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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 泥泞路贵妃忍秽语 骆驼行太后险中毒


  
那人一掌击出,呼呼带风。光绪正在惊惶,少女见壮大惊,猛地推开光绪。那人一见落空,又一掌击来。恰在此时,尹福赶到,一招“白鹤穿林”,赶进屋内,接过来人第二掌。两掌交接,砰砰作响,双方都不曾后退。尹福吃了一惊,此人好掌力,气力仿佛由臂而生,似是通臂高手。尹福的八卦掌继承董海川掌法,结合自己风格特点,独创尹氏八卦掌,又称牛舌掌,他的掌法在全国属上乘功夫,除了形意拳大师郭云深、太极拳大师杨班侯,还没发现有第3人能接他的掌法,可是来人却是实实在在接了他的掌法,不曾后退一分,真是奇迹!
来人也吃了一惊,没想到尹福掌力雄厚,而且卷带着一股韧劲,震得他虎口有点麻木。
“来人请报尊姓大名!”尹福大声喝道。
那汉子见不能再近身于光绪,狂啸一声,飞也似撞出窗外。尹福赶到门外。见那人奔跑如飞,真似一只黑猿,不由赞叹。
光绪已被少女扶起,额上渗出冷汗。少女为他倒了一瓢冷水,服侍他喝下,然后点燃了烛灯。父亲的尸身已被方才那人移到炕下,原来那人移尸装尸,为的要刺杀光绪。
尹福见天色已晚,恐有埋伏,也不追赶,进屋来探视光绪。
“皇上受惊了。”尹福扶起光绪,见他脸色苍白,身子像筛糠般的抖动,额上渗出冷汗。
“他真是皇上?”少女的眸子又黑又亮,在烛光的闪耀中亮得如同水银丸。
尹福问少女:“你们这里闹土匪吗?”
少女撩了一下头发,回答:“山里有个人盗,人称‘黑旋风’,手下有几十号人,时不时的下山来抢劫,可是像我们这样的穷人家,屋里穷得掉毛,他们倒不来骚扰,他们专门劫富豪人家的车马,最近好像没有什么动静……”
门外传来得得的马蹄声,有两个人翻身下马。—人问道:“屋里有人吗?”
尹福听出是清官太监副总管崔玉贵的声音,立即回答:“皇上在这里。”
崔玉贵与光绪的贴身太监王商进了屋,一见光绪皇帝,立即跪道:“万岁爷,老佛爷的车子停在山凹里等皇上哩。”
尹福搀扶着光绪来到屋外,扶他上了那个小太监王商的马,王商与崔玉贵并骑一匹马,几个人朝山凹驰去。
骑了一程,光绪回头望去,只见有个人影立在那小屋旁,像一具泥塑,光绪的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惆怅,他猛地一拍马屁股,飞也似朝前奔去。
尹福此刻的心里像打翻了醋瓶子;刺客是什么人?是土匪黑旋风的人,还是义和团的散勇?是江湖义土侠客,还是清官后党的杀手?几年以来,光绪像一个幽灵在清官游荡,他支持并倡导变法,得罪了不少官僚王亲,侵犯了一些王族权贵的利益,那些失势的贵族曾重金聘用杀手想置光绪于死地。后党也对光绪恨得咬牙切齿,慈禧太后已年逾花甲,离寿终正寝之日不远,而光绪尚在风华正茂之年,如果一旦慈禧驾崩,光绪理所当然掌握朝政,后党众贵岂不是成了瓮中之鳖,束手待毙。因此荣禄、李鸿章等人也密怀杀机,李莲英,崔玉贵等人岂肯干休,李莲英不知在背后给光绪奏了多少密本,光绪的宠妃珍妃是崔玉贵亲手塞进深井里的,光绪一旦得势,岂能饶了这班奸人,况且李莲英跟慈禧的关系又说不清楚……
是义和团的散兵游勇吗?也说不准,在关键时刻,清廷出卖了义和团,致使数十万义和团众惨遭杀戮,义和团中不乏刚勇之土,他们也可能派出高手跟踪而来,致慈禧、光绪等人于死地……
慈禧,光绪在危难之中,如今携美眷重金仓皇出逃,天下巨盗名贼蠢蠢欲动,也想乘此时大捞一把……
江湖豪侠,山野隐客;寺观杀手,绿林英杰;游踪不定,啸傲江野,沿途必经名山大川,道路艰难,前途险恶……
洋人会不会也会雇用杀手大侠,乘乱杀死太后皇帝,瓜分中国,实现称霸东方的野心?
