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出乎所有人预料,孟小舟最终击败龙九苗,成了沙漠所新一任所长。
听到这个消息,龙九苗气得一把拍响桌子:“他孟小舟有什么能耐,这么大的摊子,他管得起来吗?”龙九苗很快发现,自己的火发得很没价值,有谁在乎一个失败者的怨言呢?
到底输在了哪里,龙九苗到现在都摸不着头脑。常委会前一天,龙九苗还得到消息,说提到会上的只有他一人,孟小舟在**那边便被淘汰。可是仅仅一天,事情就发生逆转,龙九苗居然连一丝信儿都没听到。
他气急败坏地找到帮他说话的人,说自己不干了,马上辞职。他倒要看看,孟小舟怎么上演这场戏。
替他说话的不是别人,是省**秘书长。可惜,他最近惹上了麻烦,有人挖出他过去一些事儿,死咬住不放。弄不好,这次他会搅到风波里去。那人冷冷地盯住龙九苗,半天后突然问:“你有什么事瞒着我?”
龙九苗一惊,嘴唇哆嗦着说:“没,没啊,我啥事瞒你了?”
“你自己看!”秘书长重重地将一沓材料扔龙九苗面前,龙九苗翻了几页,脸色骤变,颤着声问:“这,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你回去好好想想,赶在查你前把事情说清楚。”
龙九苗灰溜溜地出来了。他的心情一下坠入了低谷,不,是地狱。
有人举报龙九苗贪污科研经费,巧立名目,虚报冒领,跟下面合伙将八百多万元治沙经费据为已有,中饱私囊。更为严重的是,龙九苗以沙漠所的名义,跟沙县沙生植物开发公司搞联营,向农户推销劣质树苗,给沙县及相关县区的农民造成巨大损失。这起坑农事件已引起省委领导的高度重视,责成有关部门严肃查处。
都是那王八蛋害的!龙九苗恨恨地诅咒起沙县县长白俊杰来。
去年六月份,白俊杰突然找到龙九苗,说沙县搞了个沙生植物开发公司,想做沙产业这篇文章,公司开办到现在,效益本来很不错,最近却在资金上遇到了点麻烦,请龙九苗支持一下。龙九苗跟白俊杰并不熟悉,他们认识都是因了那个叫马鸣的人。马鸣以前也是沙漠所的,刚毕业时做过龙九苗的弟子,龙九苗认为马鸣脑子活,有闯劲,搞学问有点可惜了。后来马鸣果然放弃专业,下海经商。先是在银城闹腾了一阵子,后来突然没了声息,等再次出现时,他已是北方光大实业的董事长。龙九苗坐着他的奔驰去大漠汉宫跟马鸣叙旧情时,真有一种天上人间的恍惚感。他觉得自己辛辛苦苦做了一辈子学问,到头来竟连女儿在美国留学的学费都供不起,人家马鸣这才闹腾了几年,有公司,有车子,还有情人。
龙九苗感慨万分,端着酒杯的手发出一连串抖颤。马鸣这一顿饭,够他两个月工资。
也就在那晚,当他跟着马鸣来到桑拿中心,战战兢兢搂住一个漂亮小姐时,他的人生观发生了动摇。那小姐一口一个哥,直把他的心叫碎了,也叫得他找不着北了。自那以后,龙九苗开始了另一种生活。
龙九苗打电话,要马鸣立刻来见他。马鸣在电话里懒洋洋地说:“什么事呀,这么急?”
“还急呢,都火烧眉毛了。”
“有那么严重?我这阵腾不开身,有空我给你打电话吧。”马鸣的口气很应付,而且龙九苗听到,他把您换成了你。
“你马上过来,我这边急着呢。”龙九苗口气严厉起来。
“我要不过来呢?”马鸣突然这么问。
龙九苗一下子没话了。他的确没想过这个问题。这真是个复杂的问题,龙九苗一下想不清。不过他已感觉到,马鸣的态度变了,有种暗暗示威的味道。难道他也听到了消息?就算听到,也不该拿这种口气说话呀。
马鸣挂了电话,龙九苗再把电话打过去,他必须见到马鸣,秘书长的话又在耳边响起来:“你必须尽快给我个说法,要不到时我也帮不了你!”
马鸣居然不接,龙九苗气得要吐血。他只好跟白俊杰联系,白俊杰不在县上,说是在北京开会。一个县长在北京开什么会,分明是在骗他。龙九苗愤怒地扔掉手机,看来马鸣一定是跟姓白的串通好了,要看着他倒霉!
