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诡辩
宁枫一凛:“秋泠妖女?”凝眸悄悄看去,果见一女子身着紫色裙裳,笑盈盈地站在巨佛的右手中指指尖之上,一双秋波流转含春,见之便觉骨软酥麻,赫然便是曾从自己手中逃脱的魔教妖女秋泠仙子。
她居高临下,衣袂飘飞,在众僧的簇拥中竟隐隐有出尘之姿,不愧是颠倒了天子三都、半个神州的花魁仙子。
宁枫目光稍移,却见她的身后站着一个黑衣华袍男子,面白细眼,神情似笑非笑,不知为何,瞧来却有几分熟悉之感。他仔细回忆,却一无所获。
此刻神宗众女在两嗣主的带领之下也是翩然立在距佛像十丈之处,个个面容愤慨,周身灵力涌动,似乎只能嗣主一声令下,便要将众僧及秋泠妖女抓获,绳之以法。
两嗣主中的蓝衣女子款款走出,其柳眉凤目,不怒自威,周身似是有冰寒之气缭绕扩散,令人不敢靠近,但隐约中却似有另一种截然相反的气质,便如烈烈地火,潜伏流动,一旦爆发,便会有惊天之力,灼烧一切。
她神情微怒,冷道:“我道是谁?原来是长安‘醉心居’的秋泠仙子,你不在青楼里接客,却跑到这白马寺拜佛么?”
秋泠仙子毫不着恼,咯咯娇笑,道:“小女子虽无权无势,但也有向佛之心,难道月寒仙子连这也要管么?”宁枫于暗中一惊,忖道:“这蓝衣女子便是神宗寒门的嗣主月寒?”
他曾听闻望月神宗之所以称为“望月”,一是因明月本高洁缥缈,代表女子,二是神宗之人修习太阴心经之时,皆需望月凝神,汲取太阴之精华,方才能够炼得精纯的灵力。但囿于偏见,宁枫向来不以为然,便是初见冰门冰镜,也鄙夷对方善恶不分,更是倚仗阵法之威,滥杀无辜。
不想今日见到这月寒仙子,却是心头生出莫名的惶恐,仿佛其一身素雅蓝衣,便如那皎皎月华,水银倾洒,连绵不绝,令人身形暴露,无处可藏。
惊佩之余又暗想:“她是寒门嗣主,当是门主羽人炽的弟子。”宁枫不由暗生忧虑,此次来长安便是为了寻找当年灭族的仇人-幽木魔君和高光启的师父,但他们二人一是魔门青木殿主,行踪诡异莫测,另一人却是当今神宗的门主,地位超然,别说报仇,便见上一见都是困难之极。
失神间,又听月寒仙子冷道:“哼,若真是一心向佛,为何又以卑鄙妖法抓住我门下数名弟子,带到这不为人知的山腹之中?”身侧众女也是娇容陡变,怒火升腾。
秋泠仙子笑容不改,道:“月寒大人,这莫须有的罪名小女子可担待不起,白马寺乃是国寺,香火旺盛,来求子祈福的信徒络绎不绝,小女子又怎知竟是有神宗的人在内。”
众人心中唾弃:“白马寺已经沦为藏污纳垢之所,还香客?佛派弟子都不屑来此。”
又听秋泠仙子道:“小女子也正奇怪呢,神宗的弟子不敬道祖,为何却要来佛寺呢?”眼角秋波缥缈,诡笑嫣然,便是面对这神宗的门主也是毫无俱意。
众女闻言顿时怒不可遏,她们护卫安乐公主却遭偷袭,在嗣主面前本就是惭愧之至,此时又被这妖女倒打一耙,几乎难以忍耐,只是嗣主在前,只好抑而不发。
宁枫于暗处也是心头愤懑焦怒,秋泠妖女混迹于三都之间,本就是擅于察言观色,左右逢源,此时身处白马寺,有鄂国公在后,更是有恃无恐,巧舌如簧,颠倒黑白,硬生生将无耻残忍的行径抹煞一空。
“不行,望月神宗尽是些修道之人,平日清心寡欲,哪里是这妖女的对手?看来必须得找出那些被拐掠来的女子的踪迹,才能让其认罪?”
他不由四处感应,但见这巨大的洞穴之中除了漫天的凝血尸虫,和这巍峨庄严的佛像之外,竟是空无一物,心头暗暗惊奇,疑惑不解。
突见秋泠妖女身侧的黑衣男子从巨佛手心走出,道:“月寒大人、玉婵大人,两位即便是信不过秋泠仙子,难道还信不过我么?”
“宗大人?”神宗众女惊声叫道。月寒也是目光惊异,道:“宗大人不在太子府中,为何却在这里?”
黑衣男子微微一笑,道:“在下受太子和兄长所托,来白马寺相助秋泠仙子和鄂国公建造佛像,不想如此之巧,竟遇到神宗的两位嗣主。”
宁枫听这宗大人的声音,越觉无比熟悉。而神宗众女见到这黑衣男子,皆是面容渐缓,便连月寒也是怒色稍降,他不由暗暗猜测男子身份,却正听众女窃窃私语,侧耳偷听,顿时了然。
原来这宗大人名为宗晋卿,乃是太子府的人,他的兄长便是前任宰相宗楚客。宗楚客在武皇初登基时为当朝宰相,却不知为何被突然降罪,发配岭南,岁余召还,后来便与其弟一直在太子府中,作东宫谋士。
宗晋卿又道:“况你们说护卫安乐公主时被妖人偷袭,醒来时便已在白马寺中,可是安乐公主两日前便已回到太子府,安然无恙。”顿了顿又道:“我看其中必有些误会,两位嗣主可得查明详情,还白马寺一个清白。”
众女闻言又惊又怒,但却哑口无言,不能辩解,宗楚客、宗晋卿兄弟二人乃是安乐公主的老师,他既如此说,那定然不是虚言,众女刚才便被嗣主怀疑乃是出现幻觉,羞怒交加,此时被人如此辩驳,更是心头惶恐,不由叫道:“月寒大人、玉婵大人……”
忽听一声音打断众女所言,其清柔婉转,缥缈出尘,仿若月下仙子,舞袖超然,又似娟娟碧流,飘零自惜。
“两位可否点燃洞中火炬,让我们一观佛像真容?”