想到这里,尹福憋闷得透不过气来,他深感责任重大,担子沉重。
光绪等人来到山凹处,只见添了不少人众,原来是马玉昆将军率领千余名八旗护军赶到,慈禧一见光绪,嗔怒道:“此地形势险恶,你不要擅自乱走,免得生出是非。”
光绪不敢言语,不敢提方才遇到刺客之事。李莲英拿来一些早熟的玉米、瓜果,递给光绪,光绪因方才吃了山儿姑娘送给他的窝头,已然充饥,便把玉米、瓜果给了王商和尹福。
雨丝骤收,道路泥泞不堪,天色越来越黑,幸好有点月色,四野显得朦胧昏暗。路,愈来愈崎岖,过了一片平沙,便是山道,狭窄得只能通过一辆车,行列拉得越来越长,越走越慢,大多数人没有找到食物,饥肠辘辘,饿过了头,只觉头昏眼花。
车缓,马疲,人惫,心惶,随扈官员彬彬有礼地忍耐着,只有长吁短叹;护驾兵丁,护卫起初还默默按着性子,入了夜,上了山,山凹里凄凄惨惨,肚子里虚得发慌,又没有什么可抢可劫的,渐渐地蛮了起来,嘴里叽里咕噜,不三不四,妈妈奶奶的,连皇后、贵妃都给卷骂了进去,慈禧的耳朵最灵,再细微的声响,她也听得到。她已经听到杂乱声中臣仆士兵的怨声,但她不敢声张,因为这是一群亡命之徒,在这动乱之年,他们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当年“安史之乱”,唐玄宗李隆基携杨贵妃等逃到马嵬坡,兵士们起了内讧,强烈要求处死杨贵妃,唐玄宗不是也一样忍气吞声地将宠妃缢死了吗?亡命之君撞上一伙亡命之徒,犹如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太后,皇后……不一样也是女人……不一样也长了那个玩意……”
“瑾妃子真美……呀,妈妈的……嫁给了那个窝囊废,真是无用武之地……要是撞上老子,她才是享了福……”
“老太后……哼,她守得住吗……金枝玉叶的……听说有太监瞧了她洗澡时的身子……嘿,赛过十七岁的小妞……”
一句句不堪入耳的秽语,尽管被别的闲碎语言和叹息声压掉不少,但还是传进慈禧、隆裕、瑾妃等人的耳朵里。慈禧气得脸色都白了,她那两片干燥的口唇,呶了呶,却没有吐出话来。
隆裕似乎听惯了这些淫辞秽语,无动于衷,目光忧郁,其实她的心思不在这里,她想的是如果老太后先于光绪帝归天,她的命运如何,她会不会被无情的丈夫抛出宫墙……
瑾妃毕竟纤弱一些,她被这些野话吓昏了头,全身簌簌而抖,以至于本来要小解,不得不强忍着,在这荒天野地,一群穷凶极恶的“色狼”之中,她哪里敢步行到树丛里解手呢,说不定会从树后或草丛里伸出一只充满罪恶的手。因此她一直一声不吭地忍着。
“你怎么了?”一直守候在她身边的缪供奉见瑾妃脸色苍白,身子抖得厉害,盯着她的脸问。这时,缪供奉已闻到一股异样的气味。
“你听到了么?”瑾妃用冰冷的手紧紧抓着缪供奉,颤巍巍地呜咽起来。
“瑾儿,你要忍着些儿,他们只是图嘴上痛快,他们不敢……”慈禧铁青着脸,这话像是从她牙根里迸出来的。
“皇爸爸……”瑾妃听了这话,委屈地哭得更响了。
“哭什么?!”慈禧大声地喝斥道,耸了耸肩膀。
瑾妃止住了哭声。
夜深沉时,这一支逃亡的皇家之旅终于到达了北路入京的腰站贯市。
光亮黯淡的贯市在往日商贾之集,繁闹熙攘。由新疆、蒙古,绥远、察哈尔、热河等西北省份进京的骆驼队客商必经此地。骆驼大半栖身此处,因为大队骆驼到了人烟稠密的城市会感到种种不适,因此在北京城里极少见到骆驼。传说骆驼走到北京城门外便徘徊不前,死活不肯进城门,有人说是被赐死在禁宫里的香妃凄惨的灵魂,挡住了他们的去路。这传说蕴藏着西北人民对满清**的怨恨。也有人说,骆驼不进北京城始于雍正年间,那时不仅禁令骆驼进城,就连驼人也不许进城,外地官人若是驼子,连卢沟桥也上不了,原因就是清世宗胤祯是一个驼子。因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贯市的繁茂是为了清世宗的背脊隆起而兴隆起来的。二百年前,贯市还是山谷里大道上的一片荒地,后来北路商人逐渐来此栖身,日子久了,有人到这不毛之地搭起凉棚,做起小买卖,集市应运而生。
