎很担心自己的违逆会让谢茂不悦。

        谢茂前几世见惯了冷峻从容的衣大将军,陡然遇见这个还生涩稚嫩的小衣飞石,  只觉得好玩有趣又可爱,特别想揉两下,  欺负两下。故意撇下眉峰,  轻哼一声,双膝夹马小跑两步,  又突然驻马回头,说:“真的不叫?”

        衣飞石似被他飞扬的目光刺伤,  低头道:“……卑职不敢。”

        “驰风和奔雷去年生了一匹小马驹,  我还没想好送给谁。”谢茂突兀地说。

        衣飞石终于有点按捺不住了。骑着驰风跑一会儿跟领一匹带着神驹血脉的小马回来,  这可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啊!他很想要那匹小马,  又觉得马上改口挺……不好意思。

        谢茂叹息道:“看来是没人想要了。”

        他作势要打马离开,衣飞石慌忙小跑着追了上去,紧紧抱住马脖子:“要!想要!”

        谢茂就含笑眯眼盯着他。

        衣飞石小声喊了一句,谢茂听不清,复又趴下伏在马背上,“你在我耳边喊一声,要乖乖的,甜甜的。”

        谢茂只比衣飞石大一岁,仗着育早,看上去比满脸稚气的衣飞石成熟些。不过,也仅仅是成熟一些。此时非要在衣飞石跟前端长辈的架子,逗得衣飞石面红耳赤,半天才吭哧吭哧地小声喊了一句:“……舅舅。”

        “嗯,”衣飞石紧张地盯着谢茂,谢茂却摇头,“不甜么。”

        衣飞石也是豁出去了,打量左右离得颇远,将嘴凑近谢茂耳边,学着自家阿妹琉璃撒娇的口吻,尽量甜软地喊道:“……信王舅舅。”

        凑得太近,少年温热的嘴唇在谢茂耳尖轻轻擦过,随之而来就是一缕热气。

        擦!谢茂顿时觉得……不、好、了。

        本想让衣飞石骑自己的驰风回去,这会儿谢茂也不敢下马了,轻咳一声,尽量掩住身下的尴尬,说:“好吧。那小马驹就送给你了。不过,你得亲自跟我走一趟,那小马驹是崔马官自幼照料长大,你若要领它走,总得和它的‘崔妈妈’打个照面,有嘱咐给你。”

        天真的衣飞石丝毫没想过信王敢玩强行扣人的把戏,听谢茂说得也在理,人家那可是神驹之后,驰风与奔雷的后代!是得去听听养马官的叮嘱,可别把珍贵的小马儿养生病了!

        随行侍卫让了一匹马给衣飞石骑着,一行人往山间的信王行宫赶回。

        行至半路,山间草丛抖索,谢茂一时兴起,挽弓就射了一箭。侍从策马将猎物捡来,只有两撮兔毛。侍卫固然不敢笑,衣飞石也不敢笑,只有坠在队伍末尾的徐屈翻了个白眼。兔子都射不中,这徒弟怎么教?

        谢茂跑了一会儿躁气尽散,此时已恢复了平静,于是满心只想诱哄衣飞石,不动声色地恭维道:“听说小衣骑射出众,不若陪舅舅去把那只掉了毛的兔子追回来。”

        不等衣飞石答话,谢茂豢养的猎犬已窜了回来,口中正叼着那只箭下逃生的兔子。

        ——狗都不如。

        在场众人似是更想笑了,又都努力憋着。

        谢茂本就不以武力见长,作为一个穿越者,他对此没有丝毫羞耻心,只问衣飞石:“怎么样?陪舅舅打几只猎物,晚上吃锅子。”

        衣飞石近日都在父亲帐下听命,西北与南边都在打仗,虽说他没有经手具体的前线军务,可同袍都在打生打死,他当然也不能和从前一样行猎游玩。少年顽皮,怎么都觉得憋闷。

        此时谢茂纵着他行猎玩耍,他也有些心动,不等回答,谢茂又哄他:“马借你骑。”

        衣飞石对那匹神驹眼馋了一路,又不敢让信王下来好叫自己去骑一段儿,闻言正中下怀,立马惊喜地保证:“是!卑职一定给王爷猎些好物回来!”

