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芽烙
一个小破旅馆内的狭窄房间内,胖女人挂掉电话,扭头问身边麻杆似的丈夫。
“那老女人说已经把房子腾出来了,但是还有一个不要脸的继孙女赖着不走,怎么办?”
“赶走,这个破旅馆我是一刻也住不下去了,我们现在就住进去。”
说着瘦麻杆就撑着手从地上站起来。
胖女人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有些犹豫:“这天都黑了,我们要不明天再去?”
瘦麻杆抬手就给了她一巴掌:“妈的,住旅馆不要钱啊,要不是你把钱都赌输了,我们能住这破地方。”
胖女人捂着脸,瑟缩了一下,小声嘀咕道:“那不也赢了一套房子吗。”
瘦麻杆看着她冷哼:“那房子是你赢的吗?是我赢的。”
“走,现在就住进去,有现成的房子,谁还住这地方。”
胖女人一想也是,赶紧跟着瘦麻杆丈夫站了起来,把所有的东西都装进箱子里。
夜色下,两人迫不及待退了房,打车朝【北区,络绎路,110号】而去。
此时,110号住宅内,花棠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显然是晕了过去。
“呜呜”的风声在四周呼啸,院子里的桂花树被风吹的摇摆不定,发出剧烈的哗哗声,天空阴沉冷厉的像是要下雨似的。
没过多久,天边忽地闪过一道白光,稍倾,“轰隆!”一声。
地上的人手指动了动。
阴沉的天空也像终是兜不住了般,噼里啪啦的大雨倾巢而下,似是决堤的洪水。
粗重的雨滴大颗大颗的落下来,砸在树枝上,屋顶上,地面上,地上的人身上。
鲜血顺着雨水很快散开,稀疏后又顺着地面流进下水道里,消失不见。
她撑着手从地上踉跄的爬了起来,粗密的雨水砸她的头上脸上和身上。
黑色的天空下,粗密的大雨里,空旷的庭院内,花棠一动不动站在那,任由雨水砸在她身上。
“叮当。”一声脆响。
有什么被雨水冲到了她脚下,她机械的缓缓低头。
倾斜密集的大雨里,一个金色的平安锁被冲了出来,平安锁不知是被摔的还是被雨水冲的,此时,锁面大开的敞在地上,露出里面黑白分明的照片。
照片上,女孩被英朗的爸爸抱在怀里,男孩被浅笑的母亲扶着肩膀。
夜空下,连续不断的雨珠打在照片上,很快就模糊了他们面容。
木呆呆的看着照片,良久,她嘴唇抖了抖,缓缓蹲下身子,手颤抖的捏起了平安锁。
看着上面的照片,她嗓口微张,眼中不断有泪滑落,但是喉咙却像是被堵住了般发不出声音。
随后,撕心裂肺。
大雨中,声音被珠串似的雨滴包裹住,转瞬又流进了泥土里。
出租车里,瘦麻杆看着外面的大雨,爆了一句粗口:“妈了个巴子,出门就逢雨,真他妈倒霉!”
胖女人在一旁安抚:“没事没事,我们到家就直接跑进去,不会淋到多少的。”
没过多久,黑色雨幕里,出租司机在一个门前停下,把两个人放下,转瞬又破开雨幕消失不见。
顶着噼里啪啦的大雨,胖女人和瘦麻杆都赶忙朝大开着的人蓝色铁门里跑去,两人一口气跑到了敞开的客厅里。
瘦麻杆拍拍身上的雨水,咒骂道:“这他妈的鬼天气。”
胖女人看着打开的房门也有些不满:“房子怎么能不关门就……”
突然她声音一顿,视线落在坐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花棠身上,她疑惧的戳了戳瘦麻杆的手臂:“那……那是什么?”
瘦麻杆顺着胖女人的视线看过去,眉头猛的拧起:“这不会就是哪个懒着不走的继孙女吧?”
说着,瘦麻杆大踏步入雨中,伸手就扯住了她的衣服斥骂道:
“这现在是我家,我管你怎么什么继不继,亲不亲的,现在这里我说了算,你再懒着也没用!”
他说着,手下用着大力,硬是把人拖了出去。
把人扔到大门外,瘦麻杆拍手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怒骂道:“晦气。”
骂完,他就大踏步朝屋里跑去,嘴里还骂骂咧咧的说着这该死的雨。
空旷无人的长巷上,蓝色的110门牌号下,她握着金色的平安锁坐在地上,空荡荡的眸子里不知道再想些什么。
密集的雨珠依然毫不留情的,连绵不断的从天上落下来,一串串的砸在她的身上。
整个长巷内都空荡荡的,除了雨落的噼啪声,就是呼啸的风声。
少时,巷子里一束车灯倏的亮起,暖黄的灯光穿透朦胧的雨雾,照亮这片长巷,像是给大雨披上了霞衣。
黑色的轿车里,秦肃渊看着窗外的雨,脑海却都是静吧里那张泛黄的信。
信上说:糖糖喜欢吃糖。
外面的雨依旧磅礴的下着,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大颗的雨溅在车窗上,朦胧住他的视线,犹如一张破洞的网,似想要连同他脑海中的记忆一起网住。
他收回视线,落回到他刚刚买回的糖果上。
粉色的蝴蝶结糖果盒被他握在大手中,和他浑身冷肃的气质一点都不相符,但是却意外的相得益彰,宛若被流水环绕的峻峰。
很快,车子在110号住宅外停住。
背对着蓝色大门的车门处,秦肃渊弯腰从里面出来,笔直的长腿率先落地,纤尘不染的黑皮鞋踩在溅起雨珠的地面上。
司机快速的把雨伞举到了他的头上。
他骨节分明的大手,握住黑伞伞柄,声音淡淡:“在车里等我。”
他握着雨伞绕过黑色的迈巴赫,缓步朝蓝色的大铁门走去,110的蓝色门牌号正挂在旁边的水泥墙上。
忽地,他脚步顿住,视线沿着门牌号往下垂落。
漆黑的夜色里,大雨冲刷的地上,一个穿着黑袄的女孩坐在那里,任大雨打在她身上,一动不动,宛如砌在那里的雕像。
“哐啷”一声。
泼天的雨幕中,铁门撞击的声音陡然响起。
他抬眸看去。
蓝色大门前,不知何时跑过来一个胖女人,她伸手似是想要关门,但不知道何时躺了一个仙人球,挡了一下。
她恼火的一脚把挡在门口的碍事仙人球踢开。
在外力的驱动下,仙人球骨碌碌的滚出去,破开地上的泥水,一直滚到了秦肃渊脚边,在他鞋尖处止住。
胖女人看着仙人球停住的地方,抬起头,看到站在那里人,眼神一瞬错愕。
见男人望过来,她莫名的有些畏惧,往后退了一步,她有些结巴道:“你、你是谁?”