最初在此地做小买卖的是一家姓贯的父女俩,她们靠卖小米稀饭和葱油饼起家,宽裕后设了客店,招待来往客商,供给牲口粮秣驼料。贯家姑娘出落得娇美妩媚,使寂寞无聊的客商趋之若鹜,以后贯家店值得客商留恋的就不止食宿精美了。由于贯家店有了名,之后兴起的许多客店也都挂起贯家店的招牌,如同天津的“狗不理”包子一样,遍街皆是。斗转星移,贯市因贯家店得名,直到如今贯市的葱油家常饼在北方依旧有名,不亚于北京全聚德的烤鸭,但贯家老店那位年轻婆姨的风流韵事,却鲜为人知了。
圣驾进了贯市,只见空无一人,鸡不叫,狗不吠,空气中似有一股血腥气。慈禧吩咐众人停下,叫尹福前去打探消息。
尹福摸黑来到街市,在众多的客店间挨个叩门,可是没有一人应诺。他索性踢开了几家客店,只见寂无一人,人都逃光了。他走进一个骆驼行,这骆驼行有七八间房子,正屋里透出灯光。进口是打通了贯联在一块儿的三间铺面房,左首一间设灶,右首便是宿处,中间是过道的穿堂,直通到后面的人院子。院子里遍地都是牲口的粪尿,但是却空洞洞地没有一头牲口。
尹福走进正屋,但见一个老头正蹲在那里煮小米稀粥,他留着胡髭,一身青土布衣服,被油揩得发亮,布袜布鞋,一双簇新的圆口玄色布鞋,外褂折折绉绉,长不及膝,颈上和腋下的两颗铜扣子耷拉着。他见到尹福,吃了一惊,紫胀着脸,瞪着他。
“你是这骆驼行的人?”尹福问。
老头惊惶地点点头,结结巴巴地说:“人都逃光了,掌柜的带着老婆逃到山里去了,伙计们也散了。”
“你不怕洋人吗?”尹福望着他那酱色的鱼肚脸。
“子弹打在身上,碗大的疤。”老头甩了一下小辫子。“我是看家的。”
“老佛爷和皇上已到了这里,你准备点吃的,今夜就住在你这里……”
“什么,我的妈,真龙天子来了,老佛爷也驾到了,算我这辈子没白活……”老头一听,露出了一口糟黄牙板,缓缓地站起身子。
不一会儿,人马浩浩荡荡簇拥到这家骆驼行里,慈禧、皇后等人在中间堂屋降了车,慈禧由李莲英搀扶着走进一问糊了顶的房间,屋子四角放了四盏豆油灯。
“这屋子里好臭!”隆裕一走进来,便皱了皱鼻子。
慈禧瞪了她一眼,坐在一个沾满灰尘的凳子上,没想凳子是三条半腿,慈禧身子一仰,滑了一大跤,两只小脚,一直滑到李莲英怀里。
没有一个人敢笑。
李莲英慌忙扶起慈禧,崔玉贵从别的屋里找来一个凳子,重又扶慈禧坐好。
慈禧若无其事地说:“有吃的没有,饿坏了。”
崔玉贵两只眼睛骨碌碌地朝四下里张望了一阵,一眼瞥见旁边有个瓦罐子,他走过去掀开罐盖,从里面摸出两块干瘪的咸菜,他把那咸菜上的盐霜刮了些,可是咸菜硬得像石头,根本无法吃。
李莲英从灶间里端来一木瓢温水递给慈禧,幸而灯光黯淡,看不出水面上的污油花儿和水里泥土的混浊,慈禧舀着水,胡乱把嘴脸和两手洗了一洗,然后拉起衣角抹了两把,然后递给隆裕,隆裕摇摇头。慈禧又递给瑾妃,瑾妃接过瓢扔给李莲英说:“公公,请你叫他们再舀点儿水,在路上蹭了这一天,浑身上下刺媚媚地都是腻的了……”
一忽儿,崔玉贵端了一碗热气腾腾的小米粥进来,他喜滋滋地说:“骆驼行的老头刚煮了一锅小米稀饭,嘿,喷香!”
慈禧接过那碗小米稀饭,就要往口中送。这时,但听门外有人大喝—声:“老佛爷,不要喝!”
慈禧听了一怔,睁目一瞧,原来是秋太监大步流星闯了进来。
“您忘了不吃第一口饭的规矩,大驾在外,恐有不测啊!”秋千鹤态度严肃,一丝不苟。
“哟,我是饿糊涂了。”慈禧放下了那只碗。
可是谁来先尝这口小米稀饭呢?春秋时期曾有介子推为晋文公重身割股啖君的故事,可是如今,大家你看看我,我瞧瞧你,都不言语。
李莲英和崔玉贵悄悄往后退……
隆裕来到外面,找来一个士兵,让他喝这小米稀饭。
那兵士可能饿急了,二话没说,饿虎扑食一样把碗里的小米稀饭喝得粘光……
“啪”的一声,碗落于地面,那兵士七窍冒血,栽倒在地上。
“饭内有毒!”李连英大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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