怎么办?龙九苗迅速想对策。
与此同时,孟小舟却在为自己庆贺,跟他喝酒的不是别人,正是沙县县长白俊杰。别看白俊杰只是个小小的县长,这人真要是跳弹起来,手眼能通天。他是第一时间知道孟小舟要当所长的,所以提前来到省城,专门等着给他祝贺。
相比之下,孟小舟倒觉得这所长当的有点突然,到现在还不敢相信是真。他的确没有思想准备,因为截至目前,还没有谁答应过要帮他,包括林静然。
一切来得太突兀,像是天上掉馅饼,孟小舟有点醒不过神来。
两人喝了一瓶酒,孟小舟还要喝,白俊杰拦住他:“不能再喝了,接下来你有很多事要做,不能让酒给耽搁了。”白俊杰虽然只是个小小的县长,但也算是身居官场,自然懂得酒的利害。他本来是个很少沾酒的男人,今天因为高兴,陪着孟小舟喝了不少。孟小舟一把打开他:“你就不能让我醉一会儿,你知道吗,这个时候我真想醉!”
“醉还不容易?”白俊杰亲热地拍拍孟小舟的肩,“不过眼下要紧的是好好做你的所长,不要给人留下啥把柄。”
“把柄?”孟小舟眯着醉眼,不明白这两个字的含意。
白俊杰暗暗一笑,觉得孟小舟跟白痴没啥两样。不过他还是很热情地将孟小舟送回了家。
孟小舟走马上任这天,纪委来了两个同志,他们先是跟龙九苗谈了两个小时,紧接着孟小舟被叫了进去。两个同志先是对孟小舟表示祝贺,孟小舟有点惶惶然,毕竟纪委的同志不是每天都找别人谈话的,也不是哪个人都能跟纪委的同志谈上话。
“有啥事需要我们配合,请只管说,我们一定尽全力。”
两个同志交换了一下眼神,其中一个说:“你有这个态度我们很高兴,‘三农’问题一直是我们党高度重视的问题,保证农民的利益不受侵犯是我们党的每一位干部必须坚持的原则。可是最近有不少群众反映,沙漠所在过去几年里不时发生坑害农民利益的事,对此我们深感痛心。”说话者顿了下来,目光搁在孟小舟脸上。孟小舟忙起身说:“这事我也是刚刚听到,沙漠所发生这样的事,我很痛心,我们是一家科研机构,应该为农民办实事,办好事,怎么能坑害农民呢?”
“事情没查清以前,我们先不轻易下结论,但沙漠所必须引起足够重视。这样吧,你安排几个同志,配合我们到基层走一趟,做点调查。另外,我们要对沙漠所近年来的各项资金使用情况做一次审计。”
“好的,我这就安排。”孟小舟说着话,叫来两个人,分头给双方做了介绍。其中一个是沙漠所的项目评估所副所长,一个是负责党务的老宁。然后说:“你们下一步的工作是全力配合纪委的领导,查清沙漠所的问题。”老宁马上表态,一定不辜负领导的期望。这个五十出头的女人看上去很有激情,还未投入战斗,热血便已在她身上沸腾。
纪委的同志需要单独跟老宁他们谈一谈,孟小舟便告辞出来。经过龙九苗办公室时,他看见龙九苗像个斗败的公鸡,垂头丧气地站在桌前。孟小舟忽然生出一丝怜悯之心,想进去安慰龙九苗几句,转念一想,算了,还是让他自己安慰自己吧。
孟小舟的上任在沙漠所多少引起了一点震动,坦率地讲,谁都没想到他会如此顺利地坐上这个位子。之前人们看好的都是龙九苗,无论资格还是成就,他都在孟小舟之上,而且二把手接任一把手,也在情理之中。不过龙九苗既然出了事,孟小舟坐这个位子似乎也合情合理,吵嚷了一阵便也平息了。沙漠所本来就是个科研单位,大家的精力主要还是在学术研究和课题上,对谁做行政一把手这个问题,关心程度却远不及别的单位。
江长明是在师母家听到这个消息的,这天林静然来看师母,顺便告诉了他这个消息。
“哦?”江长明抬起头,略微有点惊讶。
“怎么能让孟小舟干,上面怎么考虑的?”师母在床上叫了起来。孟小舟跟林静然分手后,师母叶子秋对孟小舟的看法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这是上面考虑的事,师母你就别费心了。”江长明劝道。师母叶子秋最近恢复得不错,精神看上去比发病前还要好,不过医生再三告诫,一定要注意情绪。
“长明,你也别光顾着我了,赶快收拾东西,回所里报到去。”
“不急,我的合同到年底才满。”江长明嘴上这么说,心里还是有些着急。回来快两个月了,整天晃荡着,啥事也做不成,再这么下去,怕是不好跟自己交代。
“啥急不急的,让你回你就回,我这边不用你操心。”叶子秋边说边给林静然递眼神,意思是让林静然劝劝江长明。
林静然今天来,也有劝江长明回所里的意思。两天前,她终于把江长明推荐给了周晓哲,其实也用不着推荐,所里这几个骨干,周晓哲心里比谁都清楚,他只是没想到江长明已经回国。当林静然告诉他江长明早已回国时,周晓哲的表情怪怪的,盯了林静然好长一会儿,带点愠怒地说:“这么重要的事,为什么才告诉我?”