        话音刚落,衣飞石便飞身下马,迫不及待地等在谢茂马前,满眼渴望。

        谢茂下马让了一步,扶住衣飞石的手臂小腰,很和蔼地说:“小心。”

        衣飞石想说我六岁就在马背上玩耍了,真不用这么扶着。可是,谢茂才说要送小马驹给他,又让神驹给他骑,他就不好意思拒绝谢茂的任何“好意”,说了一声谢,就任凭谢茂把自己“扶”上了马背。

        看着谢茂几乎搂在衣飞石腰上的手臂,徐屈仅剩的独眼中抹过一丝深思与忧虑。

        ——这位信王……似乎,手脚不干净?

        衣飞石与谢茂一前一后奔入山林之中,随行侍卫牵着猎犬呼啸跟随,在山中跑了一阵,衣飞石利索地张弓出箭,先射了两只野兔,一只黄羊,最后竟追到了一只毛色鲜亮的红狐狸,被他一箭射穿双眼。

        猎犬叼着死去的红狐狸归来,衣飞石兴奋地跃下马去,说:“狐皮献与殿下!”

        谢茂随之下马,侍卫递来水囊,他接过送到衣飞石嘴边,笑道:“我这外甥有孝心。”

        二人行猎过程中说笑几句,衣飞石也没了先前的拘谨,道谢一声就接过水囊汩汩灌了两口。这一路上,谢茂的弓就悬在马背上当摆设,猎物是猎犬在追赶,衣飞石与之配合追击,着实累得有点渴了。

        恰好此处烟草繁盛,风景秀丽,看着微微喘息的衣飞石,谢茂吩咐道:“休息片刻。”

        立刻就有侍卫侍从展开地毡,铺上坐席,将带来的酒水糕点摆上。因是骑行队伍不方便带行李,席上没有屏风,而是扎上长长的幔帐,既能挡风,也能遮挡远处窥伺的视线。

        谢茂履席而上,衣飞石则红着脸站在一边,不敢直接上去,也不肯脱鞋。

        “怎么?”谢茂很意外。

        反倒是随行的内侍朱雨看出端倪,立刻去打了一盆水来,要请衣飞石去旁边浴足。

        谢茂这才想明白怎么回事,敢情小少年是怕大汗脚丢人呢?他忙阻止道:“把水端过来,这里有席子,坐着洗。”

        衣飞石有心避到旁边浴足,奈何朱雨是谢茂的内侍,只听谢茂的吩咐,直接就把水盆送到谢茂身边去了。他和谢茂僵持了片刻,到底还是泄了气,低头道:“卑职失礼。”臭着你了也不怪我……

        满以为是个大臭脚,哪晓得衣飞石蹬掉靴子,谢茂努力嗅了嗅,也没闻到什么味儿。

        衣飞石红着脸脱掉足衣,赶忙把双脚放进水盆里,朱雨送来香胰子,要服侍他浴足,他就不肯:“我自己来!”信王的下人,是那么好用的么?

        谢茂本就坐得不远,此时很随意地转身凑近,几乎就把衣飞石搂在了怀里,低头看他水盆里粉嫩嫩的两只玉足:“也不臭么。”原来小衣年轻时的脚这么可爱这么乖。真想捏一捏。

        衣飞石被他贴在背后凑近耳边说话,整个人都僵住了,总觉得是不是有点不太好?又觉得自己或许是想多了。军帐里二十多个人睡在一起,大家每天不都是这么近么?

        不过,谢茂看了一眼,说了一句话,又转身靠另一侧的凭几上了。

        衣飞石听他似是接过侍从递来的温汤喝了一口,吩咐说:“切个瓜来。”又说汤不够热,又要热巾子擦手。很是忙碌,根本顾不上自己。这才松了口气。

        他的脚其实不怎么容易臭,可是,万一臭了呢?那可太丢人了。幸好,幸好。

        衣飞石洗完脚,朱雨递上干净的毛巾让他擦干,又送来崭新的足衣,服侍他一一穿戴整齐。荒山野岭里,打猎中途竟然还能舒舒服服地洗脚换袜子,衣飞石还是第一次享受,只觉得神清气爽。

        衣飞石上前施礼落座,吃了谢茂分给他的瓜,谢茂又接了刚送来的热巾子,一只手就往他背后伸:“流汗了么?外出不便,随便擦擦,可别透风受了寒。”

        话音刚落,衣飞石就感觉自己扎得紧紧的腰带被扯开了,衣内一阵透风的凉爽!