他打着伞走过去,长腿迈开,皮鞋踏在薄薄的雨地上,发出啪嗒的声响。
黑色的伞在门牌号的上方停住,他礼貌开口:“花建勇住在这里吗?”
听到他只是问事,胖女人畏惧的情绪稍微弱了点,她皱眉:“什么花不花,勇不勇的,倒是有个糖不糖的。”
她倒是听刘翠蝶提起过继孙女的名字,好像是叫什么……棉花糖。
她视线扫到赖在门口一动不动的人,怨怒道:“这个房子都是我们的了,也不知道这棉花糖为什么就死赖在……”
“快点,关个门还磨磨唧唧的!”屋里传出一声男人的怒吼。
还想再说些什么胖女人吓的一个哆嗦,当即闭了嘴,“哐啷”一声把铁门关上了。
看着闭合的铁门,秦肃渊眼睫微垂,看不出什么情绪。
瓢泼的雨幕中,蓝色的铁门前,一把黑色的大伞下两个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
少时,他皮鞋微转,看向坐在大雨中的女孩。
他问:“你叫什么?”
然而,地上的人一动不动,似是根本没听到他的话似的。
他顿了一下,缓缓蹲下身子,单腿屈膝,视线与她齐平。
看到那张似是在酒吧街上见过的脸,他眉头微微皱了一下,沉吟。
大雨依旧稀里哗啦,铺天盖地,没有停的趋势。
他手指动了动,再一次开口:“糖糖?”
似是听到了熟悉的字眼,她涣散的眼神逐渐聚拢,黑色的瞳眸直直的望进他的眼睛里。
她嘴唇动了动,嘴巴微张,似是想要发出声音。
车灯的光映在她眼睛里,像是跳跃的烛光,暖中带着浓烈,有些盛。
半晌,他听到她用嘶哑的嗓音问:“哥……哥?”
他愣住。
在她固执的目光中,他缓了缓,声音放轻了一点:“你叫糖糖吗?”
她在他注视的目光中点点头。
双眸一错不错的看着他,眸子里似是带着某种希冀的光:“你叫……花凌峰……”
他没说话。
“你叫花凌峰……”她又重复了一边刚才的话,固执看着他,似是希望得到某种答案。
在她那种藏着某种热烈的目光中,他移开视线,把手中的伞往她头上倾斜过去。
另一只手去掏出兜里的糖盒。
他单手把糖盒打开,递过去:“吃糖?”
她视线缓缓下移,落在他递过来的东西上。
蝴蝶结形的铁皮糖盒里,盈满了各种五颜六色的糖,亮噌噌的彩色糖纸印着车灯,在伞下反射出七彩的光,绚丽夺目。
她视线在上面了定了一会,徐徐抬头,蓦地笑了,笑意不达眼底:
“你叫花凌峰吗?”
“叔叔,你叫花凌峰吗?”
“哐啷”一声。
铁皮的粉色糖盒被花棠伸手打翻在地。
盒里的糖果四散开来,滚进雨幕里,滚进泥水中。
她嘴角弧度逐渐加大,看向他又笑问了一遍:“叔叔,你为什么不说话啊?”
“叔叔,你跟我多久了?”
“叔叔是不是从酒吧就开始跟着我了呀?就等这一刻呢?”
“叔叔,我是不是很好看啊?”
“叔叔你说,我跟你睡觉,我能得到什么吗?”
“咦,叔叔,你怎么不说话啊。”
“叔叔……”
他视线凝在地上打翻的糖果上,回眸凝视这个一直笑的个不停的她,眉目逐渐紧锁。
伸手抓住她的手腕:“先跟我回……”
忽的,他面色一紧。
她一口咬在了他的手上,深深的一口,像是要把他的肉咬掉似的。
伞外的大雨哗啦啦的下,伞下手背上鲜红的血液也在不断的往下落。
她一直咬到累了,她才松口。
她猛的推开人,手撑着身体从地上站起来,踉跄的走了一步,捡起地上的糖果就朝秦肃渊砸去:
“拿着你的糖,滚。”
沾着泥水的糖纸,四散的砸在他的脸上和身上。
他双眸微闭。
她又走了几步,伸手拎起雨中仙人球的根茎,回头望了一眼伫立在雨中的蓝色大铁门,拳头紧了紧,然后扭头快步跑走。
他睁开眼就看见跑走的人,眼眸沉了沉,起身就想去追。
然而,一辆摩托不知道忽地从那窜了出来,瞬间挡住了他的视线。
一眨眼的功夫,她已不知道窜进那条小胡同里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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