闻得这动人仿若天籁般的声音,宁枫心中一荡,循声望去,却是那玉婵大人所发出,只见其螓首蛾眉,气质淡雅,白衣素带,周身银白如雪,隐隐有流华绕于裙裳,仿若旷野青山,空谷幽兰,绝世容光,令人不敢逼视。
一时间便是娇媚如秋泠仙子,高贵如月寒大人,与之相比也略略失色,仿佛天地间唯有这一道光芒,这一抹颜色!
不过宁枫素修心定神,又情定宫雨儿,本绝非如此轻易便心动。真正令其惊奇的是,玉婵大人这般容华绝代,光彩照人,但是她身处众女之前,洞穴之中,自己却直到此刻才惊觉她的存在,仿佛便如一抹轻烟般淡远寂寥,又如清潭中映出的月光,近在咫尺,却又远在云霄。
神宗众女闻听玉婵大人出言,顿时齐齐噤声,都朝那被迷蒙绿光笼罩的佛像望去,不知其中有何玄机?
秋泠仙子闻言面色微微一变,旋又笑道:“玉婵大人果然眼光独到,这巨佛乃是以这青山中的玉胚雕刻而成,巍峨壮观,怕是戒日天竺国中也没有能与之相比的。”秋波流转,瞥了一眼身旁的宗晋卿,又续道:“只可惜巨像乃是佛门隐秘,若今天是被别人看见,早被鄂国公捉来洗了记忆。不过两位嗣主只要约束门人不对外说出,鄂国公慈悲为怀,也不会追究。”
宁枫暗想:“这妖女转弯抹角,百般掩饰,就是不想露出佛像的全身。这其中定然有见不得人的阴谋。”他又朝洞穴之顶望去,那一片凝血尸虫发出幽暗碧光连成一片,便如绿色的银河,缓缓流转荡漾。
洞穴中的一切都被绿色光芒笼罩之下,便得模糊黯然,而那些壮硕的白马寺僧人更像是僵鬼尸兵一般。若不是众人身负修为,怕是连五丈之外人的相貌都难以辨清。
而且此地空间广阔,足有百丈。但如此大的洞穴中却是充斥着一股莫名的灵力,便是神识敏锐如宁枫,竟也难以感应到四周的情景,他心头不由惊慌骇然,只觉这洞穴中绝不简单。
疾速思虑,忽的灵光一闪,暗喜道:“真的是傻了,这洞穴之中诡异之极,幽暗朦胧,那秋泠妖女和神宗众女必然一时也感应不到我的存在,我便到洞穴之顶上一探究竟,打她个措手不及。”
想罢悄悄凝气入足,双手微微隆起,化作一对吸盘,附在石壁之上,向顶处攀爬而去。越往上,鼻息间越是涌来一阵刺鼻的异味,像是血腥恶臭,却又夹杂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焦味。
下方两位嗣主和神宗众女仍是旁敲侧击,窥探隐秘,但都被秋泠仙子和宗晋卿一一化解,数言过后,宗晋卿竟提议要回禀太子,上报武皇定夺。众女神情一变,武皇信奉佛教,自然站在白马寺一侧,当朝凡涉及道佛之争,无一不是如此。
宁枫心中不忿,暗暗加快速度,不多时已是接近了凝血尸虫群,此时下方众人已是远离十数丈,宁枫稍微放松警惕,以灵御手刀,拨开虫群,但见碧光绿浪一阵荡漾,发出轻微的嗡嗡虫鸣。
洞穴众人略有感应,不由向上看去。宁枫赶紧寻了一缝隙躲藏,待众人目光转移后方才显出身形,暗道侥幸,却突见秋泠仙子紫裳飘舞,跃至佛像指尖的最高处,口中翕动,法诀真言连续念出。
周遭的凝血尸虫仿佛受到控制一般,顿时如潮水一般疯狂涌了过来,宁枫大吃一惊,尸虫剧毒无比,便是沾到一点其毒液也是血液溶解,浑身化为浆水,而虫群更是恐怖,便连南疆最为巨大的灵兽,也不敢与之交锋。
“秋泠妖女必然已经发现了我的存在,再隐藏下去,也无济于事,不如赶紧寻找四周的火炬,将其点燃。”
众女此时终于发现异象,抬首相望,惊奇不已。只见空中的连绵碧光涡旋涌动,忽而左,忽而右,有如夜空星辰,斗转变幻,壮丽之极。
却不知宁枫被尸虫群步步紧逼,围猎突击,心头惊颤,汗出如浆,只要被这尸虫咬上一口,便会筋麻骨软,而四周尸虫何止千万,若是稍慢片刻,被其一虫一口,怕是师父妙应仙人复活,也救不了了。
惊惧之下便欲放弃,但想到白马寺众僧的恶行,薛怀义和秋泠妖女的阴谋,便心中一横,祭出离火之鼎,召出炽热烈火萦绕周身,竟是朝尸虫群的中央飞去。
直到此刻,下方其余众人方才发现宁枫所在,纷纷惊呼出声,一团火球在碧光之中来回冲击,每一道焰光残迹,都灼烧起无数的尸虫,一时洞穴之中恶臭漫天。
香璇、又莲等女似是想到什么,娇呼道:“是他,一定是那侠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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