        同样坐在旁边席上吃瓜的徐屈独眼一眯:尼玛!这信王绝对手脚不干净啊!

        他先前试探着问了一句,谢茂不答话只逗弄他,他就认为这是谢茂的拒绝。

        哪晓得峰回路转,谢茂居然不是拒绝,就是单纯想和他亲热一下?亲热完了,就想起他刚才说的话了?衣飞石心中升起一种更类似于无语又好笑的情绪。

        “家里有人来了,我出去见见。”衣飞石道。

        谢茂还没反应,守在不远处的余贤从眼珠子都瞪圆了。衣飞石时常跟在谢茂身边,侍卫又时刻守着谢茂,衣飞石是从哪儿得知他“家里有人来了”?消息是怎么递进来的?

        让衣飞石与人在信王眼皮底下完成了消息交换,这就是侍卫署极其严重的失职!

        衣飞石已经想好了一大堆说辞,用以应付谢茂的盘问。诸如谁递了消息进来,消息是怎么递进来的,来的是谁,要去多久,带几个侍卫[眼线]保护[监视]……

        哪晓得谢茂只问了一句:“安全吗?”

        噎得衣飞石满肚子谎话皆无用武之地,低头道:“我去去就回,不惊动任何人。”

        “伤才好了,别跟人动手。叫朱雨给你找件寻常见人的衣裳换了,找个稳妥的地方出去。”谢茂拿起干净的毛巾,一手提起衣飞石的腿,很自然随意地帮他把足上水渍擦干,几个脚趾缝里擦得尤其仔细,“要去多久?天黑之前能回来吗?”

        衣飞石被擦得特别不好意思,想说我自己来,可谢茂一脸司空寻常理所当然的模样,真客气推拒一声,倒显得他这个被照顾的气量不大了。只默默记在心中。

        “若无意外,我回来服侍殿下夜席。”谢茂纡尊降贵,衣飞石姿态放得更低。

        谢茂闻言笑了:“好,给你准备醍醐酿。”

        衣飞石蹬上干净的木屐,和朱雨一起去换衣裳了。

        余贤从即刻上前请罪:“属下失职!”

        那边衣飞石英姿飒爽的身影消失在夏日的艳阳疏影中,谢茂才放下毛巾,笑了笑,说:“你别和他一般见识,小屁孩子撒谎呢。——憋了几天憋不住了,这是找借口出门探风。怕我把他圈在王府里,瞒着外边消息刻意哄他。”

        余贤从这才松了口气,又忍不住想,您怎么就断定他是撒谎?说不定军中就有暗中联络的方法呢?听说衣大将军麾下有个听风营,以风声传递军情,神乎其技!

        ……嗯,也好。侯爷撒谎,侍卫署就不必领罪了。

        不过,余贤从认为,今次侥幸逃过一难,回去必须给侍卫们加练!万一真来了听风营,将王爷身边的消息透出去了,那就真该死了。对,全部加练!

        衣飞石完全不知道自己随口撒了一句谎,害得信王府正享受惬意假期的侍卫们全体归位,被外侍长余贤从操练得欲生欲死。他更不知道自己以后真用听风营传递消息时,一脚踹上了信王府侍卫这块被针对特训过的铁板,哭都哭不出来。——可见种什么因得什么果,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谢茂伸伸懒腰也擦脚起身,问余贤从:“宫里没消息?”

        余贤从垂:“没有。”

        不应该呀。义老王爷回宫复命已有四日之久,这么长时间,按说皇帝早该有处置下来了。似他这样的一等王爵公然杀人,只要杀的不是朝廷重臣,撑死了也就削爵减俸。碰上皇帝这样会护短的脾性,大约就是个明旨申斥一番,罚多少禄米,背后都会偷偷补给他。

        ——怎么可能真的把他高墙圈禁几十年?犯的又不是谋反的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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