林静然也是有苦衷,孟小舟缠住她不放,欧阳老师隔三岔五打电话求她,还说要找到单位来,副省长周晓哲又碍于方方面面压力,徘徊不定。这种情况下,她怎么举荐江长明?再说江长明跟那个护士打得火热,也让林静然心里犯酸,索性对他不闻不问了。
但是三天前,也就是孟小舟上任的第二天,是个周末,孟小舟突然找到她,向她求婚。孟小舟言辞恳切,说了一大堆悔过的话,然后跪在地上向她正式求婚。林静然惊得不知所云,实在想不到孟小舟还能做出如此举动。
孟小舟一求婚,她深埋在心底的痛苦便彻底掀翻了。一个女人是经不住同一个男人再三伤害的。
林静然断然拒绝了他,将他轰出门外。孟小舟不死心,隔着门说:“静然,我知道你心里有我,要不你也不会帮我的。我感谢你。静然,请你相信我,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林静然脑子里轰轰直响,孟小舟错当是她从中帮了忙。笑话,为一个所长,上面争得不知有多厉害,表面看风平浪静,其实暗中他们一个个较着劲,哪有她林静然说话的份。怕是周晓哲自己,最后都不知是怎么举的手。
基实在沙漠所选举的关键时刻,有人出重拳,直捅龙九苗的老底。这事表面看是冲龙九苗来的,其实不然,出拳者要打的是上面的人。他们翻腾出了龙九苗和沙漠所,没想这事儿正好跟“三农”挂上钩,性质突然变了。龙九苗立即被刷下来,孟小舟只不过是拣了个漏,谁都没替他说一句话。有时候事情就是这么充满戏剧性。
林静然隐隐觉得,斗争焦点突然聚集到沙漠所,弄不好会把郑达远牵扯进去,她这才迫不得已提出江长明。周晓哲也有这方面的担忧,沙漠所好几笔治沙资金去向不明,其中就有国际林业组织提供的一笔援助款。如果此事确凿,郑达远是脱不掉干系的。
一个受世界尊重的治沙专家,如果真跟贪污腐败连在一起,后果是不堪设想的。事关重大,周晓哲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小小的沙漠所,如果真要翻腾起来,怕也是盘根错节的。周晓哲对孟小舟的上任不发表任何言论,但在心里,已开始从长计议。
“约个时间,我想跟江长明谈谈。”他跟林静然说。
林静然把意思转达给江长明,想不到江长明一脸的不在乎:“对不起,我没有时间。”
“你怎么能这样,他是副省长!”林静然生气了,两个人当着师母的面吵起来。
“副省长怎么了,我搞我的学术,他做他的官。难道也要我讨好他,去当个什么官?”江长明带着鄙夷的口吻。看得出,孟小舟上任对他还是有所触动,他把这笔账错误地记到了周晓哲头上。
“有真空里的学术吗?亏你还是经过风雨的。”林静然的口气很凌厉。所谓的风雨是指江长明曾被无端地撤掉科研室的主任,还被取消一个很有前景的课题。当时郑达远出国,所里的工作由龙九苗主持。
“我无所谓,总之我告诉你,我谁也不见。”江长明扔下手里的东西,摔门出去了。屋子里剩下叶子秋跟林静然。叶子秋突然问:“静然,长明最近是不是有啥心事?”
“我不知道。”林静然恨恨地说。
“静然,你怎么也跟孩子一样?”叶子秋有点急,这两个人还从没在她面前吵过架。她在心里是有意促成他们的,静然是白洋的表妹不假,可白洋已经走了,长明还年轻,应该有他新的人生。再说了,林静然一直对江长明有依赖感。白洋走后,林静然的心思便写在脸上,她这个当师母的不会连这也看不出。她私下问过江长明,江长明笑着说:“怎么可能呢,师母,静然心气那么高,现在又成了副省长秘书,追她的人怕是排着队,你就饶了我吧。”叶子秋觉得江长明没说实话,依她的观察,两个人心里都是有对方的,可能还是白洋在起作用。她决计把这层话说破,如果真能促成他俩,也能了却掉她一桩心愿。
“静然,你跟师母说,对长明,你真的没抱过想法?”
“师母,别提这事好不,你看看他现在的样,有点规矩没?”
“工作的事先放下,我是指你们两个人,如果长明同意,你会不会嫁给他?”
林静然突然脸红起来,她避开师母的目光,像是在问自己,会嫁给他吗?半天后她摇摇头,跟叶子秋说:“不可能,师母,你就别费这个心了。”
唉,这伙年轻人,真是越来越看不懂了。叶子秋叹口气,心里忽然又想起沙沙来。沙沙到现在都没跟她通过一次电话,听长明说,她忽儿在上海,忽儿又在北京,成天东奔西窜,到底忙些什么,谁也说不清。还有那个罗斯,他到底对沙沙安着怎样的心?
叶子秋的心乱极了,只要一想自己的女儿,她的心准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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